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付明山匍匐在地的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被我们忽略掉了!一心一意全在古铃的伤势和怎么除掉路尺岩身上,眼前这个一身是伤的男子,他不是个寻常的人啊,在他的身后还有一族人的性命!
现在路尺岩在做困兽之斗,没有消息能够传到中山去,但是一早战事一起,路尺岩和黎红杉火拼的消息便会迅速传进龙番的耳朵里,增兵襄助未必来得及,但是围魏救赵几乎势在必行。
围魏救赵尚是好的,还有条件可谈,怕只怕以龙番的疯狂,见路尺岩救不得,直奔了阿势那而去,若是这样,不出一日阿势那就会消失在百夷的版图之上了。
心上手上都起了一层滑腻腻的冷汗,我忙扶起付明山:“付族长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床上,古铃拉着我的胳膊:“微微……我们相识一场,你的恩情我们夫妇只能来世再报了,如今能不能……能不能请你派人,将我们连夜送回阿势那去?”
我一惊不小,这两个人刚刚相见,不是一直在屋子里你侬我侬,叙述离情吗?怎么这么快便准备一同赴死了吗?
“回去干什么?”我明知故问,仍不死心。
“贤妃娘娘,阿势那虽弱小贫瘠,但那是明山的故乡,如今智勇无双的大周皇帝坐镇淮织城,古铃的母族黎红杉全族尽出,势要报得此仇,明日淮织血战,龙番怎会不知?救不救得下路尺岩,阿势那都不会存在了,作为他们的族长,我不能保一族老小安全,却因为我让他们都赔上性命,我不能待在这儿了,就算是死我也得死在他们前面……”付明山叩首在地,我看见他肩的伤口崩开了,血滴摔在地上,碎成了一朵朵的花。
“我和明山说好了,无论谁,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再把我们分开,我要同他一起去,死在他的家乡,或者古铃连那里都到不了,死在了路上,至少我们是在一起的……”想要伸手摸到明山,古铃眼眸之中似乎多了一些光亮。
“明山,明山!我能看到了,我能看到你了!”古铃忽然惊诧又惊喜道。
付明山听说猛地抬起头,眼中都是奔放的喜悦,图不得三步两步爬到古铃的床沿。相视而笑,没有眼泪,眼泪会阻碍了他们彼此看着对方的目光……
“我请二位大夫进来。”我回身就要出去。
“贤妃娘娘!”古铃唤我,“微微……我们求你的事情,答应我们好不好,送我们回去,我如今能看到了,能再见到他,我没有遗憾了。”
“还没有到山穷水尽要慷慨赴死的地步!”我勉强笑道,“我去找你们口中智勇无双的皇上,他会同意保护阿势那的。”
“没有用的。”付明山握着古铃的手,回头向我道,“我求过皇上,他,他不愿意。”
我惊呆了!
怎么会?
这样的事情,荣璋怎么会不同意?漫说阿势那三千百姓人命关天,就算是为了对付龙番,荣璋也没有理由反对啊?
“怎么会?你求过他了?”我顾不得了,抓住付明山的胳膊问道。
“求过了,我以阿势那一族性命,一族归属全托大周的诚意求过了……”付明山摇着头,头上都是汗,渗出来和血和在一起,流过脸颊。
“什么意思?什么叫一族归属?”我问道。
“我向大周皇帝祈求,祈求收容阿势那为大周县属,哪怕是村属也可以,只要能予以庇护,免我子民受到龙番荼毒,我明山至死效忠,绝无二心!”付明山道,
“所以呢,皇上怎么说?”我急急问道。
“皇上说,他不愿趁人之危。”付明山眼中都是绝望的苍凉。
“啊?”我站直了,想了又想,一跺脚道,“真是个笨蛋!那你有没有继续往下说啊,说不是趁人之危,是你早有此意心甘情愿的。”
付明山懵懂地摇了摇头。
我眯着眼睛看了看同样懵懂的古铃,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实心人!
“没事儿,你们不用回去,也不用死,阿势那没事儿的。”我转身笑着离开内室,直奔着兔毛儿窝里的荣璋而去。
荣璋已经不在黄家茶馆的厅堂里了,夜色渐深,李伯伯请荣璋去了靠近火塘的一个雅间里休息。
四姐夫站在雅间守卫,看见我来了,便想拦我,说皇上睡着了,被李伯伯瞪了一眼,立时偃旗息鼓向后退,由着我轻轻推开门钻了进去。
蹲在荣璋的身侧,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慢慢掀开他脸上的兔毛毯子。
刚想说话,荣璋自己又把毯子盖上了。
我家高大威猛的小媳妇儿这气是过不去了。
“还生气呢?”我黏声道,“那你又没说清楚,你派兵围了淮织,我怎么知道?我还以为你不管呢。我又不像你那么聪明,那么运筹帷幄,那么淡定自若,那么智勇双全,还那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荣璋还是不说话。
“别生气了嘛,你一生气他们都训我,李伯伯也说我,四姐夫也不给我好脸色,还拦着不让我进来。”我噘着嘴委屈道。
“你来找朕有事吗?”荣璋掀开兔毛毯子,露出他好看的脸,我又一次佩服他的精力旺盛,这么晚了,连个睡眼惺忪的意思都没有,因为他完全都不睁眼看我。
“没有,就是来道歉嘛,哄哄我的夫君,别生气。”我笑着凑过去,将头放在扶手上,用手转他胸前的扣子。
“不是为了付明山?”
我觉得吧,肖荣璋可能是修道了……闭着眼睛还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还长了眼睛?我用手摸了摸他轮廓分明的眉间,看看是不是有天眼之类的东西。
“你知道了啊?”我笑道,荣璋都说了出来,我也别扯来扯去的。
“不为了别人,你也不来找我。”荣璋又想用兔毛毯子盖上脸接着睡。
“别睡别睡别睡嘛。”我拉着他的手不想让他睡。却被他稍一用力,重心不稳,完完全全跌进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