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毅王回京前两年古氏便遣人将家中嫡幼女,唤作古徽音的,送去北方学宫读书,聘请女先生教习骑射,一年前因病退学,在北方凉沧州的宅子里闭门养病一年余。现下皇帝赐婚古氏,古氏不得不将其接回京畿。古徽音回京后仍是闭门养病,成婚一切礼制皆有其父母做主。
同时,杨氏作为皇后外戚,族中亦有一名女儿被赐婚,嫁入忠毅王府为侧室,唤作杨雅南。杨雅南与古徽音不同,岭南襄王府与忠毅王府祖上有同袍情义,杨雅南幼时与宋承煜有过数面之缘,可因年纪相差许多,且当时宋承煜已和王氏之女王嬛定亲,只得抱憾。而今杨雅南年过十八,到了成婚的年纪,皇帝为了牵制古氏一族,与皇后商议将杨雅南一同赐婚。杨雅南得知此消息时,数次昏厥,第二日杨雅南便修缮当地庙宇,捐了好些香火钱。
忠毅王府中日日有人筹备一年后的婚礼,修缮院落,置买田地。因着前人之院落不可留给后人,便将忠毅王妃王氏与侧妃萧氏的住处和宋宁瑾的住处打通,修成了一个大院子。
宋宁瑾日日下学回府,见院落断壁残垣之上要重铸新楼,多生恼怒悲怆之情。而父亲仍忙于政务,兄长奔波于学宫与军营之间,她虽欲倾诉可终究只是自己的心胸太过狭隘,于是性子更沉静了。
一年丧期之后,忠毅王府由礼官主持,操办婚礼,第一日乃是正妃古徽音入府,其场面何其宏大,宾客何其尊贵自不必赘述,光是古氏的嫁妆便让家中奴仆清点了一日。
次日是侧妃杨雅南入府,比起正妃的婚礼,侧妃礼制简洁许多,在白日奉了茶水,热闹一番后也无其他。
三日后,众人入家族祠堂拜祭,宋宁瑾再次真切的见到古氏和杨氏二人。
她二人早宋宁瑾一步到了祠堂,一左一右站在族中祠堂两侧,也无交谈。
古氏面容清苦,肌肤苍白,极淡的唇色,瘦削的双肩,远看去更有弱柳扶风之态。
杨氏则是生的珠圆玉润,杏眼桃腮,还未言语便是眉眼俱笑。较之古氏,杨氏体态丰腴,且今日挑了一件桃红长裙,既不逾矩,也十分活泼。
见宋宁瑾到来,二人皆是转过脸来,古氏率先开口,声音虽轻却夹着疏远感:“宁瑾县主。”
宋宁瑾觉得眼前这位古氏有说不清的让人感到疏远冷漠的气息。
“王妃安。”宋宁瑾同样回礼。
到了杨氏,她十分欢喜,声音高高的,蜜桃一般的甜。
“县主。”她说。
“侧妃安。”宋宁瑾笑着回礼道。
“县主生的真好看。”杨氏见了宋宁瑾便欢喜的上下打量一番,宋宁瑾不得不笑意附和,杨氏感慨道:“我十来岁时见过先王妃,王氏之女的气度非凡,后又见了先侧妃,貌美超于常人,今日见县主,恍若见到了二位夫人。”
宋宁瑾常听这样的话。
“我在家中也常听说岭南鲜果味美,京中稀罕的荔枝,在岭南也是随处可见,侧妃真是有福之人啊。”宋宁瑾客气道。
聊起岭南,杨氏有一百句话都说不完的故事,宋宁瑾一心在她,另一心在一语未发的正妃古氏身上。
古氏冷冷的站在那处,听得杨氏滔滔不绝竟无半点反应,她仿佛与世隔绝,不屑一顾。
宋宁瑾看出来,古氏和杨氏不同,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嫁进来的。
说了许多话,宋承煜和宋安瑜从外来,见了三人后,简单应付两句,便领着众人祭拜一番。
杨氏殷勤的拉着宋承煜说了许多话,反观古氏,不为所动,甚至未正眼看过宋承煜。
这有些惹恼了宋宁瑾。
几个月之后,侧妃杨氏有了身孕,古氏一族派人来关怀王妃,调理身体。一年后,侧妃杨氏生下庶长子,不久王妃古氏也有了身孕。
小儿满月酒时,宋宁瑾在屋中逗弄,杨氏忙着挑首饰,手忙脚乱的。
“挑了挑去都不好,宁瑾你来看看,哪个颜色好些?”
面对妆台前乱作一团的珠钗首饰,宋宁瑾瞧了一眼,挑了一只海棠双响步摇,也在此时,宋宁瑾看见杨氏新做好的指甲,不由出神。
杨氏见宋宁瑾盯着自己的手目不转睛,想着女孩爱美的心思,当即大方推荐道:“昨夜新作的寇丹,走时带上些,试试我屋里的手艺。”杨氏说这话,如同娇俏女子憨态可掬。
宋宁瑾微微苦笑,婉言谢绝:“我院里原有一处空地,之前种着水芹,后来因母亲酷爱寇丹,所以叫人培育了许多凤仙花,母亲仙去之后,府里许久无人染甲,所以今日瞧了,觉着时间过得真快。”
杨氏听罢,却生狐疑,问:“水芹和凤仙花种在一处?”
听得杨氏这样问,宋宁瑾也觉好笑,当即点头,杨氏立刻担忧起来,急道:“那凤仙花和水芹生来相克,若是长久种在一处,被人误食了水芹可不好了!”
宋宁瑾顿足失色,说道:“误食了可有大碍?”
“若是不多倒也无碍,若是长久服食,便会伤及脏腑。”杨氏说道。
宋宁瑾回想起忠毅王妃当初油尽灯枯的模样,想起那个午后,她如何一人送走了至亲至爱的母亲,她顿感心如刀绞,记起那个打理凤仙花的老婆子,宋宁瑾忿然作色,恨不得立即将她找来,挫骨扬灰!
觉察宋宁瑾脸色有变,杨氏担忧的唤她,可宋宁瑾怒气冲冲,夺门而去。
今日是杨氏长子的满月酒,担忧宋宁瑾闹出什么乱子来,杨氏立刻叫人去通报宋承煜。
不想,宋宁瑾便是直冲宋承煜的书房。眼下还未到开门迎客的时辰,宋承煜在书房处理军务。
宋宁瑾叫退众人,令人将书房守死,她则一人闯了进去。见到宋承煜正在案前做公务,宋宁瑾心中积攒了多年的委屈顷刻爆发,汇聚成泪。
“瑾儿?”宋承煜见她模样怪异,便开口询问:“发生了何事?”
宋宁瑾不答,反而言其他:“父亲为国驻守边关十数年,母亲身患重病,临死前也未等到父亲凯旋回朝,父亲,父亲你可关切过母亲?”
说着,宋宁瑾哭声越大,眼如针扎,泪流不止。
宋承煜顿感事情蹊跷,宋宁瑾这三年都不曾提到故去的二位夫人为何今日却义愤填膺,悲恸欲绝?
“瑾儿。。。”
“父亲,母亲是遭人暗害才亡故的,当初那个上门来,自称精通培育草植的婆子,恐怕就是受人指使,入府得了母亲信任,暗地里将凤仙花与水芹混栽,致使母亲误食有毒的水芹,脏腑俱伤,这才油尽灯枯!”
宋宁瑾语气越发坚定。
听完宋宁瑾一番话,宋承煜先是怀疑,后来脑中回想出一桩桩接踵而来的事情,他心中猜测出了七八分。可面对眼前的宋宁瑾,宋承煜压住内心的悲愤,安抚道:“瑾儿,为父会好好调查,此前你勿要胡思乱想,更不可胡言乱语。”
听得宋承煜这番话,宋宁瑾更觉他心中只有天下陌路之人,全然不顾家人亲情。如此一来,宋宁瑾心凉了三分,愤然离开。
宋承煜见女儿负气,心中虽然对亡妻的死因有了怀疑,可更多的是对女儿的担忧,他立刻想追出去。
赶巧的是,宋安瑜和皇子赵璟珩正等在书房外,二人应该是撞见了宋宁瑾,所以虽然什么都没说,脸上的神情也说明了一切。
看出宋承煜的为难之处,赵璟珩提出:“我去宽慰宽慰小县主,今日小公子满月酒,王爷和世子不可缺席。”
宋承煜本不想宋宁瑾所言之事有所泄露,可赵璟珩是自己一手带到现在的孩子,便也放心,说道:“去吧。”
赵璟珩行了退礼,便去寻宋宁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