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来温泉小筑这一路，他心头惴惴，只怕听见噩耗。
现在贺灵川亲口给了他两个消息：
好消息，万俟松还活着。
坏消息，老叔在贺灵川手里。
至于过程，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外面已经停好一辆马车。
“上车。”
吕秋纬和王福宝也跟着上车，双方面对面坐好，马车就开动起来。
后面的护卫队跟上，随侍于马车两侧。
路上空旷，周围都是雨声哗啦，没有闲杂人等。
吕秋纬和王福宝两人盯着万俟丰，用眼神警告他莫要轻举妄动。贺灵川则拍拍肩上的水珠：“想跟我说什么？”
他神态轻松，反而给万俟丰更多压力。
万俟丰润了润嗓子才道：“请你放了万俟松，再给我们几条船，让我们离开索丁岛。我们保证，以后绝不再靠近仰善群岛。”
对他的要求，贺灵川毫不意外。对他的保证，贺灵川也不想接受：“半个时辰前，你不是还打算取我性命么？怎么，现在一看打不过，拍拍P股就想跑了？”
简单概括，他的回答就俩字：
做梦。
“我中途就带着三百多个族人走了，否则你没那么容易拿下老叔。”万俟丰沉声道，“还有，我可以替你将码头和货栈的火药桶都找出来，免去后患！”
商人都要求安定平稳的环境，一旦仰善群岛与“安全”二字无缘，以后谁还愿意来这里泊船做生意？
“哦？这是何意？”
“先前码头上的爆炸，并不是我们藏在货栈里的火药桶引爆，你应该很清楚。”万俟丰已经确认，方才爆炸案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一脸惊讶的岛主。
最可气的是，事后他还要佰隆人来背锅。
贺灵川竖指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话可不能乱说，你有证据吗？”
“……”
“不干净的东西、不属于我仓库的东西，早就被清出去了。”仓库的安检很严格，索丁岛特地雇佣几窝鼠妖来搜查违禁品，火药味儿瞒不过它们的鼻子。
只是因为今晚的特殊行动，雷妮等人才没有打草惊蛇。
“不过嘛，为了避免漏网之鱼——”贺灵川悠悠道，“你和玉则成下棋时，我就派人去码头，把万俟松和手下都关到货栈里去。”
万俟丰一怔，琢磨过味儿来，眼睛慢慢瞪圆：“你、你……”
桌上有一整套酒具，青瓷酒壶也是满的。贺灵川顺手斟酒。
“万俟松的确在我手里，还活得好好儿的。”他给万俟丰也倒了一杯，“他那一百多个手下，还有你安置在码头上的一百人手，都被我管控起来了。我有四个货栈，大中小货仓一共十一个。每个货栈和仓库，我都塞进几个佰隆人。”
索丁岛早有准备，当一支大型船队靠岸时，雷妮和管恪就命码头上的佰隆人帮忙搬货。
这支船队由二十条大小船只构成，泊坞以后，半数力夫都去搬货，忙碌得像工蚁一样。
今晚太忙，连海盗和护卫队都被指派下场扛大件了。
佰隆人虽然是潜伏进来，但在得令动手之前，也得给码头干活啊。
管恪和雷妮新开一个大货仓，有意调派他们集中搬运。待多数佰隆人搬动第一批大件进去，他们反手就关上了仓门！
余下四十多人大惊，意图反抗，但被护卫队团团包围、刀枪所指，也不得不扔下武器、束手就擒。
抓住他们以后，雷妮才引爆了另一处栈桥，还有一座在建的空仓，作为误导万俟叔侄和贝迦人的假讯号。
万俟丰咽了下口水。
贺灵川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他来讲都是噩耗。
“你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试试。”
他在暖香斋一见到万俟丰，就知道这小子想干嘛。
谈判？呵呵。
玉则成要跟他谈判，万俟丰也想跟他谈判。今晚可真是个谈判之夜。
只不过万俟丰的所谓“筹码”，在他眼里实在太好破解了。
万俟丰瞠目，半天吱不出声。
自己怎么就那样蠢，贺岛主让下棋就下棋，结果给人家留出了从容布置的时间！
不过他进入暖香斋后还没来得及说来意、谈条件，贺岛主就心知肚明，甚至在短短几息内就想好了对策。
这份洞察力、这份执行力，随随便便就把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万俟丰只觉自己吸进肺里的，全是寒气。
“你的筹码，不够。”贺灵川竖起一指，冲他摇了摇，“你真不该站到我面前来！”
后面这一句话，终于锋芒渐露。
贺灵川叹了口气：“投降吧，否则我让万俟松和那二百佰隆人统统人头落地！”
万俟丰咽了下口水，冷汗涔涔。
“未来两天，你那三百多人都得留在岛上，插翅难飞。我费点儿劲，也能把他们都清剿掉。”贺灵川跷起二郎腿，“贝迦人出动了妖仙，尚且败于我手，你觉得你还有希望？”
万俟丰目光一凝。
妖仙？贝迦人为了追捕地穴蛛后，居然出动了妖仙？
他没有亲见，但贝迦人先前信誓旦旦一定能抓住朱二娘，也该是带来什么大杀器才对。
“你要是现在率众投降，就免去后头的流血冲突，我还会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贺灵川悠悠道，“六百人性命系于你手，你可要想好了。”
万俟丰几次张口欲言，但心底清楚，他没有谈判的资格。
筹码早没了，剩下的全是软肋。
“给你的人传个讯儿，把他们召去新建的石门仓库。”
石门仓库就在补给栈后方，相距不到百丈，基本建好，只差刷个漆料就能启用。
万俟丰犹豫好一会儿，要求停车，然后探头出去吹口哨，一长三短。
不一会儿，草丛里钻出个佰隆人来。
他小心翼翼靠近马车，听取万俟丰的命令，点点头又转身走了。
车行辘辘，雨声潺潺，天地间好像只剩这点儿动静。
万俟丰和吕秋纬都是一声不吭，贺灵川肘尖撑在矮几上，两指撑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这一晚上忙忙碌碌，一会儿战斗，一会儿攻心，好不容易有个歇停的间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