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篱外,不远处立有几处坟头,卢学章和众人走在一起,远远看见一座土坟前燃着两枝香烛,地上摆着几样贡品。一名妇人双膝跪在坟前正在烧纸钱,妇人身后还站着两名青年男女,看三人打扮,皆为普通百姓。
工部的人上前询问,妇人回话,说这是她丈夫的坟,今日是丈夫祭日,所以才来祭拜。
卢学章听完又看了看四周,发觉这几座坟头离千归渡竹篱太过靠近,如果再有人来祭拜,正好被皇帝听见哭泣声不太好。于是,他便让手下的人去同妇人商量,是否能将坟迁走。
谁知妇人听罢坚决不答应,妇人说此地是他们家祖坟所在,如果迁坟会坏了家中风水。
手下的人哪里会将妇人这普通百姓放在眼里,又是争执,又是威胁。吵闹间,妇人因气不过,心疾复发,当场猝死。
卢学章没料到,一桩小事竟然闹出了人命。妇人虽死了,但因对方不过一介布衣,即便妇人儿子吵闹不休,卢学章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心想大不了给些银子了事。交待完手下人,他便自行离开。
然而卢学章万没料到,就因为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他暴露了九回山庄庄主的身份,而苦心经营多年的九回山庄,也因此毁于一旦。
原来,那妇人家乃是大清山里的猎户,儿子自小在山里长大,最擅长跟踪猎物。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让卢字章没想到的是,当天站在妇人身后的那名年轻女子,竟然是前吏部尚书孙庆的嫡女,孙小芸。
叶知瑾设计让高唐替孙小芸赎身后,孙小芸当天便离开青楼出了城。孙府被抄,孙小芸无处可去,出城后,走着走着,便因体力不支晕倒在了路旁。
妇人的儿子不常进城,那天正好陪母亲进城抓药,看见一名年轻姑娘晕倒在路旁,便好心救下了孙小芸,并将她带回了家。
孙小芸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里。得知是大清山猎户救了她,又想到自己无处可去,便安心在妇人家里住了下来。
家破人亡后,孙小芸改掉了以往的习气,住在妇人家里十分勤快。她虽不能出去做工,但也可以帮着做些家务,更能照料患有心疾的妇人,也让外出打猎的儿子放下了心。
卢学章见到妇人一家时并未上前说话,但孙小芸还是在一众官员中认出了他。
妇人死了之后,孙小芸将卢学章身份告诉了她儿子。年轻的儿子便将仇算在了卢学章头上,一直伺机报复。
从那天起,儿子不再打猎,而是时常进城尾随卢学章。卢学章手下侍卫平日只留意那些会武之人,根本不会注意寻常百姓,当然发现不了擅长追踪猎物的猎人。
经过耐心等待,终于有一天,妇人的儿子发现卢学章走进了九回山庄。
妇人的儿子虽年轻,却并非没有头脑,他发现卢学章进了九回山庄后并未急于动作。而是将此事告诉了孙小芸,想和孙小芸商量出一个对付卢学章的办法。
孙小芸出身吏部尚书府,对官场那套也略知一二。想要对付卢学章,靠自己当然不行,一定要借力,而这借力之人,最好人选当然是京兆府尹颜笑良。
孙小芸主去京兆衙门找到颜笑良,她不说妇人之事,只说卢学章频繁进出九回山庄,其中一定有问题。
颜笑良当时手里恰好有几件积案未曾了结,而那几件旧案多多少少与九回山庄有关,只是一直未腾出手去彻查。
颜笑良听完孙小芸所言,决定开始彻查那几件旧案。他一面派人跟踪卢学章,一面又派手下人通过九回山庄里的旧识,混进了山庄。
终于,当卢学章再次踏进九回山庄后,颜笑良带人围住了山庄,将卢学章堵在了里面。
进了天牢后,当颜笑良对卢学章讲完事情来龙去脉后,卢学章只有苦笑。汲汲盈盈,万般谨慎,最后仍旧难逃一劫。
牢门上的锁链“哗啦”一响,打断了低头回忆的卢学章。他吃力地微微抬起头,从散落在眼前的长发缝隙中往牢门处看去。
暗紫色襕袍的衣摆出现在牢房门口,卢学章顺着衣摆往上看去,青年英俊而又冷漠的脸出现在他眼里。
“成王!”卢学章心中一跳,眼里露出惊惧。
他知道,他虽身为工部尚书,但赵渐石却不会因为九回山庄这等小事特意来天牢。
难道是……卢学章不由心跳加快,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赵渐石走进牢房,面无表情在卢学章身前站定。狱卒上前一步,伸手抽去卢学章口中塞着的布。
“啊……”卢学章不由张开嘴,大口喘了几口气。
“王……王爷。”卢学章颤声唤道。
“卢尚书为官多年,本王今日因何前来,想必你已经心知肚明。”赵渐石语气平淡,丝毫听不出任何情绪。
卢学章勉强挤出一丝笑,“下官……下官私设赌场,罪责难逃,只是不知此等小事,又为何会劳烦到王爷。”
赵渐石并未立即作答,他转头四下打量了一番牢房,才转回头接着道:“卢尚书应该知道,青云卫审犯人不比大理寺,他们没有颜笑良那样心慈手软。卢尚书是文人,本王并不想将你交给他们。只是卢尚书应该知道,本王若想知道什么,这世上还没有人能不开口。”
卢学章被赵渐石冰冷的语气吓到,他颤抖着声音问:“王……王爷想知道什么?”
“本王想知道你这些年攒下的金银到底在哪儿?”赵渐石狭长的凤眸里透出锐利一闪而过。
“下官……下官花光了。”卢学章低下头,不敢再看赵渐石眼睛。
“花光了?”赵渐石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据本王所知,卢尚书府中只有一位夫人,没有姬妾,膝下一女也早已出嫁。而卢尚书平日日子过得清简,即便有处房舍田产也算不上什么,府中金银更是寥寥无几。你能告诉本王,那么多银子,你是怎么花的吗?”
“下官……”卢学章额头渗出大滴冷汗,他知道,他很难过赵渐石这关。但他不能说出背后之人,因为他曾受过那人大恩,他曾立誓,这辈子都不会出卖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