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有瘟疫的病患喝了药之后半个时辰,连续几天的高热终于慢慢退了下去,甚至还安稳地睡了一觉。
孙仟不敢怠慢分毫,做好自身的隔离措施,捏住病患的手腕垂眸许久。
等再抬起头时,苍老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喜色,伸手想摸一摸胡须,又想到自己刚接触过病患,硬生生放下了手。
几个跟着他的郎中互相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孙大夫,这是……”
“你们都来把脉看看,脉象已经见好了。”孙仟笑着让出位置,转身喊住在外面待命的一个下人,“你快去替老夫转告公主殿下和十王爷,老夫不辱使命,瘟疫有救了。”
下人连连答应,出门之后一路小跑奔向时荔在的院子。路上并没有注意到,温如玉就在不远处廊下静静地看着。
“走得这么急,难道还真有救了?”温如玉看着下人飞跑,轻声自语。
这几日不管是西番,还是戚州城,都是瘟疫死人的消息。他还在想着时荔能撑到什么时候,没想到那个孙仟倒是真有本事。
“太遗憾了……”
名门世家的公子,气度高洁,可芯子里,受家族教育,生性凉薄,可从未将百姓的命当初命。
在温如玉眼中,天下为棋,百姓是蝼蚁也是棋子,损失一些根本无足轻重。
这是他与明释本质上的差别。
“成了?真的成了?”
时荔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跑得大汗淋漓的下人,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下人连连地点头,“殿下放心,是真的成了,那个人本来都快不行了,喝了孙神医的药,眼见着好起来,现在已经睡着了,脸色比我都红润!”
听了下人带几分俏皮的话,时荔终于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
万事皆有因果,她当初帮了静太妃和十王爷,十王爷因怜悯救了孙仟,才有了今天这一场福报。
稳定了一会儿情绪,时荔不再沉湎于纷杂的情绪中,走进书房,拿出自己公主的玉印,以一国公主的名义,亲自给西番辅正写了一封信。
她对这个辅正的容忍,也算到头了。
有了正确的药方,戚州城中的瘟疫率先得到了控制。
本来遇到这种事情,药材肯定是最紧张的,还有可能被人囤积居奇。可时荔早就准备好了大量的药材,根本不给人机会。
她要全心准备与西番那边的博弈,暂时将戚州城的事情全部交给十王爷,十王爷也没有让她失望,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西番辅正也染上瘟疫,但病症不重,接到时荔的书信之后,狠狠愣住。
刚愎自用的男人还以为,时荔是当初那个弱小的公主,却不知道对方不管权势还是眼界,早已经凌驾于自己之上。
知道戚州城那边已经研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辅正皱着眉,半晌没有说话。
随时荔的书信已经寄来的,还有一箱调配好的药方,熬煮之后就可以服用。
辅正拿出其中一包,“先去送给神子大人。”
公主在信中写得明明白白,她曾经蒙受神子恩情,药方务必先送到神子那边。
辅正这时候也不敢置之不理,先把这件事情做完,才开始细细思量信中提出的其他要求。
灰顶宫宇中,红衣侍从戴着隔离的面罩,离明释的房间远远的,谁也不肯靠近。
哪怕是神子,也染上瘟疫,他们害怕自己会被传染。
四周安静得可怕,明释连续几日高热,身上早没有半点儿力气,躺在床榻上,静静地看着窗外一角的天空。
许是无聊,许是觉得人死之前都会生出奇怪的幻觉。
明释想起很多过去了很久很久的事情。
出生时亲生父母喜悦的脸;
六岁被认定是神子时,周围人敬畏又疏离地后退;
后来,就全都变成了一个人的样子。
他记得在雪地里挖地豆的小姑娘;
明灿倔强又嫣然的眼睛。
她坐在书房里安静读书和写字,指尖像是绽放着光。
还有那一眼惊鸿,在他没看见的时候,小姑娘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垂着头,乌黑发间戴着银簪。
神爱世人。
可她不一样。
她是世人。
他,倾心爱慕于她。
是凡尘间唯一的朱砂,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