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没轻没重,他的声音刚落,李掌柜就黑着脸给了他一脚:“你这小子,故意得罪客人是不是?滚滚滚!”
其实君九凝倒也没觉得冒犯,她听得出少年没有恶意。
衣服上多了个大脚印,丹凤眼少年揉着屁股,嘴里嘀咕着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李掌柜笑眯眯问道:“不知二位过来是想做什么生意?”
墨轻竹故弄玄虚道:“请李掌柜猜一猜。”
都是老狐狸,李掌柜不上他的当:“我们这里都是正经生意,价格亦是有高有低,不知客人是想做金子生意,还是银子生意?”
这金银交易都是江湖上的黑话,金银皆为官家铸,正经的、不触及律令的生意一般都用金银,而一些见不得人的,得用银票。
银票易携带,好流通,七国之内的银庄都可以兑换,是地下交易最钟爱的钱币。
李掌柜此意,便是为了提醒墨轻竹,他只做明面上的生意。
墨轻竹听出李掌柜似乎防备心很重,却也不想让他猜到自己的意图,便不开口,只笑着看他。
而一旁的君九凝听他们打哑谜,一头雾水。
其实墨轻竹瞒了君九凝一件事,他来牙行并不只是为了买宅子,更多的还是为了找人,找李家的人。
经过这两日的观望,他决定要想办法和李家搭上线。
郑氏狂妄自大,和他不是一路人,他不会找这种人做盟友。
到了苇城之后,他便把自己的暗卫尽数派了出去打探消息。
但很快他就发现收效甚微,真正有用的东西都是在暗地里流通的,他想把苇城的情报网撕开一个口子,在苇城的情报生意里分一杯羹,就得先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生意。
他本来打算从郑氏牙行下手,但今日发生的事情让君九凝误打误撞地选了李氏牙行,墨轻竹这才发现他打探得还是不够深入,竟然连红尘客栈和李氏牙行是同一个人所拥有都没能发现。
李掌柜。
墨轻竹心中暗道:看来他是李氏家族中地位算是举足轻重的一个人物。
但做生意最忌讳让对方先猜中自己的需求,否则就会被狠宰一笔。
况且墨轻竹也根本不信对方所说的,只做明面生意。
只要筹码够,就没有不能做的生意,别人不肯松口,说明筹码不够。
墨轻竹慢悠悠喝了口茶,还早,不急。
君九凝见面前二人都不说话,有些耐不住了。
不就是买个宅子的事儿吗?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一口把杯子里的茶闷掉,不轻不重地墩在桌上:“我说……”你们能不能敞开天窗说亮话啊?
这四目相对一言不发算个什么事儿?
但君九凝的话总是会被突发情况打断。
“砰!”
“住手!”
随着轰然响起的砸门声,少年尖利的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
一道浑厚男声高喝:“姓李的!给我出来!”
李掌柜脸色一变,匆匆地给君九凝和墨轻竹道了歉,便了雅间的门走出去了。
君九凝和墨轻竹对视一眼,竖起耳朵。
这李氏牙行看起来不大太平啊。
方才丹凤眼的少年被推搡着,此时正挡在雅间门口,不让人靠近。
他的胸口气得一起一伏,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对砸店门进来的几人怒目瞪视。
李掌柜皱着眉走出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他虽然人看起来瘦弱,长得也不高,但那张笑眯眯的、和善的脸一旦拉下来,也是隐隐透出几分威严的气势。
他把丹凤眼少年拉到身后,皱眉看着面前生得高大的胖男人,淡淡开口:“今儿什么风,把郑大公子吹来了,我们这破庙,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郑兴涯不紧不慢地用粗壮的手指盘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让人只能看到夹在脸颊肉中间的两条缝。
他眼睛虽然只有两条缝了,但缝里那两颗漆黑眼珠子,散发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他脸上肉多,神色也不端,让人看着便觉得生出一种油腻之感,宽大的脸庞还偏偏配了个又长又薄的嘴唇,极不协调。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李掌柜,薄唇一撇,声音都透着一股尖酸刻薄的味道:“李老,您也知道,我这人向来直白得很。今儿个过来找您呢,也没别的意思,一来呢,就想和您商量商量城东那个宅子,二来,就是把你这铺子盘给我的事情。”
李掌柜顿时脸色铁青:“郑大公子真是好大的胃口,就不怕把肚皮撑破么!”
郑兴涯哈哈一笑,肥硕的脑袋往四下一看,旁边侍候的人顿时心神领会,寻了张凳子放到他身后,好让他坐下。
郑兴涯犹不满意,细长的眼缝一撇,另一个侍从立刻从身上抽出条帕子把凳面擦了擦,郑兴涯这才阴阳怪气地“嗯”了一声,坐了下去。
“李老放心,我这人就不怕撑着,再说了,您这铺子也谈不上撑不撑。反正这李氏牙行也没几个生意,与其天天杵着脖子等客,不如把宅子那笔生意还有这个铺子都卖给我,还能帮您及时止损。”
“您两头吃亏,宅子铺子一起落灰,我也是替你担心呐。就怕这一直卖不出去,到时候把您的棺材本都赔进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带来的家仆也附和着发出嘲讽的笑声。
君九凝和墨轻竹在雅间里听得清清楚楚,眼中闪过一抹暗色。这郑大公子如此明目张胆地羞辱李掌柜,羞辱李氏牙行,不知那李掌柜会如何应对。
凤云兮当权的这些年来,郑氏对于李氏便一直都是这种挤兑的态度,更有甚者,暗地里还会使绊子。
而李掌柜的生意就深受其害。
苇城城东有一个大宅子,是李掌柜的一个为官好友告老还乡后空下来的,他那好友本来想通过李氏牙行转手卖掉,却被郑大公子看上了,非要以极低的价格买下来。
李掌柜心善,为了不让好友为难亏本,便自己先买下来了,想着以后再慢慢找个合适的买家。
但郑氏屡屡从中作梗,搅黄了他好几单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