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田怪不想老王爷死,对它来说,老王爷像是一个亲人,是它最后的亲人了,若失去了老王爷,从今往后,它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孤孤单单。
流萤和沟鼠她们在门外听得皱眉,黄山从书鬼耳畔的狼豪里钻了出来,所有人都看向地上的梯田怪和老王爷。
江夙夙看得仔细,瞧见老王爷湿了眼角,她上前蹲到他旁边,将他拆穿。
“老王爷,地上凉快吗?醒都醒了,还不起来?”
老王爷知道装不下去,眼皮子一动,从地上爬起,用手抹去眼角的泪,看着这屋里屋外的奇奇怪怪,他大笑出声。
“诶,没事,没事,人终归是要死的,没必要这么难以释怀。”
梯田怪听了,抱着老王爷哭,老王爷轻轻拍打着梯田怪的后背,一次又一次的抹眼泪。
“可怜的孩子,别哭了,难为你还记得当年的事,不过,那都是些小事,没必要总记着,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你本就是个人,要像个人一样,活得开开心心。”
江夙夙见状,看不下去,望向鬼医丹南,她不说话,鬼医丹南也看向她,师徒两个互看着,彼此不吱声。
老王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愿意把时间都浪费在哭上,安慰了一翻梯田怪后,他对步暝招了下手。
“六扇门的小子,你过来。”
步暝看了一眼老王爷,连忙上前。
“老王爷有什么吩咐?”
老王爷盯着步暝笑。
“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你是步敬亭家的那小子,对吗?”
步暝望着老王爷,重重点头。
老王爷努力不让自己流泪,边点头边笑。
“你老子不错,相信你也错不了,我信得过你,所以,有件事,我要交由你去办,你一定要办好。”
步暝听了,弯身拱手答应。
“老王爷尽管吩咐,步暝一定办好!”
老王爷吸了吸鼻子,半低下头。
“这第一件事,我想让你帮我救村子里的人,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他们在山崩以前离开,最好是,能给他们安顿在一个好地方,第二件事嘛,就是把我家里屯的那些米都带到长安,在我死了以后,办一次百官宴,这宴席上无需酒菜,只上我种的米做出的饭即可,你盯着百官们吃,若谁没有吃完,在碗中留了一粒米,杀!”
老王爷吩咐的第二件事,让步暝惊呆。
丁晚来跟陆不同一起轻声喊出。
“老王爷!”
老王爷抬了下手。
“你们别怕,我让你们杀,就是一定可以杀,当年,我立奇功,先皇曾有恩赏,我当时没要别的,只跟先皇要了一样,我要的是,等我百年以后,许我自己挑任何人陪葬,这件事,有道圣旨可以作证,当今圣上那里也是有先皇遗诏的,圣上登基时,曾答应过我,我朝不养一个贪官!他得说到做到。如果,我亲手种出的粮食,那些官员都敢浪费,试问,这天下老百姓的辛苦付出,他们又岂会放在眼中?这样的官,就算不贪,也不是一个好官!该杀!不能留!”
丁晚来听得泪涌,红了眼眶。
他终于明白,年过七十的老王爷为何还要佝偻在田间,老王爷余生之所以痴迷种粮,不是为他自己,而是在为这天下种良!
“王爷……”
一声王爷,丁晚来扑通跪下。
陆不同跟步暝也一起跪下。
黄鼠狼黄山在门外,看向屋内,它虽不是人,走的却是人间道,它虽没有种过粮,但它食过人间烟火,打从心里,它敬佩老王爷,是以,一掸自己的衣摆,跟着朝老王爷跪下。
书鬼眼见这些,泪流满面,为人时,他也曾是个有志向的读书人,梦想着为尽天下,因此,他万分敬重老王爷已为这天下,而作为一本书,它以能让老王爷这样为了天下百姓的人入书为荣,所以,它哭得真诚。
长安木鬼在院中的槐树上,哭丧着脸,只恨自己没有腿。
青鱼精秦如的泪,流在了水缸中。
为天下计,乃人间至善!
令所有人动容。
老王爷抹不尽自己脸上的眼泪,却劝众人不要哭。
“能做的,该做的,我都做了,这天下将来如何,还是要看你们的,善不会绝,恶亦难禁,这恶从来都是人心里面的毒瘤,可惜了,本王的时间不多……,已经做到了尽头。”
不知鬼医丹南是何时拿起的笔,这时,他已经将笔放下,把写满字的纸,抛向月光纱。
月光纱上,老王爷也曾桀骜不驯,也曾鲜衣怒马。
他最后两天的时间,有一天是留在斋宅里头,鬼医丹南满足了他的心愿,褪去了梯田怪身上的长毛,让它变回了人的模样。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梯田怪竟是个姑娘,她在老王爷的跟前尽孝,像是他的女儿,斋宅里的人都想着方儿的把老子爷人生中的这一天,变成最快乐的时光。
老王爷的最后一天,回到了皇宫,见了皇上,死在了他出生的地方。
黄昏下,皇宫为他响起丧钟,百官听到钟声后,开始着丧。
为不负老王爷生前所托,步暝跟丁晚来先回了老王爷生前所住的村庄,劝走了村子里的村民,然后让地狱雀驮回了老王爷所种的米粮。
步暝按照老王爷生前所说,先请示过皇上,得到准许后,开始操持百官宴。
百官宴的意义何在,他连自己的亲爹都没有说。
丁晚来跟陆不同一样,对家里守口如瓶,只为不负老王爷所托。
所幸,步敬亭、丁旭、陆清三人本就对老王爷十分敬重,老王爷生前亲手种的米,煮成的饭,他们是流着泪吃完,一粒没剩,只恨没吃饱,还不够。
这一场百官宴,朝廷大小十一个官员中招,得了皇帝允许,步暝毫无顾忌,在宣读了先皇遗诏后,他紧宣了皇上圣旨,最后将老王爷的遗言读出。
要让这十一个不珍惜粮食的官员为老王爷陪葬!
连续好多天,斋宅内的气氛都不太好,鬼医丹南见其他人皆为老王爷的事感到伤心,是以,想起问江夙夙。
“他们个个红着眼眶,为了老王爷的离逝而感伤,为什么你像个没事人一样?”
江夙夙端着饭碗,看向鬼医丹南,刨了一口饭后,才回答他。
“因为我不能哭啊,师父,是你跟我说的,在活眼天珠长好以前,我最好别哭,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再有就是,我觉得没什么好哭,前几天,我就认真想过了,阎王着急忙慌的把老王爷召下去,还亲批烙印,想是在那阴司地府中,给老王爷安排了什么好差了,这是喜事啊,我为什么要哭?”
鬼医丹南笑了,他没想到江夙夙能猜到这么多。
“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