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应天府。
经过月余的长途跋涉,现年二十岁的朱棣,又回到了京师。
还未见到城门,船只靠岸时,他就看到远处江岸边,大量的役夫在忙碌着挖掘,江上又有许多大船往来,停靠在岸边,光着膀子的纤夫吆喝着口号,将一根根巨大的木头从船上拖上岸。
“让人去打听下,那边是做什么的?”
朱棣吩咐属官。
不多时,侍卫就回来禀告,说是正在新造的龙江船厂。
“一个船厂也要不到那么多木头。”朱棣远远看着估算了下,至少也是五个船厂的木头用量。
“殿下,您忘了?”
燕山护卫副千户朱亮,在一旁提醒他:“陛下成立海军都督府,节制天下水师,令沿海各卫所能工巧匠皆赶来应天府,统一建造新式战船。”
朱棣这才想起来。
不怪他没想起,而是这段时间来自应天府的消息络绎不绝,从裹脚到废除丞相制,又急召他从北平回来,再有传闻说什么大朝时陛下拿出大明地图等等。
种种消息汇集起来,全都指向了一个人名:
楚真人。
又称大明应天护国真君。
初次听闻这人的事迹,朱棣就心生疑惑,怀疑父皇是不是受了蛊惑。
此后越听着楚真人的事,他就越心惊。
什么冬日荔枝赏群妃,三道良策救宰相,一眼看破千万里等。
越传越离谱。
朱棣只得下令队伍加快行进步伐,冒着寒风,只花了一個月出头就返回了应天府。
……
紫禁城。
“跪下!!”
朱棣不顾旅途疲惫以及一路上的风寒,在燕王府安顿好后,马上进宫面见父皇。
谁知,刚见到他父皇,就被喝令下跪。
且是声色俱厉的叱喝他,跪下!
“父皇,我!”
朱棣满头雾水,满脸委屈,满心想要辩解!
但朱元璋,却是一字一句喝令他:
“朕让你,跪下!!”
压抑着愤怒与杀意的声音让朱棣通体生寒,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华盖殿内,大臣出出入入,人人皆看到了他燕王跪在地面上的情形,每个人都不敢问,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也不知过去多久,一个声音传来:“四弟快起来,地上冷。”
他大哥想要扶起他。
但朱棣不敢站,即便今日把膝盖跪坏了,他也不敢站起。
他生平第一次,从父亲身上感受到了对他杀意。
令他胆寒。
朱标硬拉起了他,让太监端着火盘来,扶着他来到一张皮质座椅前。
朱棣不敢坐。
大臣们都已退出,只留下几个太监,以及父子三人。
“跪下。”
朱元璋语气平淡。
朱棣再次下跪,磕头请罪。
“不是跪我,跪你大哥。”
冷漠的声音从父皇口中传来,朱棣又面朝朱标跪着,再次磕头请罪。
尽管他仍旧不明白为何。
“父亲,这是为何?!”
朱标扶着四弟,急切的朝父亲喊道。
太监们个个低着头,粗气都不敢喘,也不敢看。
“让他跪。”
朱元璋下死命令,看也不看朱棣一眼。
无可奈何之下,朱标也跪了下来请罪。
“秉笔太监”丁文见势不妙,悄悄走出殿外,让人赶紧去坤宁宫通知皇后娘娘。
不多时,马皇后急匆匆赶到。
“这是在做什么?!”
马皇后心疼两个儿子,亲自去扶起他们,但朱棣不敢起身,朱标也死硬跪着,求父亲饶恕四弟的过错。
如果有的话。
马皇后看了看朱元璋,见他半点不为所动,也不禁恼火起来,说道:“都起来,别跪你们那不讲理的父皇!”
“好好的儿子冒着风雪从北平府回来,姜汤都没喝一碗就来觐见父亲,结果这人一点理也不讲!”
“起来,别跪!”
马皇后给两个儿子下令。
左右为难的朱标,只能站起身。
朱棣却仍旧面朝朱标和马皇后跪着。
朱元璋一言不发。
马皇后看了他半晌,才发觉有些不对,丈夫并不是无缘无故发怒,且这一次的怒火,是发泄不出来的那种。
她语气软下来:“什么事情之后再说清楚,儿子有错,当父亲的就打骂他,让他改过就是。”
朱棣低着头跪着,没有听到父皇任何一句话,却比之前更让他苦楚,忍不住落下泪来,再次朝朱元璋磕头请罪。
“我先带儿子离开,免得冻坏了膝盖。”
马皇后扶起了朱棣。
见父皇仍旧一言不发,朱棣才慢慢的起身。
“养你的是谁?”
朱元璋突然问道。
朱棣又跪下,恭敬的回:“是爹和娘。”
“谁教导了你?”
“是父母与兄长!”
朱元璋盯了他好一会,方才喝骂:“记得就好,回去好好反省,记着今日!”
朱棣再次磕头,方才在大哥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离开华盖殿。
马皇后送他们离开,又折了回来,见到朱元璋坐在那张从楚真人那里带回来的沙发上,闭着双眼在养神。
马皇后坐下来,给丈夫揉着额头,柔声道:“我看楚真人的那本医书说,发怒动气都会引起高血压,对身体不好,你就别动气了。”
朱元璋紧握她的手,闭着双眼,半晌后才开口:“他今天不管怎样,都该跪!不止跪他爹我,还要跪——!”
马皇后感觉到他的手在打颤。
许久,朱元璋才睁开眼,低声骂道:“那龟儿以后要谋反!”
马皇后从“朱祁镇”猜出来了。
只得劝他:“如今老四好好的,就别怪罪他了。”
“他该跪!”
朱元璋又重复,“不管作为臣子,作为弟弟,还是做儿子,他都得跪!”
马皇后一时不知该哭该笑,只得低声和他叹气说:“伱也别太气,这皇位就跟什么一样,你瞧瞧唐朝的李渊。”
“他敢把我当李渊?!!”
“那就是李世民。”
马皇后劝道:“你几次去楚真人那,都和李世民聊过天,也知道玄武门的事,难道李世民一开始就想篡位?”
她也实在不知怎么劝,只能举李世民的例子。
朱家有了天下,子孙为了那张皇位,什么事做不出?
历朝历代的史书上就写着呢。
“我知道。”
朱元璋冷静了许多。
不全是老四的错,但他一想到老四谋反当了皇帝后,标儿一家定然也会和李建成、李元吉一家一样,只能被无情的杀害,他就火大。
无关兄弟情谊,朱棣谋反,不是他死,就是朱标一脉尽数死绝。
他笑李世民,何尝不是笑自己?
“还有十日就春分了。”
朱元璋看向外边,做出决定道:“明日早朝,正式削藩!”
马皇后噗的笑出来。
她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前后关系,难道是春分日开海禁?
还是春分日后,就等天气转暖,准备种土豆玉米?
但削藩倒的确是定下了。
嗯。
楚真人这椅子真不错,可惜一次只能拿几张回来,想赐给后宫嫔妃或小公主们都没有多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