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一身着藕荷色十八镶四合如意云纹氅衣的碧玉少女自信大方地走了进来,不想她无视旁人,直向着凌芸而去,笑着唤道:“姐姐,我们又见面啦!”
闻声见此,凌芸不禁低眼浅笑。
阴艳琪疑惑着,何以凌芸对她笑而不语,就这一晃神的功夫,竟瞧着那姑娘立在自己跟前,正慢悠悠地围着她走,边走边打量着她,惹得她心里直打鼓,欲要开口质问,却听身后一声嗤笑。
“瞧瞧你这一身打扮,花里胡哨的,浅红色的万字织金缎很是彰显贵气,却又暴露了你的身份。”
乍看她蹦到眼前,唬得阴艳琪一愣,又见她努了努嘴,盯看着阴艳琪扑满脂粉的脸,笃定道:“你不是萧家的姨太太,你是萧家少爷的姨奶奶!”
阴艳琪终于按耐不住,冷眼不屑道:“你谁呀你?”
听了这话,景晟悄悄地探出身,看阴艳琪那不红不白的脸色,心中暗叹,还没见过有谁受得了冰莘的伶牙俐齿呢。
“我是谁不要紧,但你很有名,我听说过你,老祖宗丧期就是你带着孩子去闹的嘛!”
说着,冰莘站直身,轻扬下颌,继续道:“听说你在成为萧家少爷的妾室之前,不过就是老祖宗的贴身丫头罢了,曾经羲府里的一只麻雀,如今飞上了萧家的枝头,可没想到,你竟然还是只麻雀!
不过这都不要紧,因为你摇身一变,翻身做主了是不是呀!只是,我特别佩服你,你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呢,怎么就那么好意思呢,敢在老祖宗死后还去闹她,你就不怕老祖宗托梦教导你吗?”
“你......”
“哎哎哎,这外面人多势众的,你可千万别激动,更别生气,气性大的人,容易长皱纹,还有啊,你那光明磊落的英雄事迹,想必襄城上下妇孺皆知吧,如果你不想让九州妇孺皆知,就请你赶紧拿了你要的蜀锦家去吧。”
说着,伸手指了指门口,“不然你就更别想,像身上的万字一样万事如意,因为我掐指一算,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万事如意的。”
看阴艳琪掐腰朝她瞪眼,冰莘眯着眼笑道:“真的,我会算命,很准的哟!”
阴艳琪扫视屋内众人,咬牙切齿道:“今日遇见你们这群瘟神,真是晦气!”说着拂袖而去。
冰莘朝阴艳琪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走好,不送,有空再来啊!”
见阴艳琪终于离去,羲玮望着柜台上的蜀锦长出一口气,姜晗笑着上前,对冰莘道:“可要好好谢谢妹妹了。”
冰莘咧嘴一笑,“嫂嫂跟我干嘛还这么客气,我这在外头站了许久,见她如此蛮横无理,本就是咱们的东西,实在是不想叫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所以才进来替你出气的。原是哥哥怕我惹事,不许我进来的,可他竟也任她妄为,真是该打。”说着朝冰華瞪眼,不想眼角余光正好落在了景明身上。
被景晟在暗中扯了扯衣袖,景明一愣,回头看景晟一脸紧张地躲在自己身后,不禁纳闷道:“你干嘛呢?”
景晟连连摆手,哭丧着脸悄声道:“别乱动,我不想她看见我。”
哪知这话竟被凌芸听了去,假装看上了那匹蜀锦,故意拉上景明,扬言道:“二姐送给姜晗妹妹的蜀锦真好看,景明,你快来看,咱们在家的时候,我好像是看景昕给母后送过。”
凌芸这一声惊得冰莘投去好奇的目光,景明低头看凌芸偷笑着朝冰莘递了眼色,便也任凭凌芸拉着,一脸无辜地跟她向前走去,脱口便道:“啊,可不是嘛,皇姐一向孝顺母后的。”说着刻意对羲瑶咧嘴一笑,惹得羲瑶对他翻了个白眼。
看景明径直跟着凌芸而去,景晟很快就暴露了,“你俩太不够意思啦!”
话音未落,身边就浮现一个藕荷色的身影,左耳骤然被拧得生疼,“林日成,你竟敢诓我!你不是说你今年过年不回来吗?怎么,当上我哥的副将你就长本事,能耐上啦!”
景晟咧嘴,“县主明鉴,臣是奉命还朝述职的。”
“既然是还朝,为何不直接回靖都,还敢在襄城逗留?”
“臣只是、只是偶然得知芸姐姐在羲家,许久未见,便顺路前去拜访。”
“既是顺路,你怎么不去行宫拜访我娘呢?”
“臣事先不知长公主殿下也在的。”
“我爹来襄城任职之事晓谕九州,你成日跟着我哥,你会不知道?你骗谁啊?”
“军中事务繁忙,臣实在是疏忽了,竟忘了长公主同宪君夫主来到襄城,还请县主您大人有大量,宽恕臣这一次,臣这便上门给殿下赔罪。”
“你竟敢说你疏忽了!鬼都不信你这鬼话!”说着冰莘更是用力。
景晟连连求饶道:“轻点儿,轻点儿!”
看景晟被冰莘掐着耳朵,直不起腰,冰華插嘴劝道:“好啦莘儿,你别再难为日成了。”
“你别说话!”
冰莘转头对冰華气道:“你不也说他不回来的吗?当我不知你们这一丘之貉的,不就是不想我逮着这厮,怕我纠缠于他嘛,还真是难为你们这么煞费苦心、大费周章地经营,可想若能瞒住我了便也值啦!”
冰華一脸无奈,“行行行,我的小姑奶奶,您就顺着您的心意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说着冰華挑眉,摆了摆手,嘱咐道:“可别怪我没提醒您,您这可千万别松手,否则啊,您必再不能逮住他了。”
凌芸深知景晟的功夫,故而在旁偷笑,却不想冰莘竟真的着了冰華的道,被他的话一激就毛躁了,“我偏不依!”
说着撒开紧捏景晟耳朵的手,朝他瞪眼,矫情道:“我倒还不信这个邪了,你还敢在我眼皮底下跑了不成!”
哪知就这眨眼的功夫,景晟便真的从屋里消失,再看一时松懈的冰莘瞬间回神,尾随着他出了门。
沿街百姓驻足远望着东大街的一排二层小楼,看楼顶上,一女子对一男子穷追不舍,高声喊道:“林日成,你有种别跑,给姐姐我站住!”
凌芸对景明叹道:“日成这回可是遇到天敌了,沙场上千军万马都奈何不了他,却不想栽在我这调皮的堂妹手里了,怕是从此就声名远扬了啊!”
景明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故作无奈状,亦叹道:“你们阮家的女子竟都这般强势,前有东宫阮妃,今有清越县主,可想母后的好脾气绝对是个例外啊!”
凌芸仰脸反驳道:“你别指桑骂槐啊!”
“岂敢?我可不想丢人丢到大街上去。”
“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跟冰莘一样在房顶上追你的,我就在家等着你。”
景明继续挑衅道:“咦?这过年长了一岁,脑袋瓜也变好使啦,学尖了哈!”说着伸手摸了摸凌芸的脑袋,连连点头,“嗯,有进步!”
看凌芸和景明站在门口打情骂俏,羲瑶莞尔一笑,又见阴艳琪阔气出手的几锭黄金仍然躺在蜀锦上,扬脸对顺心吩咐道:“去送还给对面楼上吃茶的少爷。”
听了羲瑶的话,与冰華和姜晗聊天的羲玮将目光转向门口,只瞧景明一手挡下凌芸朝他胸口戳去的手肘,将搭在她肩上的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脖子,反手捏住她的下颌,调戏道:“你就不怕我不回家啊?”
凌芸不甘示弱,“当我怕你呀,你有本事就别回来呀!”
看凌芸满脸得意又不失蛮横,景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宠溺道:“我们兄弟定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姊妹的,今生就是来还债的。”
被景明顺势揽在怀里,凌芸含羞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声浅笑道:“那你们就还一辈子吧。”
渐渐地,一丝诡魅的笑浮现在景明的嘴角,看他抬眼扫视对面的茶楼,将那鄙夷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顺心的背影上。
可瞧这人就近在眼前了,不想刚一伸手去抓,身前的人便从房上一跃而下,也正欲飞跃而下,可好兴致霎时间便被积雪覆盖的砖瓦给毁了。
冰莘一个趔趄便失了平衡,眼看景晟越跑越远,她心急如焚,可又必须咬牙硬撑着不让自己的身子来回摇晃,知道势必是站不稳了,便试图转身想让自己倒在房上,却实在奈何不了脚下的湿滑,整个人径直向下溜去。
“哎哎哎......”
乍听身后惊呼连连,在人群中穿梭的景晟惊觉不对,忙停住脚,蓦然回首,远远瞧着冰莘像是折了翅膀的小鸟一般在半空中胡乱扑腾,显然便要从楼顶向下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