《落入他掌中》
/赵十余
第四十章
佣人去二楼通知韩家两兄弟要用晚饭之后, 韩五就第一时间开始联系舒灵。
他一开始只是给她发了两条消息，问她从阁楼上下没下来。等了几分钟，他和二哥都走到一楼了，见她还没回, 才打了通电话。
只不过电话嘟声从头响到尾, 小姑娘那边也没接, 韩五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眉头都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不对劲，小灵子没接电话。”
韩二一直觉得自己这个五弟性子冲动, 做事爱着急。
这会儿听见他说这个，有点受不了的斜了他一眼。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陆家就这么大的地方，她还能遇到什么危险不成吗？知道你疼爱那个小姑娘，但是也不至于这样吧。”
其实韩二都搞不懂老五是怎么回事，虽然今天见到舒灵后, 自己确实也有一种像是见到了自家妹妹的亲切感……但也不至于像他这样啊。
终归还是他太沉不住气了。
韩五当然知道他二哥在想什么, 他也没多为自己辩解，只是一边继续拔着电话，一边随口回：“你不知道, 之前我领着她去参加过一场时尚晚宴，那天……”
韩五的话未说完, 两兄弟身后就响起了一道声音：“五哥。”
韩五举着手机率先回过头，果然，下一秒在那边瞧见了舒灵的身影。
“你干嘛去了？电话也不接！”韩五快步走过去, 上下瞧了她两眼, 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没什么事？”
舒灵出来前, 已经在佣人房里简单整理过自己了，还特意擦了擦双唇，这会儿餐厅附近的白炽灯光落在她身上时，倒是照的和之前也没多少差别。
她眼神有些许闪躲，迟疑了片刻后，她对着韩五笑了笑，回：“我上楼收拾了一下，然后没有注意，手机关静音了……”
韩五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听完她说的话，像是还想开口问点什么。
韩二见状，在旁边拉了他一把。
“行了，你别跟老太太似的遇到点事就没完没了，这人都回来了，你还急什么啊？”
说着，他又转头朝舒灵的方向看过去，很温和的冲她笑了笑，“走吧灵灵，跟二哥五哥去吃在陆家的最后一顿饭，吃完饭之后，我们就能走了。”
舒灵的神色明显顿住了一下，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大概隔了两三秒钟后，她才微微笑了下。
笑容很浅，但是眼底的神色却又十分真挚，漂亮的一双眸子里，好像有万千的情绪在轻涌着。
“二哥、五哥，不管怎么样，今天我都非常谢谢你们能来。”
她看着他们，瞳孔中荡着浅笑，紧接着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郑重的样子，“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韩五自来神经就有些大条，没有太细腻的观察力，这会儿听见舒灵这样客气，他还挺纳闷的呢。
“你是不是傻，你既然喊我俩一声‘哥’，那对你好不就是应该的吗？行了，什么都别想了，赶紧跟我们去吃饭吧。”
韩五走过去两步，拉着舒灵就往餐厅那边走。
而刚刚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韩二，此刻看着舒灵的背影，却缓缓地皱了下眉头。
佣人通知过可以用饭之后，陆家人就陆陆续续都往餐厅这边来了。
韩家两兄弟带着舒灵过去时，陆家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已经到齐了，陆老爷子也握着他那把紫木拐杖，稳步地朝餐桌主位上走。
陆家餐桌的位置，平时除了陆老爷子雷打不动的主位外，还有两侧的次主位。
平日里举行家宴的时候，陆鹤之会占一侧，而另一侧一般情况下，会给他父亲陆平铮坐，如果对方不在，那曹箐就会死皮赖脸的让陆长衍坐在那里。
今天长房的一家三口都没有来老宅这边，所以两边的次主位，除了陆鹤之的那一侧外，剩余的位置，陆老爷子就安排给了韩家两兄弟。
所有人都陆续入座后，陆鹤之还没有过来。
陆老爷子看了眼旁边空着的位置，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去看看大少爷在做什么？”
他沉声吩咐着一旁的老管家，还没等对方回应，就听不远处传来了陆鹤之的声音——
“抱歉各位，临时接了一个会议电话，来迟了。”
温润磁性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朝那边看过去。
就见陆鹤之不知何时换了一套衣服，原本商务精英味十足的西装被脱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相对柔和舒适的毛衣和长裤。
毛衣是宽松高领的纯黑针织版型，原本漂亮白皙的脖颈，此刻被遮得严实，只余下了下颌线底下的一小片皮肤。
打眼一瞧，竟然和舒灵的打扮，有些相似。
一黑一白，好似情侣款。
陆鹤之很少用这种形象出现，一般情况下，他套着西装时，都是温文尔雅且具有攻击性的。
而此刻他这副模样，倒真的多了一点世家公子谦然翩翩的感觉。
哪怕是陆家人，这会儿瞧着他都有些怔愣。
直到陆鹤之走到自己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后，二房的陆嘉行才率先开了口。
“没事的大哥，我们都知道你忙！而且我们也没等多久！”
陆嘉行一直都是陆鹤之的小迷弟，慕强的紧，哪怕这会儿也外人在，他也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偏袒。
陆家人倒是都习惯了，但韩五却一点听不惯似的。
闻声，他在旁边暗暗翻了个白眼，一副不屑的模样。
人都到齐了，晚饭自然也能开始了。
席间，舒灵坐在韩二和韩五的身旁，两兄弟没少照顾她。一会儿韩二笑着给她夹了一块嫩鱼腹，一会儿韩五又给她剥了一只虾。
陆家所有人都将他们的举动看在眼里，众人心中的情绪都十分复杂。
尤其是陆明明。
在看到原本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的野种，如今跟宝贝似的，被韩家的两位少爷照顾着，她心里怄的都有些吃不下去东西了。
她真的是想不通，凭什么呀？那个野种她凭什么运气这样好呀！
不过在场的人，除了方青莲外，似乎也没谁过多在意她的反应。
后来大家都吃得差不多时，韩家两兄弟先摞下了碗筷。
韩五性子急，他觉得这场面上的事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那也没必要再待在陆家浪费时间。
于是，他率先朝着陆老爷子开了口：“陆老先生，您是陆家现在的当家人，那正经的话，我也就先对您说了。今天我和二哥来的目的，之前已经差不多都知会给您了，现在饭也吃完了，那舒灵这边……”
韩五说话难得的这样客气，只不过他这会儿话还没说完呢，就忽然被对面的陆鹤之拦住。
“五少。”
陆鹤之声音平静中含着轻笑，语气慢条斯理的。
韩五闻声朝他看过去，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之后，陆鹤之唇边的笑意更浓。
“刚刚给她选座位的时候，你说要她自己选择。如果这样大的决定，也应该是让她自己选吧？”
陆鹤之姿态十分轻松的模样，倒像是真的在作为旁观者，好好给出意见似的。
韩五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里的火气此刻也没忍着，当着所有陆家人的面，直接就语气恶劣地回：“你以为她稀罕留下？”
说完，他直接转头看向舒灵。
“灵灵，既然他要你自己选，那你就选吧。放心，五哥和二哥都在你身边呢，不管怎么样，这里绝对不会有人能为难你。”
韩五后面的话已经算是赤裸裸的敲打了。
陆老爷子有些不满这个年轻人这会儿的态度，话虽然看上去是只对陆鹤之说的，但他针对的，明显是整个陆家。
而那边的陆鹤之倒是没有太在意，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起丝毫波澜，依旧挂着温和的浅笑，朝舒灵的方向看过去。
此刻，整个餐厅的气氛仿佛一瞬间变得紧绷了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齐齐落到了舒灵身上。
她坐在那里，沉默许久。
白炽光从顶部落下，拂在她微低着的头顶时，她的身影看上去是那样纤弱单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舒灵才缓缓的有了动作。
只见她朝韩二和韩五的方向，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后，微微向兄弟二人笑了笑。
“二哥、五哥，我在陆家生活的挺好的，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就……不和你们去北城了。”
这一番话，让在场除了陆鹤之以外的所有人，都惊住了。
哪怕是方青莲和陆明明母女，这会儿都有点不理解舒灵在做什么。
她在陆家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外人不知道，她自己还不知道吗？
不管未来到北城后的生活如何，但至少肯定是要比在陆家的时候强上许多吧，她现在居然放弃了这样大好的机会，依旧选择留下？
她是疯了？还是脑袋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然怎么可能这么选！
韩五显然也十分吃惊，像是完全没想到舒灵会这样说。而跟他比起来，韩二倒是反应淡定一些。
他怕韩五的性子一时冲动再说出什么激烈的话，这会儿率先开了口。
“灵灵，你确定想好了吗？”
韩二语气依然温和，只不过声音比之前说话时，更多了一些慎重和认真。
舒灵已经不敢看他们那边了。
她下意识垂下眼，动作迟缓地点点头。
“确定。”
韩五完全忍不住了，他一个起身，对着舒灵的方向就起了起来。
“你确定个屁！”
韩二在旁边忍不住皱眉，低声喊了他一句：“老五。”
他声音中已经有了提醒和警告的味道了，但韩五压根不理，就那样死死盯着舒灵。
“小灵子，我他妈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不和我们走吗？”
舒灵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心脏也像被人狠狠提了一下似的，半晌后，她依旧垂着眼，点点头重复了一句之前那两个字。
“确定。”
韩五像是气急，连着哼笑了两下，神色转冷。
“行，那你继续留在这吧。”说完，他不再多看舒灵一雪，转身对韩二说，“二哥，我们走。”
韩五这会儿多余的客气一点都没有了，他起身捞起自己的外套，带着一身的怒气便朝外面走。
韩二和他比起来，要理智太多。
他也没太管老五那边的情况，只是款款站起身，含着笑意对餐桌上的其他人说了声抱歉。
“抱歉，让大家见笑了，回头我一定好好修理修理那个臭小子，让他改改这个急脾气。”
说完，他也起身拿起自己的大衣，跟在场的陆家人告了别。
转到舒灵时，他态度依然像之前那样温柔，很认真的对她说：“灵灵，既然你心中有了决定，那今天二哥和五哥就先走了。不过你放心，以后不管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再随时给我们打电话，不管任何时候，你有困难，只要我们知道了，就一定会从北城赶过来的。”
说着，韩二抬手摸了摸舒灵的头，那一刻真的像极是一直疼爱着她的哥哥。
“听见了吗？”
舒灵眼窝已经有了温热湿润的感觉，她听着韩二的话，感觉着他的动作，只能胡乱点点头，一点没有勇气抬眼看过去。
韩家两兄弟走后，整个餐厅间，一时陷入了死寂的气氛里。
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
哪怕是平日里最喜欢嚼舌根的李华，这会儿也只是安静地看来看去，观察着周围几个人的反应。而这边的方青莲母女，则一直盯着舒灵的方向看着，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良久之后，还是陆鹤之那边先有了动作。
只见他拿起桌上干净雪白的餐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接着，姿态十分松弛的模样，对着陆老爷子的方向开了口。
“爷爷，今天韩家人过来，什么态度我们都瞧见了。虽然平时我不太管家里的事情，但现在这个情况，我好像也不能不插手了。”
说完这番话，他转头看向三房的一家三口。
“韩家两兄弟过来，无非是觉得堂妹在我们陆家，过得不太好。要是这么看，三叔那边好像确实没办法好好照顾堂妹了……不然，还是让她跟着我吧，我来养她。”
陆鹤之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表情全都变了变。
就连舒灵这个当事人也十分惊讶。
刚刚在佣人房里，虽然陆鹤之威胁过自己，不许她和韩家兄弟走，但是他也完全没说过现在这些话呀！
他现在当着整个陆家甚至陆老爷子的面，提起这些是什么意思？
舒灵满脸的不可置信，而和她差不多表情的，还有那边坐着的方青莲。
她此刻笑容有些勉强，对上陆鹤之那张俊美的脸庞后，出声问：“鹤之，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来养她？”
陆鹤之刚刚那番话，虽然说得有些打三房脸的意思，但至少面子上，还算过得去。
可这会儿听见方青莲出声后，还明知故问似的，他忽然就冷笑了下。
“听不懂吗？”
陆鹤之唇边的笑意浓了一些，但眼底却越发的无波冰冷。
“那我就再说的明白一点。
“舒灵马上就从你们三房搬出来，到我那里。以后她的任何事情，都与你们三房无关，好的坏的，都由我来管。”
说罢，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最常出现的那种强硬与居高临下的睥睨感——
“这回，听懂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