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芸儿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居然说塔娜郡主和她长得像,简直荒谬至极!她突然就跟魔怔了似的,霎时间就跟那外面的天头一样,可不是早先死乞白咧地求着我,让我进宫给探口风的她了,说咱们盘算这个,计划那个的,我们不是一心都盼着她能过得好吗?”
瞧着羲氏盘腿坐在炕榻上,沉着脸数落着凌芸,阮戎歆亦是在地上踱步,愁眉不展,“你不说她是喜欢三皇子的吗?怎么如今说翻脸就翻了脸,莫不是三皇子真的觉得她长得像郡主,所以才......”
羲氏横了阮戎歆一眼,疾言厉色地打断他,“怎么你也跟着胡诌,都说了,那郡主我见过!她个子不高,小家碧玉的模样是挺招人喜欢的,可咱们芸儿高挑标致,一点不差呀!两个完完全全不同类型的女子,怎么可能像啊!”
“难不成真的是有人刻意挑拨,就想搅黄这门婚事?”
见阮戎歆突然停下脚步,沉思不语,羲氏心里实在不踏实,急切问道:“可是咱们的揣测没有错?老爷,你可得拿主意啊!”
“是不是刻意的,现在都已是覆水难收了,找个机会,再让他们好好谈谈吧,若是真闹僵了,岂不是重蹈覆辙。”
“看来,还是需要君儿跑一趟了。”
“怎么又扯到君儿身上了?”
“行了,别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羲氏睨着阮戎歆,淡淡道:“说吧,你到底怎么想的?”
阮戎歆犹豫了一下,“我不同意。”
“你是在意公主嫁过人?”
“一方面吧。”阮戎歆说着坐到榻上,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那另一方面呢?”
见羲氏跟他打太极,阮戎歆砸下茶碗,不耐烦道:“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恪纯公主是什么人,她可是宸妃的女儿。”
羲氏不禁嗤笑,“那你还同意把芸儿许给景明?”
“那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景明难道不是宸妃的儿子吗?”
“恪纯公主不比景明,景明是从出生就养在二姐身边的,能一样吗?”
“可是她从六岁起就养在嘉贵妃身边,现在是嘉贵妃的女儿。”
“你不要无理取闹啊!”
“素来不讲理的都是你!凭什么芸儿就可以无所谓,而君儿却不行?”
羲氏沉下脸,冷冷道:“你身为三军统帅,竟然如此畏首畏尾,一个被记入史册的废妃罪妇,她的过错何以牵连无辜的孩子?
恪纯公主本就与君儿两情相悦,若非当年嘉琼与阮戎韺谏言,瑞宪长公主联合鑫贵妃极力赞成和亲,君儿又怎会错失她?说到底,这件事还是你那个出继的弟弟和弟媳妇促成的,这难道不是阮家欠了恪纯公主的?”
“你这是什么道理?恪纯公主身为帝姬,和亲本就是她的职责,是天命。”
“那照你这么说的话,你带兵打仗却无法收复奭黎,需要借和亲平息战火,岂不是失职?”
“这怎么恪纯公主远嫁,倒是我的错了?”
“我不管谁对谁错,反正现在恪纯公主也回来,我只希望你不要阻止君儿,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你说什么傻话,好像我同意了,他俩就能在一起似的,这芸儿的婚事还不是我们吃哑巴亏,一切还不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既然知道自己说话不算,那你反对也没用了,所以,这事你就不要管了,就顺其自然吧。”
紫微宫,西苑。
看鑫贵妃一手将茶碗摔得粉碎,赵福立时扑跪在地,“主子息怒!”
“蠢啊!”
火冒三丈的鑫贵妃在寝殿内来回踱步,咬牙切齿道:“本宫早就警告过他,不要再打阮家的主意了,那丫头和景明的事已经是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且陛下态度暧昧,皇后更不会答应,真以为自己成了外姓王爷,便可为所欲为了啊!
而今可好,叫人家拿着圣旨狠狠地打了脸,才知道自己丢人现眼了!求我有什么用,我又不能管住所有人的嘴,干了蠢事,还怕人说啊!你去告诉他,谁叫他觍着脸去求亲的,活该自作自受!”
“主子息怒。”
鑫贵妃刻意保持理智,冷冷问道:“去查了吗,最近他都见了谁?”
“回主子,有四殿下,傅家大公子,阮家四公子,另外还有公主身边的人。”
“奇宥锡这蠢货,跟着景晔那竖子就不能学好,着了人家的道,被耍得团团转不算,还笑着替人家数钱!”
“恕奴才多嘴,四殿下一向和三殿下不和,应该不会是他做的,倒是公主和小王爷少有往来,怕是她为了撮合三殿下和阮二小姐,才故意挑唆的。”
“别看景昕和景晔面上不和,但细究起来,他们到底是血亲,总归他们是都见不得咱们饶乐得宠。”
“那依主子看,这次咱们要不要做什么安排?”
“那是自然,你去转告宥锡,叫他滚回饶乐,把铭婼给我接回来!”
镇国公府,云翠阁。
“你执意不肯跟了景明,可是因为从前的事?”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抬头只见景昕正含笑站在正堂内,凌芸急忙从书案前起身,疾步跑过去相迎,“请公主金安。”
“你不必拘礼。”说着景昕扶起凌芸,轻声道:“旁人不知道我来。”
闻声,凌芸先是一愣,转念引景昕往西次间的榻上坐,“莲心,备茶!”话音未落,便觉得手腕一紧。
凌芸被景昕拉着紧挨她坐下,“都说了,旁人不知我来的,不必上茶了,我就是想来找你说说话。”
“找我?”凌芸开始在心里打鼓,“公主,你是来当说客的吧。”
一听此言,景昕忍不住偷笑,“你这丫头,果然机灵,可见四弟这次是真选对人了。”
凌芸的脸色渐渐沉下来,试探道:“你这话的意思,便是承认了,他真有过婚约?”
“有过又如何。”景昕察觉出凌芸的不安,不禁莞尔,“不过,可见你是在意他的。”
倏然心跳加快,凌芸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低下头,良久,方轻声问道:“听说,她长得跟我很像。”
“你这么问,就是从心里认定你和她很像了。”
“我又没见过她,哪里知道像不像。”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既然你没见过她,又何以相信自己与她相像呢?”
“那你能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婚约解除了?”
“对不起,这件事我还没有资格跟你说。”
景昕突然话锋一转,“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们没有可能了。”
看凌芸满眼怀疑与不解,景昕略低了低头,浅浅一笑,“他们分开的时候,我已经嫁到了奭黎,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清楚。”
“那......”
还未等凌芸开口,景昕打断她,抢先说:“谁还没有个过去旧人,可人活着,不是要向前看的吗。”
景昕的眼神柔软了许多,“你知道我的,我和他都回不去了,只能眼巴巴地奢望着未来,可谁又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呢,毫厘之差,天地悬隔。”
“可你跟我不一样,你们贵在两情相悦,而我,只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拿自己一生去赌。”
“可你不也是为了自己的一生才要赌的吗,所谓愿赌服输,你还没赌呢,就这么轻易认输了?”
“不然呢,等到一败涂地,两败俱伤,彻底输掉才作罢认输吗?我不是孑然一身,我背后还有整个阮家。”
“你心里揣的到底是不是阮家,你我心知肚明,何必用冠冕堂皇的话束缚自己。”
景昕突然郑重其事,很是认真地说:“只有他才能帮你摆脱阮家的利用,而他,亦需要你的成全。”
“成全?”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景明是三皇子,而我却叫他四弟吧。”
“你是皇长女,按序齿,景明是排行第四的。”
看着景昕似笑非笑的表情,凌芸错愕,“难道,不是?”
“我不是嘉贵妃的亲生女儿,我和景明是亲姐弟,我们的生母就是故去的慎宸妃,我还有一个孪生哥哥叫景昰,因痘症于甲戌年二月病逝,那一天,正好是景明出生的日子。”
景昕有些哽咽,“从此,他就成为了众矢之的,甚至连宸妃自己都觉得,是他夺去了大哥的命。”
第一次见景昕如此真情流露,凌芸恍惚,难以言喻。
帝位,宸极,紫微景曜。
烨帝的宸妃傅氏,荣极而衰,可谓大靖谜一般的皇妃,坊间一直流传着她的传说。
有人说她是宓妃谪降,作配烨帝,凤凰于飞,可叹天妒红颜,香消玉殒;
有人说她容貌绝美,德才兼备,堪比文昭甄皇后,怎奈君恩凉薄,珠沉玉碎;
有人说她极其受宠,六宫无颜色,子凭母贵,可惜情深不寿;
有人说她极其善妒,为烨帝厌弃,失子疯癫,饮恨抱憾而终。
“凌芸,他生来就是一个弃子,不受待见,若无母后,他活不到今天,他娶你是报恩,也是利用,他喜欢你的同时,也希望你能救他出苦海,他不想再默默无闻,荒废自己的一生,他想为了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好好活一次。”
“等等,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凌芸难以置信地问。
“你自己问他。”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知难而退吗?”
景昕莞尔,“我怕你退缩什么,九州之内,能帮他的人数不胜数,只不过对他来说,非你莫属。”
说着景昕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声音冷冷的,“我来是想提醒你,他是皇子,你嫁给他,就等于嫁给了紫微宫。
前路荆棘,未来不知道是否会有其他人出现,如果有,那么最糟糕的事,就是可能会有那么一天,有人会不惜一切代价逼你让位,甚至是逼你离开他,这也是我曾想阻止你和景明在一起的原因。
你是凌君的妹妹,我不希望你受伤,但身为姐姐,我只能自私地选择景明,尽力保护他不再痛苦。所以,趁现在还不晚,你可以再选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