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雨下了一夜,终于在巳时停了,芭蕉叶上垂着一池池的雨水。
申令祎嘟哝着梦话,听不清楚她再说什么,她朦朦胧胧感到边上有动静,困意消减。
眼皮子睁开一道缝,看到书房里,谢允似乎起身了。
她扫了一眼窗外,但是外面的天看着还是黑咕隆咚的,房里也点着烛火,估计才四更多。
申令祎压下心里对温暖被窝的不舍,勉强睁开粘在一起的眼皮子,打着哈欠要随他起身。
这时,谢允好像看见她醒了,边走过来,对着床上的自己温声说道:“还早,你自管睡吧。”
申令祎一松,闭着眼睛又倒回在了枕头上,又乍醒,大声说道,“我睡醒之前你那也别去!”
“好!”谢允答应道,申令祎一松,睡了回去。
耳房那边有着细小的洗漱声音。
自己才歇了一会儿,就听到一道脚步声逼近,感觉到床沿边上有个人影坐下。
“我今日无事,在家陪你。”
那人的声音不是往日的清润,而是有些嘶哑,申令祎抬了一下眼皮,看到谢允已经洗漱好,坐在自己旁边。
她伸出手,摸着谢允的额头,有些不太正常的热,撑着困意沉沉的身子坐起,“你去叫个大夫过来,你好像发烧了。”
……
这么一来,申令祎也不困了,她沐浴新出,换了身新裁的,以淡香薰过得樱色轻罗衣衫,对镜稍稍点染了细香胭脂。
镜中之人双眉若裁,水做眼波,面容芙蓉,色羡云霞,连她自己见了也是愉悦。
谢允一直在花厅等妻子过来。一直等到辰时二刻,望眼欲穿,却不见里面的人有要出来的意思。
厨房里的仆妇送早饭过来,走到八仙桌前熟练地一一摆好。
谢允扫了一眼,看到桌子上的早饭式样多了近一半,有几样还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在桌子前坐了一会儿,想了一想,还是走了进去。
见妻子坐在镜子前,若有所思,他也在身后坐在,问道:“你收拾好了吗?”
申令祎一脸为难的回头,“我不想出门。”
谢允垂眸,面上叫人看不出来什么心情,“那我们就在家好了。”
申令祎问道,“在家?你忘了昨日我和你说的事了。”
谢允默了一瞬,“我说了,我不会在管她们的事。”
申令祎试探着问道,“要是等会儿母亲叫你过去呢?”
谢允眼神温柔,一动不动地看着略施脂粉的妻子,单是这样看着她,就叫自己心旷神怡。
半晌,他沉声道,“我会过去。”
申令祎有一点失望,这段时间,谢允的变化也让自己对他的看法改观了一点。
只是此刻,她明白了,谢允永远是赵氏的儿子,赵氏也永远不会喜欢自己。
谢允的温柔,也不过是他不想失去自己。
谢允又说道,“你在忍耐一天,我马上就能处理好。”
申令祎懒得听,只看眼前,“昨日母亲说要去水仙庵,要你陪着她一起。”
谢允刚想解释,申令祎立马起身打断,“好了好了,不听不听,你只消记得,你去不去由你,这些事别推到我身上就好了。”
上一世,自己爱谢允,自然爱屋及乌,她十分孝顺赵氏,比谢允这个亲儿子做的都够体贴,可以说是替谢允在尽为人子的义务。
如今想想,自己真是闲着没事干了。
现在赵氏既然有需要晚辈尽孝的地方,自然应该由她的亲儿子鞍前马后,谢允该尽的责任,凭什么转嫁到自己身上?
她刚说完,忽然又担心谢允借着自己的话发挥,申令祎耐着心解释道,“以前你衙务繁忙,没空也就算了。现在赋闲在家,不多陪陪母亲,岂不是叫人议论是非?
我朝以孝治天下,若是被有心人拿你的家事做伐,岂不是自己留下后患……”
谢允抬眼看着申令祎,“我不会让她再给你填麻烦了。”
申令祎眨了眨眼,心里不太明白,“这,这是什么意思?”
谢允轻笑,“你当我连自己家事都不能处理好吗?”
申令祎脑海里快速闪过几个可能,但转念一想,怎么都不可能,看着谢允要吊自己胃口,无意奉陪,“你能处理好就好,处理不好别连累到我。”
谢允抿唇,闷声说道,“夫妻一体,你这话……你!”
申令祎觉得,现在倒也是很好的时机,说道,“听说你聪慧异于常人,你应该看得出来,你母亲不喜欢我吧,我看不如……”
谢允突然抬手轻轻捂住她的嘴,沉声道,“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不必说了。”
申令祎移开他的手,脸上不快,瞪着看他。
谢允凝眉,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可读过放翁先生的词?”
申令祎:“你别避而不谈!”
谢允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自语道,“放翁先生之母为人刻薄,见识浅陋,非要自己儿子休了唐婉,唐婉和夫君和离后,虽然不用再受婆母的磋磨,但她也没有过得幸福……”
见申令祎还不太明白,谢允循循道,“遇到障碍我们应该去解决障碍,而不是逃避!”
申令祎面色凝重,犹不信道,“没有了这样一个婆婆,她为什么没有过得幸福呢?”
谢允讲解道,“因为她还深爱着自己的夫君!”
“是这样啊……”申令祎垂眸,“那放翁先生为什么要和她和离?”
“因为放翁先生的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妻子,所以就和离了。”谢允轻咳了一声,话题的走向已经和自己的本意发生了偏移。
申令祎意有所指道,“嗯!和离了也挺好的,母亲不用再见到自己不喜欢的人了,唐婉也不用被自己的婆婆讨厌了,陆放翁也可以娶一个自己爱的人为妻了,这才是最优解的做法。”
“啪!”谢允拍了一下桌子,喝声道,“胡说!歪理!怎么会有这样胡闹的想法!”
申令祎侧目,看着镜子里谢允的脸上有些生气,心里好笑,问道,“你说,这怎么就是歪理了,怎么就是胡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