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二章
旧金山，南湾。
临近中午～
大卫几人的轿车，停在了一栋郊外别墅大门外。
鲍勃下车后站在门口，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对大卫笑道。
“我爷爷原来也住在芝加哥，可是我奶奶玛丽的身体不好，住在芝加哥中感觉冬天太冷、太漫长了，所以他们就搬来这里。。”
“哦，那他们搬来多少年了啊？”大卫抱着怀里准备的礼品盒，接着问道。
“差不多又20年了吧。。”
“我小的时候，就是在这个院子里玩耍长大的。。”鲍勃抬手指了一下远处院子里，由十几棵山毛榉、红杉和橡树组成的小树林。
“在我的记忆里，它们都是我父母那代人为我们种下的。。”
“每种下一棵棵树，就代表着家族里又多了孩子～”
“你看最右边的那棵白橡树，就是我父母为我种下的！”
“唔～它现在已经长得那么高了啊。”
“嗯！”鲍勃看着那棵高大挺拔的白橡树，脑海里闪过无数与它相关的美好回忆，笑道。
“我刚进入高中读书那年，玛丽奶奶给我用那颗橡树结出的橡果做了橡果饼，味道非常棒！”
“是吗？”
大卫听到鲍勃这样说，也回忆起自己上次和帕纳里斯过来拜访时，玛丽也做了橡果饼招待他们。
“走吧，我们进去～”
“爷爷和奶奶应该已经为我们准备好午餐了！”鲍勃脸上洋溢着单纯又开心的笑容，拉着大卫走向别墅门口。
。。。
十几分钟后。
客厅里。
满头白发的劳易斯，静静听着鲍勃向他们讲述着自己近几个月在纽约工作和生活的趣事儿。
劳易斯的妻子，笑容慈祥的妻子玛丽，坐在大卫和鲍勃中间，一边听着孙子滔滔不绝＋手舞足蹈的讲述，一边默默观察着正在吃小点心的大卫。
大卫，因为近两天作息时间完全被打乱，其实早就饿了。
他一手拿着玛丽特意的果汁猛喝，另一只手飞快的把几种口味的小甜品塞进嘴里。
他的这副吃相，让玛丽感觉很像在外面疯玩儿一整天没吃饭的孩子，刚刚跑回来一样。。
劳易斯当然也看到了大卫的吃相，眼里虽然也有好奇和笑意，但注意力却一直放在鲍勃提起的工作方面，随口向他提了几个问题，很快就全明白了～
他向孙子鲍勃笑问道：“你觉得，国内目前果葡糖浆的生产工艺，已经达到可以满足工业化大批量生产的条件了？”
“是的！”
鲍勃听到爷爷问到了最重要的关键点，认真点头道：“我为了能搞清楚果葡糖浆能否进行更大规模化的生产，特意去拜访了芝加哥大学的几位教授。”
“他们又帮我引荐了明尼苏达大学、北达科他大学、南达科他大学和堪萨斯州立大学等，多所国内专业大学和研究所的专家。”
“他们都认为，如果能进一步解决酶解后果葡糖浆中含有的少量杂质，提高它的纯度，就能让目前国内的果葡糖浆生产工艺进一步提升，生产成本也会随之下降30%左右。”
“30%？”
“你了解到的。。它行业内整体生产成本是多少？”
“额。。您等下！”鲍勃想起自己刚才只顾着说了，没有把带回来的资料拿出来，立刻找到自己的公文包，掏出两个大号文件夹交给爷爷，说道。
“这些都是我从中部、北部和东部各州，多家生产企业现场收集到的详细产量和成本数据。。”
“您看～”
“这些分布在中北部地区玉米主产区的企业，因其运输成本和存储成本较低，生产成本较于在其他州企业的生产成本，具有很大的市场竞争优势。。”
“不过，这些都只是中小型规模的企业，没有太多资金来更新设备和改良生产工艺，处于即将面临被市场淘汰的命运。”
“所以，如果我们能够把。。”
鲍勃说到这里，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幅已经快被翻烂的米国地图，把它铺在爷爷劳易斯面前，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各种颜色小点，说道。
“如果我们能把这些企业按照各自的区域划分，让它们对生产果葡糖浆的主要原料玉米进行酶解初加工。”
“再把它们生产出的糖浆原料，集中运到各个区域的深加工企业进行二次生产，就能解决这些中小企业要面临的困难。”
“从而让整个果葡糖浆产业链条形成流水线式生产模式，以低成本高产量的集中优势，向国内甜味添加剂生产商们发起一场价格战！”
“嗯。。”劳易斯翻看了一会儿手中资料，又认真看了一会儿鲍勃铺开的米国地图，眼睛微眯着问道。
“这上面的每个小点，都代表了一家企业？”
“是的1”
“它们都是我亲自去现场考察过的企业，每家我都有做好记录。”
“那你是用什么身份或名义，对这些企业进行考察的？”
“额。。”
鲍勃听到爷爷又准确的找到了关键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道。
“我冒用了一些身份，谎称自己是。。”
“谎称？”
“呵呵～”劳易斯忍不住笑着看了一眼妻子玛丽，声音中带着一丝调侃的对鲍勃笑道。
“你为了能拿到这些企业的真实生产数据，也学会曾经最讨厌的。。说谎了？”
“。。是啊！”鲍勃眨着眼睛想了想，感慨又无奈的点点头。
大卫听到两人的对话，把手里的果汁杯子放下，向玛丽奶奶微笑点头道谢，笑道。
“这个问题，我可以替他回答。”
“不过，我可能要占用您大约二十分钟时间，可以吗？”
“好啊～”劳易斯饶有兴趣的向后靠坐在沙发里，静静等待着。
大卫微笑着向鲍勃丢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整理好思路之后，说道。
“我在学生时代格外喜欢自然科学。”
“因为我想了解万事万物的原理，认为既然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是由原子组成，那么一切事物的最根本的运动原理，就应该是物理。。”
“我们对世界的认知，包括对文化艺术的认知，应该都是基于充足的自然科学知识去理解，去看待～因为人的文化性格很有民族特性等等，同样都是自然环境决定的。”
“所以学生时代的我将文学和政治等脱离自然科学的人文学科，片面理解为思想灌输。”
“但我经过这些年对更多知识的接触，慢慢发现了新的问题。”
“首先，在我初步了解自然科学，尤其是生命科学之后，发现基于《进化论》中生物在被自然选择了演化的过程里，创造出了包括人在内的几乎所有生命～”
“据此，我得出的最直接的结论就是人的生命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生命与风雨雷电一样都是在物理规律下产生的自然现象。。”
“可这样的结果，又是作为一个有意识的人的我，感觉无法接受。”
“因为人的大脑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目的，这也是演化的结果。”
“崇高的目的，可以被称作人生的意义。”
“这个意义会随着社会的发展，阅历和眼界的增长以及自身所处环境的改变而改变。”
“我小时候曾幻想自己将成为一名宇航员，和我在纽约酒吧里当酒保的差距，太大了。。”
“科技的不断发展，带来了更高效的机器和更高效的经济，也带来了不断发展的社会生产力。”
“社会生产力的不断提升，又催生了更新型的生产组织模式，从佃农到劳工，从学生到工程师等等，随着时代更新的社会关系，一直都在悄悄推动着人们的意识和认知的改变。”
“显然，自然科学无法解决这种多变的意义问题。”
“自然科学的研究既是数学语言，也无法表达所有人的意识产生的东西。”
“个人意识确实是物质决定的，但我们能够通过计算机来计算大脑内所有细胞的运动，再去预测出人的喜怒哀乐吗？”
“能否通过计算和统计告诉我们根据建立什么人生目标吗？”
“即使有一天真的有超级计算机出现算力突破，能够通过某种数学计算预测出人类的情感或思想。”
“但预测的行为本身，又会影响未来。。”
“单向递归，这个计算量就不是大小的问题了，而是完全无限的计算量。”
大卫向三人摊开双手，微笑道：“所以，我认为自己必须要学习研究社会学和心理学。”
“并且，要研究人的意识还是需要用许多全新的社会人文科学的观点，以及创新式的方法去研究。”
“不过，当我在接触哲学之后又发现，原来哲学就是最早开始观察认识世界的学问。。”
（此处省略二百字。。）
“这，就是哲学的当下和未来必然存在的原因。”
“马克思就是先从哲学的角度出发，掌握了多种认识世界的工具和基本方法。”
“随后，他又基于普通民众生活问题开始专注于经济方面，从现在的哲学理论中博采众长，创造出唯物辩证法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相互作用，去探索人类社会通往未来的道路。”
“马克思的前半生，是那种在法国大革命思潮影响下的富裕家庭中自由宽松，没有生存压力，凭借兴趣与热情发展各种爱好，学习各种知识的人生。”
“同时，他律师父亲对制度和正义的追求影响下，没有只顾着追求个人解放而忽视底层民众的苦难，在全欧洲剧变的背景下和认真思考，设法解决人类社会的各种矛盾和问题。”
“于是他在17岁的时候，就为自己的人生制定了。。追求人类幸福和自身完美重大的使命。”
“在那个年代，马克思为了从理论上彻底终结国王与教会的组织，首先要充分肯定了人心中利己的一面。”
“功利性欲望是人的本性，每一个人都有生存发展的权力。。”
“而根据亚当·斯密《国富论》中的论述，资产阶级就是要利用并释放人利己的一面，自私的一面，只有让人们都去做最利己的选择，才能让社会更好的发展。”
“因为生存需要物质，人需要用劳动去创造物质，但人的精力和能力有限，随着商品种类的增加，一个人是不可能掌握所有生产技能的。。”
“于是，亚当·斯密又提出了～人类应该最大限度的分工，让每一个人专精一项劳动技能，生产特定的商品或者从事特定的服务，长期从事一项劳动的人会积累更丰富的经验，生产力会越来越高。”
“简单的来说，就是每个劳动者都会越来越专业，这样全人类就能获得最大限度的商品。”
“然后人们在理性和本能的驱使下，再进行相互交换自己的产品，以满足社会最大限的需求。”
“如此一来，需求，供给，交换三个元素形成了市场。”
“哪一种商品或服务的需求上涨，价格就会上升，生产这个商品的利润就会增大，就会吸引更多逐利的人进入这一市场，最终形成一个完全竞争市场，实现社会效益最大化。”
“而且这一市场想要持续发展下去，肯定需要劳动力和物料的自由流动～”
“所以当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在18世纪末出现之后，可能所有人都将其视为一段人类重要历史的终结。”
“不过～”
“亚当·斯密认为，资产阶级革命要创造的人人平等的美好自由世界，必须有两个基本条件～”
“人性决定了人是绝对利己的，同时人又是非常理性的。”
“但我在看完这段之后，仔细琢磨了一下，不禁在心里向自己发问～”
“人性当中有理性吗？”
“根据达尔文的《进化论》，自然演化而来的人面对多变的环境，首先被触发的是情绪机制，不是理性思考机制！”
“情绪能让人对环境变化产生快速反应，而理性的思考需要长时间大脑运转形成各种因素才能够实现，极度不适合史前人类的生存环境。。”
“所以，只有在情绪及时发挥作用之后，用自律克制住人原始的动物性冲动，人的理性思考才能在时间的积淀下发挥作用。”
大卫讲到这里，伸手拿起果汁杯子看向鲍勃，收起了微笑，说道。
“我们平时听过的企业家创业故事中，创业的人们大多都会经历了一个过程～”
“最初他们都是认为自己能和几个小伙伴做出伟大的事业，能一起改变世界，能一起为这个社会做出贡献。”
“这本来是热血伙伴追逐兴趣，追逐梦想的浪漫旅途。。”
“但他们在拿到投资，由股东入住公司实现稳定复制商业模式，且让公司规模越来越大之后，公司最初的创业者们早已不知不觉的失去了那时候的浪漫。”
“他们开始将越来越多的关注财报，关注舆论评价，关注自己公司的负债率和现金流，以及符合岗位要求的优秀人才身上。。”
“决策层核心的业务也会被交给最熟练，最高效的员工们，在固定的流程下作出符合利益最大化的规律性、周期性机械运动。。”
“他们确实赚了很多钱，也为自身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但是，如果要问这些成熟的企业家记忆里最美好的时段，没人会觉得是。。现在成熟而又时刻感到身不由己的自己吧？”
鲍勃颇感认同的点点头，神情专注的看着大卫，陷入了思索。
大卫感觉了到玛丽奶奶投来的“异样”目光，转头看向她，笑道。
“大多数年轻人都喜欢尝试不同的领域，不同的劳动，不同的生活方式和获取不同的知识。”
“但在底层思维是资本积累的世界里，年轻人的这些本性都会掩盖掉，而是富有好奇心与求知欲的走向。。所谓的成熟，去寻找最赚钱的生活方式。”
“就像很多在华尔街工作的年轻人，为了穿着体面去迎合大众的评价，从而体现出自己的地位，往往会在赚到钱之后去购买豪车，去住远大于自己需要的郊区别墅，来体现自己的赚钱能力和社会地位。。”
“人专精一个领域，会逐渐在单位时间里创造最大的产出，但专精于一个领域又剥夺了人体验世界的自由，丢掉了获得更多幸福的机会。。”
“可如果人们拼命赚钱的目的不再是为了积累大量财富，那将有多少商品将是不再被需要的呢？”
“。。”
玛丽奶奶把手搭在孙子鲍勃的手臂上，表面上是在听着大卫滔滔不绝的“演讲”。。
可她的心思，却都已经飞到了丈夫劳易斯，在今天吃早餐时说出的那些话上面～
大卫啊，大卫！
为什么每次见到你，总会让人感觉刷新认知？
鲍勃跟在你身边，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他又会在你的影响之下，走上哪条路呢？
曾见过无数青年才俊的玛丽奶奶，感觉自己此时有些看不准，这个名叫大卫的年轻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