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司地府内,判官对着阎王、鬼医丹南跟鬼王跪下,对自己协助老船夫的种种事供认不讳。
阎王没有想到,一直尽忠值守的判官会干出这样荒唐的事情,胆敢让人盗走阴司地府的彼岸花,是以,他自然想问。
“为什么?”
判官抬头,望向阎王。
“孟婆她苦啊!”
这样的回答,让阎王一愣。
鬼医丹南则扭头看了看阎王,鬼王也是如此,他们都知道阎王为了让孟婆安心任职,一次又一次骗孟婆喝了她自己熬的孟婆汤。
有些话,在判官心里团蓄已久,不说出来,心里闷得慌。
“我等虽是公职,领的是阴司恩惠,但我们并非草木,哪儿能没有丝毫感情?世人只知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助人遗忘前世不快,可谁又知道,孟婆的不尽之泪,除了悲悯世人以外,也为了她自己!就算她忘了前世,她不记得往日种种,但她心里的苦无法抹去!人能无怨无悔一年、十年、几十年的去做一件事情,去奉献自己,已是伟大,孟婆呢?孟婆她无私了几千年,她其实也有自己记挂的人,在乎的人,阎王爷你却要她彻底的忘了,放下,毫不谈私,这难道不是一种自私吗?她渡世人,何人渡她?!”
说出这些,判官看了眼鬼医丹南,继续朝阎王说道。
“我知阎王爷也是疲累不堪,上万年的任职,从未有一日懈怠,断人间是非,给世事公平,我们的存在,其实是为了世间的公允,可阎王爷,您可曾想过,这对于我们来说,不公平!”
阎王想打断判官,鬼王伸手一拦,看向下面跪着的判官。
“继续说。”
判官看了看鬼王,闭上眼,强忍自己激愤的眼泪。
“我们可以付出,可以不知疲累,但一定要值得,至少要让大家心里有所安慰,孟婆跟她的丈夫有错吗?难道为了让孟婆没有情感的牵绊,就必须让他们生生世世的错开?!如果是这样,我们跟一块石头有何区别?!为什么一定要是我们?!”
阎王皱起眉。
“要是一块石头能顶替我们,我们何需这样累?”
判官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阎王爷,您也知道累,大家都累,这阴司的兄弟们日以继夜的忙活,谁曾有过休息?阎王爷,您没有,孟婆也没有,孟婆唯一一次进入人世,还是受罚,让她有一世之缘,有永世之牵,让她有可熬孟婆汤的无尽之泪,然后,又叫她放下,何其残忍?!她做不到啊,她从未放下自己心中所爱,她所爱之人也没有忘记她,他们唯一见面的方式,就是男人一世又一世的死,她递给他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这不可悲吗?!”
阎王殿外,一滴泪落在孟婆苍老的手,便是远远站着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也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终是孟婆颤颤巍巍的走进阎王殿,望向坐在高位的三人。
“恕老婆子无令擅闯,但此事,是因老婆子而起,判官之过,错在吾身,阎王爷若要罚,就罚老婆子吧,哪怕灰飞烟灭,老婆子也无一句怨言。”
阎王正欲开口,鬼医丹南怕阎王冲动,忙向阎王说。
“我替阎王爷向阎王爷讨个人情!”
听到这句,阎王跟鬼王都看向鬼医丹南,不知鬼医丹南是何说法。
鬼医丹南微微一笑。
“判官说得没错,阴司的日子太苦了,连是阎王在内,也是疲难支撑,大家虽是领天命,而镇六道轮回,到底不是块顽石,一根弦不能总崩到断为止,因此,如我之前跟阎王提的那样,我希望阎王能给阴司里的所有人设出一些私人时间,许人休息,许人有私情,只要私情不乱公序,便可不究,至于阎王先前担心的无人值守,阴司大乱,这样的担忧大可不必,人手充足后,大家可以换着休息。”
不等阎王说话,鬼王附和。
“这提议甚好!”
阎王皱起眉。
“可是……。”
鬼医丹南知道阎王想说什么,马上封他的口。
“若阎王应允,我想偶尔让判官代你两天,判官他也愿意。”
说完,鬼医丹南给下面跪着的判官使眼色,判官见了,连忙点头。
阎王看了看在场的人,深吸一口气。
“可彼岸花失窃过,这件事,天上若知……。”
鬼医丹南开口,打消阎王的顾虑。
“这么久没过问,便是再过几千年,应该也想不起。”
阎王听了,心中稍安,尤其是鬼医丹南和鬼王同他站在一边,到时即便有人追究,也是他们三个一起承担,这样想着,他的声音大了起来。
“那孟婆的事,依你们二位看?”
鬼王笑了。
“你为我打算得不挺好?需问我这些?”
阎王知道鬼王是指闵桑的事,由是一笑,看向孟婆。
“你呢?你是当事人,你什么意愿?”
孟婆诧异,想了许久。
“老身只愿他世世安好。”
阎王有些动怒,别人都为她出头了,她自己却温温吞吞。
“可你刚才也听到了,没有你的生生世世,他一世难安,世世不好!”
孟婆嘴角动了动,没想好这样的话该怎么接。
鬼医丹南替孟婆拿了主意。
“要我说,既是他们两个的事,就该问他们两个人的意思,若那裘元今生希望再续前缘,不妨就在阴司地府中凑成他们,这样也好。”
阎王没说话,孟婆没说话,鬼王起身。
“就这么定了!那小子要同意,我们立马就去接他!”
人世不知阴间。
丁晚来跟步暝只知道裘元死了,突然暴毙。
裘家在大雪天发丧,白色的送葬队伍与雪花融在一起。
江夙夙虽知道内情,鬼医丹南却让她不说,因此,她只能看着丁晚来跟步暝一脸悲伤。
可是,因为知道了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江夙夙的心里积满心事,不再像以前那么痛快,鬼医丹南连瞧了几天她那犹如下路不通的脸后,终于松口,说事可对斋宅里的人讲,但不可往外。
由此,丁晚来跟步暝才在裘元头七的时候,知道裘元是自愿死的,是与他那生生世世不舍的恋人到阴司地府成亲去了。
斋宅的气氛松快许多,闵桑在阴司喝了孟婆的喜酒后,特到忘川河对岸找鬼医丹南,隔着月光纱与江夙夙相见,她跟江夙夙说了阴司地府里现有的热闹。
当江夙夙听到满脸皱纹,佝偻身躯的孟婆在见到情郎时,会回春如少女,江夙夙两眼有光。
闵桑跟江夙夙说完婚礼的热闹,又说起自身,说她跟鬼王过得挺好,还有,她在鬼王的口中知道了江夙夙过去的事情,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是鬼差皆厌,恶鬼皆烦之类的,当听时,闵桑倒是因为江夙夙没吃亏,而笑得不亦乐乎。
江夙夙在听到自己居然打过黑白无常他们,有那么一丝不好意思,怎么听,她都觉得自己怎么像是一个无恶不作之人,坏到她自己也嫌弃,尤其是听说,她曾把一个刚满三岁的小鬼埋在冰山地狱那一段,简直不像人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