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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问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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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问卜

九门外,五里墩大营。

吕翔裹着伤在那里骂骂咧咧,一会骂幽州人不是东西,忘记了和胡人的血仇,还将铁甲刀兵送与胡兵,日后必为中国之患。一会又骂这仗打的孬,在河北这地方,没骑军怎么打?

在场的诸多悍将也兴致不高,他们或多或少也是如吕翔这样想的。

这个时候,张旦并着董访一前一后的掀开大帐而入。

一进来,董访就对吕翔怒骂:

“花臂,你怕是真的不怕死于军法?竟然在大帐之中饶舌?”

花臂者,说的就是吕翔。

吕翔之前在随军学堂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叫李敢的越人。那会此人是中护军系统的,和他吕翔一样被推荐上来识字。

李敢那会热切认字,但吕翔却对这个不感兴趣,反对李敢背上那猪婆龙的刺青心慕,后面也找了个会这个的好手,给自己的臂上刺了个芍药满丛。且每获一敌首,就在臂上添一朵。此后,军中就有称呼他为大花臂。

这个时候,董访喊吕翔花臂而不喊其名,就知道他实际上并不是真的要怪罪吕翔,因为花臂对吕翔来说是美名,是其武勋卓著之象征。

吕翔也知道,所以虽然被骂了顿,但却不慌。

“这就是王上常说的,路越难走,走得却越快。”

“阿旦,你是疯了吗?你我都知道,南岸现在连巨舟都还能造出来,又如何来得浮桥?所以你哪是赌,明明就是送死啊!”

在场的军将们都知道谢弼是说到做到的人,他的命都是王上救回来的,论忠勇和大义,可以说是军中之冠。

这个时候,潘璋、罗纲等将大吼:

“不能!”

所以当谢弼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连张旦都沉默了。

于是,吕翔嘟囔着退了下去。

刚刚他那么怒,当然不是因为自己被暗算了一箭。勇士在战场上,伤疤就是他的武勋。他恼怒的是,那箭矢好死不死的就射在了他的花臂上,以后这漂亮的芍药满丛就丑了。

冯巡夜没有追究郭昭,而是背着郭昭的面叹了句:

“事到如今,也就鬼神能应一应我了。”

但众将汹涌皆不能动摇谢弼的理智,他只问了句:

“道理再是道理,也要落实到吃饭。没粮,咱们怎么都不可能鏖战到大本营来援的。”

但即便如此,谁都不得不承认,正是谢弼的大局观才保留了右军的实力,在鸡泽之战的尾声杀入战场,终大败北军主力,赢得了右军立军以来最大的胜利。

虽然不知道豪势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但不妨碍冯巡在怀疑他们。

谢弼皱着眉给潘璋解释:

而且冯巡是怎么知道有奸细潜伏入城的呢?就是之前探谍策反他麾下的诸将,然后被人捅到了他这里。

一出来,冯巡边上的一位英武吏佐就再忍不住道:

“国相,守城不去问豪杰事,哪有去卜问鬼神的道理?再且不说那个老相士看着就像是图钱粮的,说什么纣以甲子亡,那岂不闻周武还以甲子兴呢?与其寄托于鬼神,不如虚怀下士,激励豪杰,上下一心下来,九门自然固若金汤。”

前者如果只是问题的话,那么后者就是大问题。

潘璋听这话,眼角都舒展开了,但谢弼紧接着就说:

潘璋也明白,但他不甘心,最后问了句:

却在这个时候,一声从上而来:

谢弼的说法赢得了军中大部分有识将的认可。

“不吉,昔纣以甲子亡,谓之疾日,兵家忌之。”

“阿弼,你不用说了。你说咱们从滹沱水南撤回真定,我知道你是对的。你说用三千人性命换得全军活路,我也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我却知道,比你说的对不对更重要的,或者说比咱们全军上下两万人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是啊,他们又何必在这里与燕兵硬顶呢?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一切都让张旦动容道:

张旦虽然为人宽厚,但却最重军纪,所以等众将都入列整肃沉默,他才上座。然后董访作为副手,坐在了张旦的一侧。

泰山军打了那么多年仗,什么时候被人歼灭过一个千人编制?这个责任,他谢弼也不敢扛。

环视了一眼在场的诸将,张旦沉声道:

潘璋被谢弼一顿骂,但却怎么也回骂不出来。

咱们的冯巡正在求卜于府上的相士。

说话的正是潘璋,此刻他红着眼睛瞪着谢弼,又重复了一句:

“我问你,我们撤了,那三河亭的千人怎么办?”

一言就将军队给拉走了,就硬生生把张旦落在祭孙手里。

“是的,有比咱们性命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咱们的大业!”

“今个将大伙聚来,就是议一议,咱们这一战是守砦呢还是出砦与燕兵野战呢?”

这时候谢弼不说话了,但他的意思却很明白。

今年虽然在天下出现了三个年号,但从天干地支法而言,今年确实是甲子年。所以冯巡听到这位名传一方的巫觋的批词,大为沮丧。

他不甘又带着点惶恐,问计道:

“那如何逢凶化吉呢?”

但这些都是局外人的看法,局内人却是知道冯巡日夜焦虑的原因是什么了。

九门城内,临时郡国府。

“咱们五里墩防线真的就守不住吗?”

他将以所部两千精锐掩护主力一万三千人南撤。

可能有些人在疑惑,为何冯巡如此沮丧毫无斗志?他的援兵镇北军团不是已经南下了吗?还有城内少说还有三千人马,数十万石粟,要守不是很简单吗?

片刻后,冯巡留下一笔不菲的钱粮请老相师做醮,然后就面带郁气的退回了府邸。

这话一落,右军系统中素来有智将之称的谢弼皱眉问了句:

见谢弼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张旦也不意外。他问了句:

“现在燕兵的四千精骑就在三河亭那里,一旦知道我们要南渡滹沱,你觉得燕兵不会对我们半渡而击?”

潘璋这么大的昂臧汉子,这个时候也绷不住了,泪流满面。

但郭昭的劝谏并没有得来冯巡的称赞,而是被其训斥了一句:

“那谁是周武?城外的泰山军是?”

此刻,一名老态龙钟之巫觋,正烧着一段牛骨,然后摇头晃头地告诉了一边紧张的冯巡:

就是当年鸡泽大战前,当时的青州渠帅祭孙还裹挟过张帅,然后以此要挟右军随他们一同寻汉军决战。在其余诸将都慌神的时候,就谢弼说了句:

本来探谍潜伏在城中是非常容易被暴露的,因为随时都有兵丁巡视刺奸,查符节身份。

……

不过他也不敢再多话,刚刚他偷瞄了下前头的张旦,见大帅脸色不好,也不敢这个时候怵霉头。

原来在泰山军的张旦和董访两部会攻九门外围砦的时候,当夜就有溃兵溃入城内,而那个时候就被混入了贼军奸细。

“所以你说我们能不能撤?”

“但是,这只是就防御而言。我军如今最大的问题是粮食不继。原先我们可以用野外的夏粟来缓解,但这一次我们抢粮失败,全军储备最多可以支应十日。十日之后,只要后面的滹沱水的浮桥还立不起来,咱们两万将士不用对面燕兵杀,就得全部饿死。所以你潘璋敢拿全军一万八千人的性命赌吗?是三千人死,还是一万八千人死,给你选,你会选哪个?”

谢弼刚还在和潘璋呵斥着,不防这声音从后面传来。

谢弼沉默了一会,坦诚道:

“所以我愿意率领所部掩护大军南撤。”

谢弼完全不理解张旦此刻的执拗,但知道他的执拗一定会断送全军的生路,于是他大急,就要再劝。

也亏祭孙不杀张旦,还放了张旦回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这一刻右军系统的军将们皆相信,这谢弼是真的这么想的,也打算这么做。

甚至一些后面调入右军系统的军将还听过一个密辛。

但谁知张旦诡诡一笑,指着一个方向道:

张旦直直得看着谢弼,说了一句:

“咱们不能撤,死也要死在北岸。”

“大帅,咱们不是一定要如此选择。趁着燕兵主力还未南下,我们可退回到滹沱水以南,和大本营汇合。到时候现在我军遇到的劣势,就会成为燕兵的劣势。我军一旦以滹沱水为防线,敌又乏舟师,骑兵如何能渡?而一旦燕兵无骑兵又如何敢南下?纵然南下也不过自蹈死地罢了。”

说这番话的人就是本县豪杰郭昭,在冯巡移军到九门后,就率先投奔其门下,做了一名帐下督。

这下子,郭昭不敢再说话了,脑门汗直流,慌忙退让到了一边。

他颤巍巍的喊了句:

就是城内有敌军的内应,但冯巡却找不出来。

他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庞,这些人信任他,甚至还救过他的性命,但此刻却可能要因为自己的决定而死。

“那是滹沱水,是咱们攻略幽州的最后一道防线。当年中山人能依靠此滹沱水防御赵人百年进攻。但咱们有一百年吗?咱们泰山军只争朝夕。现在,咱们趁着九门城内的草包冯巡不识滹沱之重,而将咱们放入了北岸。但这一次,咱们要是撤回去对岸,下一次咱们面对的将是老奸巨猾的卢植。到时候,他会再给我们这个机会吗?”

而没有援兵的结果是什么?那就是这千人众必死!

但这番话,他谢弼不敢讲。他也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因为谢弼很明白,随着他们南撤回滹沱河,那么滹沱河就将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他们和燕兵的对峙线。所以留在北岸三河亭的泰山军是绝对没有援兵的。

“我愿意去赌。”

他和谢弼久不对付,但也知道这个时候谢弼说的三千人,除了千人是三河亭的之外,剩下的就是谢弼所部两千人,也包括谢弼。

张旦又环视左右,见大伙还是不理解,又道:

“可能有些人会说,不就是一条水吗,咱们先把冀州全占了。后面再收拾北面不就行了嘛?此前我也是和王上这么说的。但王上告诉我,幽冀之重,看似重在冀州,但实际决于幽州。只要不能将幽州抵定,那就是占了冀州也是白占。燕兵以骑兵之长,旦夕就能抄掠我方。而只要我们攻下幽州,歼灭镇北军团这唯一一支河北大规模的军团,那整个河北都可传檄而定。”

“咱们现在构建的这条五里墩防线,外围一共有八座大砦,共同环绕在五里墩大砦。每砦之间都有甬道相连,砦与砦之间可以迅速支援。所以单纯以防御而言,我军上下能拿刀的,有一万八千多,依托此连砦,抵御燕兵五万,虽然艰难但也是可以打的。”

他真的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去什么鲜虞亭收粟?为什么要回五里墩大营。如果这个时候他还在三河亭,那即便是死,也是能和弟兄们死在一起。而不是现在这般羞愧而活。

说完,众将皆看向张旦所指之处,却正是不远处的九门城。

“这兵是冲天将军的兵,不是张校尉的兵。”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闷闷问了一句:

“那三河亭的千人怎么办?”

他迷茫的转头,看了一眼严肃的张旦,怎么都不敢确定刚刚那句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张旦指着那里,动情道:

那就是全看三河亭自己的造化了。

有董访整肃了一下,在场的悍将们恢复了经致之师的严整。

谢弼喃喃说了句:

“更重要的东西?”

“谁说我们没粮?看,都在那里!”

于是,潘璋张着嘴,就要说,自己要替谢弼留在大营殿后。

巫觋不再说话,只是默默一敛衣,便退到了精舍,留下他的徒弟和冯巡继续周应。

张旦这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走入了下面的袍泽们。

他指着大营北面的滹沱水,那里散发着无穷的水汽,在河风的吹拂下一直打到了大帐。

而张旦阻止了谢弼,肃声道:

只是谢弼这话,让右军元帅部的长史申商皱了眉,但其人素来不愿意先表态,于是暂还沉默。

所以探谍要想潜伏下来必须要有地方能躲藏,还能供应其水米。而能满足泰山军探谍条件的,唯有城内的豪势人家。

这个时候冯巡又开始怀疑了下面的将领们了,因为他不信泰山军就只试图策反某几个。而人数真的如果很多的话,但到目前为止,却只有一两人主动来报,这是不是说明已经有很多人已经被策反了?

冯巡活觉得自己就像坐在火山口,毫无安全感。

心情不好,冯巡自然对郭昭这些身边人没有什么耐心。

最后,冯巡在郭昭等卫士的护送下离府去城头上又巡视了一遍。可见,冯巡并不糊涂,还是知道自己要依靠谁的。

但等郭昭将冯巡送完,其人却在夜里偷偷逾壁见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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