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好久吧……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眼前的光线特别的刺眼,待要再闭上眼睛,却听到了无数人的惊呼。
“娘娘……娘娘!我们娘娘醒了!”
“女儿女儿,小五小五你醒了?!”
“微微微微!不要再睡了,醒过来。”
“嗯……”我闭着眼睛应道。
“你睁开眼睛看看朕,你睁开眼睛,看我啊……”耳边的声音干涸而嘶哑,好像生吞了无数的砂砾打磨出来的一般。
这是谁啊?我想。
手被握得好紧,紧得有点儿疼。
我睁开眼睛寻找,想看看是谁这么讨厌,干什么握着我的手不放。
眼前……这个人好邋遢!眼窝深邃,两颊凹陷,偏偏凹陷的脸颊却被胡须填满了……是谁啊?是……
肖荣璋?!
当我意识到这个人我认识,不止认识还很熟,不止很熟,简直就是我的丈夫嘛……
“你这是怎么了?”我伸出手摸他的脸颊,还没摸到却发现自己的手背上似乎落着一只鸟,华羽隆喙,栩栩如生。
“这是什么东西?”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睡了一觉,还有人在我手背上作画。
“娘娘,这是忘忧草火焰灼伤的疤痕,奴婢给您涂了半个月的药膏,已经比从前好了很多了。可柳执事说,今后……今后怕也就是这个样子了。”说话的是小舟,一觉醒来,她好像也瘦了很多。
“你们都是怎么了?”我想起身,却觉得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娘娘别动,太医嘱咐了,娘娘要好生歇着。”小舟道,眼窝里都是晶莹。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在眼前挤嚓嚓的一堆脑袋里,我看见了我爹娘。
“娘娘醒来就好。”我爹点头道,“既然娘娘醒了,咱们就回去了。”
还没等我再说什么,我爹拉着一直在擦眼泪的我娘转身走了,连个前因后果都懒得再跟我说一下。
我爹娘一走,许多人也开始纷纷告辞,说着让我好好休息的话,又说明日再来瞧我,有什么需要只管招呼。
我懵懂着点头,依次目送了皇后,陈妃、魏贵嫔几个人,还有角落里并没有什么表情的桂阳公主。
眼前的人走后,房子空了起来,能看到朱红宝蓝色的雕梁画栋。
呦……这不是晓月轩啊,这是安澜殿!
我什么时候搬回来的?
我不是……一经想起我脑子里最后残存的片段,我脑门上的汗忽地冒了出来。
我不是应该已经“化”了吗?
“孩子啊,好好歇着,母后知道是你舍得自己的性命救了咱们皇上,哀家记在心里了……等你好了,母后就亲自下懿旨,封你做咱们大周的贵妃,皇贵妃。你的孩子,哀家的孙儿只一降生,男孩儿便是咱们大周的亲王,女儿便同盈盈一样,是咱们大周嫡出的公主。你放心,哀家说到做到。”太后拉着我的手,眼里竟莫名有些愧疚。
“太后娘娘……”
“别说话,别说话,好好歇着,让皇帝陪着你。这些日子你生死不知,他这半条命也差点交代在这儿了,如今你醒过来了,你们好好说说话,好好在一起。”一行清泪落下,太后忙用帕子擦了,又笑着嘱咐我休息,什么都不要想。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那晚我不是被忘忧鬼草刺中了吗?
赶忙检查我的身上,看看是不是少了什么部分。
“没有了,没有了,除了这道疤痕,一切都好,孩子也好。”荣璋握着我的手,不断亲吻,最后干脆把我拉起来抱在怀里,也不管我是不是晕乎乎的要吐出来。
太后走了之后,我躺在床上看着面目憔悴,眼眸浑浊,胡子拉碴的荣璋,不觉笑出了声:“人都说马瘦毛长,皇上真……”
话没说完,我的唇齿已被荣璋含住。
他们说我睡了半个月了,估计也是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嘴也干喉咙也干。
荣璋也是……
于是这场貌似应该是久别重逢,死里逃生后的“小别胜新婚”,就有点儿不那么美妙了,磨得我嘴唇疼!
“你笑什么啊?”荣璋放开我,看着捂住眼睛不断痴笑的我,“笑得朕都不会了。”
“皇上先容臣妾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好不好?皇上不会了……臣妾也不会啊,饿得不行了。”我仍旧笑着。
被荣璋拉下我的手肘,凑到面前,眼中都是失而复得后仍存的惴惴:“微微,是你吗?”
看着荣璋眼中盈起的泪光,我亦是动容:“是我啊,让荣璋哥哥担心了。”
“朕以为朕要失去你了……”抚摸着我的头发,荣璋摇着头,“朕想过,如果你,如果你不在了,朕也……”
忍着被胡子扎手捂住他嘴:“别说!让人家听见!传到太后耳朵里,我这刚活过来,可不想被‘嘎’了。”
“被‘嘎’了……是什么意思?”荣璋皱着眉想了想。
我给他表演了一下什么是“嘎”了,被他骂我胡闹,然后又赞我演得极精湛……下次别再演了。
一直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我想荣璋已经相信我确实醒了过来,确实不会有事了,便叫了侍女进来给我梳洗换衣裳,并准备吃的东西。
“皇上去忙吧,现在天早,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吧。刚才柳执事说了,我除了饿得有些虚弱,全身上下都好得很,皇上再不用担心的。皇上去忙,这里小舟她们也好帮着臣妾整理。”我笑着推了推荣璋。
“朕哪里也不去。”荣璋摇头道。
“午后再来就是,也给臣妾个歇着的时候,皇上在这里,我总得装着贤良淑德,又是什么后妃礼仪,累呢。”我笑道。
荣璋还是不大愿意,我便闭着眼睛不说话。
荣璋无法,只得恹恹地站起身:“那好吧,朕也去洗个脸。你好好吃东西,朕午后就来,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我想了想,点头应是。
刚才我问过荣璋,我为什么没有像仙蕙和小婵一样化作脓水一滩?荣璋摇了摇头,说其实他也不清楚,那个时候,我在他的怀里已经开始融化了。
后来……后来是我自己在昏迷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就是这句话救了我。
我问我说了什么。
荣璋说:“等你能自己走走了,朕带你去看,说,是说不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