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将军宝刀未老,嗓门实在如虎,刘瑞平刚喘上来一口气,脑瓜子都被他吼得嗡嗡响。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道:“将军,属下冤枉啊!属下就是在外面喝酒,认识了几个朋友,太子殿下非说我通敌叛国!”
谢老将军只是一根筋,并不是无脑护,听了刘瑞平的话,便觉出了不对劲,眼神如刀似地刮过去:“你说清楚些!”
刘瑞平这才收敛了口中不断的嚎啕,吞吞吐吐地把自己隐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原来这刘瑞平是个好酒之人,逮着空余就要进闵城的酒坊花楼中喝上两口,馆中的熟客也正是因此与他结识。
而其中两人是行走于赵、楚两国之间做生意的茶叶商,知道刘瑞平是军中右副将军之后,便频频向他示好,希望他能帮忙牵线,帮他们谈下军队中的茶叶生意,并许诺此事做成之后,给他三万两银子的好处。
刘瑞平抵挡不了这个诱惑,便帮了他们一把,并因此拿到了三万两的银票。
听他说到这里,周围之人皆是一脸嫌恶之色,连谢老将军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之色。
他挥动大掌,在刘瑞平脑门上狠狠拍了一张:“鬼迷心窍、中饱私囊的东西!”
刘瑞平被拍回地上,谢老将军犹嫌不够解恨,又用力往他屁股踹了一脚。
谢老将军气得胸口起伏,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看向君清漓,眼中有几分替属下求饶的意思:“太子殿下,他只是糊涂了些,倒也称不上是通敌叛国吧。”
谢瑾瑜却在这时候插嘴道:“爹,这刘瑞平,必定还有实情没吐出来!”
谢老将军回头瞪着他:“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
谢瑾瑜脸色一红,手背的青筋也浮了起来:“爹!茶叶在军中并非必需品,一年下来,整个军营里采买茶叶的银子都不会超过一千两银子,这两名茶叶商出手便是三万两银子,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做生意。”
谢老将军看着谢瑾瑜焦急的神色,脸色顿时铁青。
他看了一眼在地上已经蜷缩成一团的刘瑞平,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
君清漓看了他一眼,心中已如明镜。
谢老将军并不是不知道那三万两银子有问题,他只是想替刘瑞平求情,至少留他一条命而已。
君清漓正色道:“谢老将军,你可知今日在我汤饮中下毒的侍女,手中的毒药从何而来?”
“正是你的副将刘瑞平,通过那两名茶商,亲手交到她手中的!”
谢老将军倏然瞪大了眼。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刘瑞平。
刘瑞平面如死灰。
或许是知道了自己难逃一死,刘瑞平破罐子破摔,眼底闪过一抹狠色,厉声道:“君清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我就是想你去死!”
“你想死。”君清漓淡淡道。
刘瑞平身子一僵。
“那我就成全你。”
君清漓转身离开火场,留下一句:“送去凌迟。”
谢老将军踉跄了一下,眼神凄怆,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刘瑞平与他是生死之交,他知道对方有些贪财的小毛病,但那都无伤大雅。但谋害太子……这个罪名太大了,刘瑞平会死无全尸的。
他们本是可以互相交付后背的人,可眼下马上就得阴阳两隔了。
谢老将军心痛得几乎站不住。
谢瑾瑜上前扶住他,看了一眼刘瑞平被拖走的方向,他眼神闪过一丝疑惑,那个方向不是君清漓的营帐么,难不成他要亲眼看着刘瑞平被凌迟?
谢瑾瑜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楚王宫。
君元夕自回了楚王宫起,每日都窝在自己的宫殿中不肯出来。
云贵妃担心得不得了,亲自炖了汤送过去,君元夕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她进了自己的房间,还呵斥了跟着的下人:“你们都出去,我只想与母妃说话。”
君元夕的房中,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恨不得不透一丝光亮。
桌上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火苗如豆,只映照出一方桌子的轮廓。
云贵妃只觉得自己连君元夕的脸都看不清。
她拉着君元夕在桌前坐下,惊讶地发现对方的手心冰凉黏腻,抓着自己的力道也很大,云贵妃吃痛,忍不住轻轻挣了出来,疑惑道:“夕儿,你怎么了?这两日也不去给你父皇请安,可是身体不舒服了?”
君元夕低着头,只穿着中衣,披着一件薄纱外袍,几缕碎发遮住眼睛,目光阴郁。
她声音死气沉沉:“母妃,父皇不想见我,我何必过去讨嫌?”
昔日活泼的女儿,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云贵妃心痛得不行,伸手摸着君元夕的头,安慰道:“你失踪这么久,又突然回来,你父皇嘴上不说,心里存疑再正常不过了。而且他并不是讨厌夕儿……”
云贵妃声音忽然低了些:“那个小贱人死在了梁国,他近日伤心得很呢。”
君元夕闻言,突然抬起头,脸上浮现一抹扭曲的笑意,云贵妃被她阴气森森的笑容一吓,眼神一愣。
这哪里是十几岁的少女的笑法。
君元夕尖锐地笑道:“对啊,君九凝死了,真是报应啊……”
云贵妃担忧地看着她:“夕儿,你怎么了?”
君元夕突然身子往前探了探,一张青白的小脸几乎要贴到云贵妃脸上,吓了她一大跳。
云贵妃忽然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似浅淡的花香,明明是迷人的气味,她却有些感到反胃。
君元夕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眼珠子微凸出来,云贵妃看得清她慢慢开合的鲜红嘴唇,看得清她嘴里那排整齐而白森森的小牙:“娘亲。”
云贵妃打了个寒战,紧接着,君元夕仿佛没看见她眼中的恐惧,继续慢慢地、恍若诱惑般地问道:“你想不想当太后啊?万人之上的太后?”
云贵妃愣愣地看着她,仿佛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你、夕儿,你是夕儿么?你在说什么?”
君元夕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前倾的身子收了回去。
“母妃,你不会真的以为,等君清漓回来了,以后他登上皇位,咱们以后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云贵妃绞着帕子,脸上神色也不大自然:“怎么说我也是皇上的妃子,你是他的亲妹妹。他总不至于为难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