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君将汤匙放进碗中,顺手将碗搁在床边的矮凳上,拿起一方丝帕,仔细为景昕擦拭嘴角的残羹。
看他一本正经,景昕忍俊不禁,“好啦,你想笑就笑吧,反正人已经走了。”
话未说完,凌君扑哧一笑,拿着丝帕的那只手直接拍在床边,“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说我是到底该气你还是笑你呢?”
“怎么了嘛?”景昕嗔道,“我可是事先跟你商量了,你同意的。”
“日后景明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恼你啊。”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们全家上下都被你骗了。”
“那还不是为了你啊!”说着凌君伸手捏了捏景昕的鼻尖,一脸宠溺。
景昕双手握住凌君的手,凝视他,“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
看景昕突然严肃起来,凌君也收起玩笑的心思,正色道:“你说。”
凌芸一路小跑回到云翠阁,径直冲到景明暂居的一楼,破门而入,一把拽起在床上睡觉的景明,“你给我起来!”
景明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看着凌芸一副要吃人的气势,吭吭唧唧地说:“干嘛啊,我才要睡着,你能不能消停会儿啊?”
“你赶紧起来穿衣服。”说着一堆凌乱的衣物糊在景明脸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景明才从衣服里逃出来,随手将衣服甩在地上,看着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凌芸,现在却泪眼婆娑地站在自己眼前,顿时惊醒了。
“哎,你怎么啦?”景明立马起身,一面用手抹着凌芸的泪,一面焦急地问着,“你倒是说话啊,你怎么了啊,半个时辰以前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凌芸依旧不语,抽泣着憋着不肯出声,景明真的是慌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劝她,手足无措,“不是,你别哭啊,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这下凌芸哭得更凶了,通红的脸,泪水混着鼻涕,已经入不得眼。
景明两个眉毛都要凑到一起去了,他没了法子,只好将凌芸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任由她大哭。
西府。
凊荼紧追在凊葳身后,“姐,姐!”凊葳猛地停下来,回过头斜楞着眼瞪着凊荼,也不言语。
可凊荼还是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追问,“怎么样,怎么样?可是瞧见公主了?”
“见你个大头鬼!”
突然眼前一黑,脑袋不自主地向后一仰,有些迷糊,影影乎乎地听见有人说话,“以后少絮絮叨叨地撺掇我,费力不讨好的事你也别虎了吧唧地就往身上揽,你以为小王爷是巴结你不成,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啦,蠢货!”
半响,哭声渐渐小了,景明的心算是才安稳下来,只听耳边带着哽咽的声音传来,“你有没有帕子啊?我鼻涕都流到你衣服上啦!”
“啊?”
谁会想到,一个女子抱着自己哭了这么久,第一句话是这样啊?
“没事,一会儿换个干净的就好了。”
景明一头雾水,可耳边再次传来娇弱的声音,“有没有啊?”
凌芸抽泣着,缓缓起身,用手遮着自己的鼻子,低着头,不好意看景明的脸。景明不禁觉得好笑,打量着一条白帕子就别在她的腰间,索性伸手去拿。
“干嘛啊,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调戏我?”
“鬼才调戏你!”
一把扯下白手帕,塞到凌芸挡着嘴的手里,白了她一眼,“赶紧擦擦,丑死了。”
凌芸一面接过帕子,一面抽泣着,景明忍不住问道,“又去那边了吧?”
凌芸一副委屈的样子,略略点了点头,吭叽道:“那本来不该公主受过的,明明就是针对......”
“嘘!”
忽见景明一手握住自己正在擦鼻涕的手,紧遮在嘴前,凌芸下意识地眨巴着眼睛发愣,手上的力气渐渐轻了些,“叫你别说的。”
“可是......”
“还可是!”
见景明格外严肃地盯着自己,凌芸有些胆怯地看着他,不敢出声,待他放开手,只默默低头擦鼻涕。
忽觉后脑勺暖暖的,听头顶柔声道:“听话。”
见凌芸情绪稳定了些,景明问:“饿不饿?”
凌芸抽泣着点了点头,带着哭腔道:“早就饿了,大姐来的时候,我就饿了。”
景明一愣,“怎么那时你就饿了?跟早膳隔了不到两个时辰,你早上不是吃挺多的吗?”
哪知凌芸仰头对他委屈道:“你不觉得,那稀粥熬得像白水似的吗,我喝了两碗,没喝饱。”
“我见你还吃了两个荞麦馒头,两张四合面的饼子呀。”
“今天的面,厨房一定没发好,馒头饼子照比往常都格外小。”
看凌芸用帕子擦眼泪,景明抿嘴偷笑,“那你现在想吃什么?”
“厨房中午给你送啥了?叫人送一样的就行,我凑合一顿得了。”
“我中午不是和你一起陪你大姐逛园子了吗,厨房的人见我不在房里,压根没给我留饭。”
“嗯?你没吃午饭啊?他们没在屋里留饭,你回来怎么不知道自己叫人送啊?”
“你不也没吃吗。”
“你在等我?”
“救命恩人不吃饭,我哪里敢吃?”
凌芸没好气地拍了景明手臂一下,“又贫嘴!”
景明伸手刮了凌芸鼻尖一下,“终于肯笑啦?”
凌芸丢下景明往外走,在门口大声喊道:“莲心,快点叫人摆饭!我好饿啊!”
因被凊葳好一顿臭骂,凊荼郁闷难解,愤然离家,在天市宫各处闲逛,乍一抬头,太阳西斜,天色已晚,凊荼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南郊,正在巧停在添香阁门口。
恰在此时,景晔和傅裕从东路走来。
傅裕见是凊荼,不禁打趣他,“这不是阮家小爷吗?”
景晔单手收扇,用之拍了凊荼肩膀一下,调侃他:“哟,二爷怎么无精打采的?”
“是啊,这咋还蔫了吧唧的。”
凊荼朝二人行礼,“四爷,傅爷。”
傅裕大步上前,“既然都来了,那就进去坐会吧。”说着一手拍在凊荼肩上,高声道:“妈妈,来且了。”
不一会儿,添香阁的老鸨便迎了出来,“哎,稀客啊,二爷快里边请。”
傅裕闻声,故作矫情,“诶,妈妈,怎么我们常客就不欢迎了啊?”
老鸨忙赔礼,“傅爷哪的话,您和明四爷赏脸能来,便是我们添香阁几世积德啊!”
说着回头瞥了一眼身边正把玩扇子的景晔,随口问道:“上次那位饶乐的小王爷怎么没一起过来?”
景晔挑眉道:“托妈妈的福,小王爷最近得了差事去北境讨贼了,待他凯旋,定是要加官进爵的。”
凌芸十分吃力地踮着脚,单手扯着书架上层放着的宣纸,咧嘴大叫,“莲心你快来,你快帮我一下!要掉下来了啊!”
“人呢啊?又跑哪儿去了?”
凌芸勉力支持,仰头盯着摇摇欲坠的宣纸,忍不住骂道:“这死丫头,刚才还在屋里的呀!没事在眼前乱晃,一着急用她,她就玩消失!”
“莲心!莲心啊!莲心!你快点,我就一只手,支撑不住啊!”
话音未落,腿脚一软,眼看一整摞宣纸直直朝自己砸来,凌芸下意识紧闭双眼,收手护着自己的脸,咬牙屏息。
电石火花间,凌芸只觉得自己腰间一紧,身后一暖,头顶一声埋怨,“你傻啊!”
“啊?”凌芸一愣,睁眼仰头一望,竟是景明,左手托举着宣纸,气喘吁吁地低头朝她瞪眼。
“啊什么啊,自己有伤在身不知道吗?莲心不在,还非要拿这么高的东西,又作什么妖?”
“没,我今天看你房里的宣纸快用完了,我这正好有新的,就想着给你拿去。”凌芸的话轻描淡写,而她一脸无辜的样子,却让景明怦然心动。
“哎呀,你快撒手,你手上的伤刚有些结痂。”凌芸仰脖踮脚,伸着左手去够那摞宣纸,想要替下景明,不想刚往前凑一步,额头一瞬温热。
凌芸惊觉不对,下意识低头向后退步,却发觉自己正被景明揽在怀中,无法动弹。
趁着凌芸懵怔,景明迅速抬起头,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一边将宣纸拿下,一边顺手放开凌芸。
“我拿走了啊。”
凌芸语塞,完全没有察觉到景明的嘴角衔着一丝得意的笑,只恍惚听到景明说了什么,待她回过神来,景明早已从她眼前消失,一时间心乱如麻,竟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小姐。”
乍见莲心在自己眼前摇手,凌芸猛然回神,对莲心凶道:“死丫头,刚才又跑哪儿偷懒去了?”
莲心一脸委屈,“我哪有,不是你让我去少爷那里给三殿下要些宣纸吗?呐,我才取回来的。”
凌芸顺着莲心手指的方向转头一看,书案上正放着一打宣纸。
凌芸撇嘴,“哦,放着吧。”说着便往东间走。
莲心追上去,纳闷道:“不给殿下送去吗?”
“不用了。”
莲心一愣,“嗯?”打量凌芸绯红的脸蛋,不禁试探道:“怎么啦,和殿下吵架了?”
“没有。”
“那说好给他的宣纸,怎么不送了?”
凌芸猛地停下脚步,朝莲心瞪眼,“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看凌芸一反常态,莲心抿嘴摇头,咬牙憋笑。
“笑什么笑?”
莲心连连摆手,故作镇定,一脸无辜,“我没笑。”
“还没问你呢,那天你怎么不知道找我就自己先跑回来了?”
凌芸刚问完莲心,便顿时想起景明说过,是他四弟送莲心回来的。
见凌芸突然追问起这件事,莲心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紧眨了几下眼,磕巴道:“不是我......”
“哎呀,行啦,我知道你怎么回来的。”
看莲心瑟瑟缩缩,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凌芸不耐烦道:“瞧你那样儿,真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我又不是猫,你怕我干什么呀,我又不能吃了你。”
看凌芸横了她一眼,扭头便走,莲心立在原地,莫名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