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年这年又没大年三十,腊月二十九就是除夕。
厂里正常放假从农历腊月二十八下午开始放,过了初六就开工。
算上路上来回的时间,安小五算了一下起码得半个月。
年前到家的话,最多她四姐出嫁第三天她就得出发往这边来。
不过这样也好,她回去本来就是为了送嫁,事情办完了她也就该走了,在家里呆着也没意思,跟家里那些人两看相厌。
早早的她就开始准备,毛衣是织好的,芹芹的,她二姐的,四姐的,然后转了好几个地方给安玉珠买了一件大红的毛领呢子,花了她二百多块钱,她自己愣是没舍得买过那么贵的衣裳。
又给最小的文文买了一件袄,俩孩子看的书,雪花膏之类的。
在她看来,该准备的算是齐全了。
至于其他人,她连想都没想起来过。
走之前她问安明兴:“你真的不回去过年啊,这都第二年了,你家里面人肯定惦记你的不行了。”
这可是个宝贝疙瘩。
之前走的时候虽然偷偷摸摸从家里拿了钱,但是这一年多,先后又寄了两次,应该是扯平了。
能跑出来挣钱往家里寄,没在跟前安小五也知道安明兴家里大人能嘚瑟成啥样,绝对是逢张对李的炫耀,说他们家幺儿有出息了。
安明兴其实想过回去,但是太远了,回去在家待不到几天又要往这边跑。
“不回去,我加把劲明年把自己终身大事给解决了,带个媳妇一起回去。”那才有面子。
安小五只能默默的祝福他:“你加油!”
邵平安把安小五送到火车站买了票给她:“来回路上都要注意,这回有座位,钱和身份证你一定贴身装,我给你买了方便面和茶叶蛋,你路上记得吃。”
安小五问他:“花了多少钱啊,我把钱跟你。”
“不着急,我又不急着用钱,等你过来啊!等你过完年过来了给我。在外面不要轻易把钱拿出来。”
“我晓得了,你都叮咛了一路了,邵平安你真的跟个老汉一样,啰嗦的要死了。你要是不放心你去买票,跟我一路回去算了。”
真的是,有啥好不放心的。
一起回去过年的有他们那边县里的人呢,一起上火车一起下火车,虽然之前不认识不熟悉,但是现在不就认识了,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熟悉了。
出门在外,一个县城里面的那也是正儿八经的老乡了。
邵平安抬脚就往售票的地方走,他是真的有点不放心。
来的时候有安明兴一起。
两三天的路程,不管咋样路上都会睡觉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干啥去?”
“去买票!”
安小五抓住他的手把他拽回来:“人来疯了是吧?要打算回去早点请好假跟我一路走也行。假也没请,还打算明天加班,你这阵去买啥票?
我开玩笑的你也当真?”
邵平安看着她叹气。
“好了好了,下车我就给你打电话,还打之前那个传呼号。”
邵平安嗯了一声送她往检票的地方走。
快到跟前的时候朱小五突然转身喊了他一声:“邵平安!”
“咋了?”
安小五笑了笑:“算了,先不说,等我过完年过来了再说。我回去帮你去镇上多吃几碗面皮,多吃几块腊肉。”
她想着,要是有空闲的时间,不如带邵家表婶去镇上照个相吧!
她现在也有钱了,请人照个相还是能行的,到时候把照片给邵平安带过来。
邵平安应下来:“好,回去多吃点,帮我把我那份也吃了。”
他们现在再也不是一年前,花一毛钱都要算了又算的人了。
他们自力更生,这会儿也是能去镇上赶集,能去吃那个八毛钱一碗面皮,两毛五一个核桃馍的人了。
安小五背着来时那补着补丁的背包,穿着来时那身补着补丁的旧棉袄,朝他挥了挥手通过检票口进了站。
没有铺盖卷等一些杂物,只有换洗的衣裳跟给家里带的衣裳,一个背包已经算是十分轻便的行李了。
手上提着个口袋,里面放着茶缸子和邵平安给她买的方便面,茶叶蛋,八宝粥。
打工人踏上了回乡的路。
腊月底的陕西天寒地冻的,尤其是安子坪那个鬼地方,四面环山,中间还有大河小河河沟沟,山风簌簌的吹,刀子一样刮着人的脸。
安小五对这个地方实际上没有多少感情,否则也不会想着念书离开这里到外面去。
因为这里真的太穷太偏僻了,马上就到新世纪了,但是这儿依旧不通路,不通车,来来回回全靠两只脚走。
去了外面大城市呆了一年多,安小五回来之后就觉得这里更偏僻了,哪怕是之前自己向往的县城,看起来也是那么的陈旧狭小。
可是当她踏上往安子坪走的这条山路时,却又莫名的觉得亲切,就连泥巴混合着青草的味道都是那么的好闻,让人身心愉悦。
这都到年根了,但是队上的人依旧很忙,男的都去山上砍柴,女的都在家屋里外头的忙的团团转。
一到路口上安小五就遇到了熟人,她大爷爷安建国。
老太爷精神七十来岁的人了精神还是那么好,扛着个锄头该是要下地。
安小五招呼了一声,安建国眯了眯眼睛半天才哦了一声:“小五啊,你回来了!这出去了一年多大变样,我差点没认出来。”还是听见声音才记起来,要是不凭着声音任谁也不能把眼前这个人跟安家那个窜天入地的安小五放在一起比较啊!
安小五在县城下车之后就换了她特意买的新衣裳,颇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意思。
邵平安帮着挑的,军绿色的袄,黑色的毛衣,牛仔裤,运动鞋。
头发这会儿绑起来已经在肩膀下面了,前面碎发用一个简单的发箍卡着。
脸上圆润了许多。
长肉了,也一年多没有风吹日晒的。
一下子连带着原本有些张扬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咋样啊?我瞅着你这样子是在外面挣到钱了啊!”
安小五笑道:“大爷你说的这啥话,再咋样,我在外面这么长时间,不至于连一身衣裳钱都挣不到吧?”
那她回来干啥?回来叫队上的人看笑话?
她敢保证,队上的人不至于当面笑话她,但是她家里面的那些人,尤其是陈长军,绝对会不遗余力的嘲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