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轮云中悄然穿梭,斜风拂梅而过。此时三更已过,皇子府中仍灯火辉煌。
“公子,大事不好了!”掌柜提着衣摆,一路疾跑。
正和各位亲朋饮酒赏乐的轩辕御卿,不知不觉添了醉意。
掌柜儿跑来,附耳细语:“戚家大娘子要去波杨村!”
“她去哪里做什么?!”轩辕御卿一下酒醒了。
掌柜儿欲哭无泪,“我随口说她当家的在波杨村做了别人的丈夫,她就立刻火急火燎地奔过去了。我拦都拦不住啊!”
“戚司辽在波杨村当了别人的丈夫?”轩辕御卿的讶异程度不比胡鸾飞的差,甚至他都搞不明白怎么回事。
几个月前,戚司辽的手下过来通报,说生意暂停片刻,待他们那边的事解决,才恢复合作。他还以为是遇到紧急的事赶回国都城,难道不是,而是戚司辽要纳妾,胡鸾飞不给?
面色一严肃,之前的歌姬舞姬顿时停下所有动作,无人敢出声。
轩辕御卿皱着眉,紧紧地捏着酒杯,“即便是我,也未必能顺利通过层层阻碍进入村庄。”忽而有些许不解,“你是怎么知道戚司辽在波杨村?”
“说来也巧,那日我去收购药材,途中遇到波杨村的人出来赶集。人群中,看到一个眼熟的人,正想着是谁呢,他身旁的女子却张口叫他相公。我本来就疑心,就在今日碰到戚家娘子,才想起来那家伙就是戚司辽,不免就多嘴几句。哪曾想…”
掌柜又自责了。
轩辕御卿安慰道:“这不怪你。”
“如果戚家娘子在去波杨村途中出了事,那…责任在谁?”
轩辕御卿琢磨了下,“如果是她自己倒霉也就算了,可若是与村民起了冲突,谁出手谁倒霉。我自然不用担这个责任。”
“可她是我们生意上的合伙人…”
轩辕御卿饮了一杯酒,“我就当从来没听到过这些话,你管好自己的嘴巴。”
波杨村,在北裘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村庄,人称“野蛮一族。”
里边居住的村民,从不与其他人接触,所需物品自给自足,偶尔时候,会外出采集一些村子里没有的东西。
说他们奇怪,也还是个人。
说不奇怪,却神神秘秘的。
进村的路四通八达,偏偏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能顺利抵达村口。
听幸存的人说,里边和地狱一样恐怖,整个村子都被树林包裹着,外边看不到里面,里面也看不到外边。也就这么一条小小的村子,十万大军都无法攻破,要么迷路,要么掉进陷阱,要么被毒蛇猛兽吃掉,要么饿死。
能活着出来的人,都不愿提及那个村庄。
也不是他不想管这件事,而是不能管。波杨村虽在北裘的国土上,却不受任何人约束。曾有一次,太上皇就吃过波杨村的亏,被迫签订不平等条约。至于什么样的条约,太上皇不想提及,一提这事,就感到特别屈辱一般。
第二日,彻夜未眠的胡鸾飞,顶着重重的黑眼圈早早来到百善堂。
她昨夜里带江时和江陵去了一趟波杨村,还未踏进属于那片村庄的范围,才到树林前的路口,一支支利箭从里飞出,因顾及她的缘故,江陵和江时都有受不同程度的伤。
没法,又打道回府。
回到家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掌柜儿说戚司辽在波杨村成为了别人的丈夫。
她想不通,万万想不通,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家?
胡鸾飞坐在大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掌柜儿开门的时候,差点被她吓得升天。
“戚家娘子,你…”
“不用管我,你干你的活。”
掌柜问道:“你昨夜里去波杨村了?”
“嗯。”
见人完好无损,掌柜儿拍拍胸膛,“我就说他今天会来,你急那一时干嘛,害得我整夜睡不安稳。”
“抱歉,让您担忧了。”
掌柜儿摇摇头,搞不清楚小两口如今什么状态。也不多嘴问,默默地干自己的活计。
胡鸾飞知道他会来,等待也就变得煎熬难忍。
她东找西找,东看西看,看见路旁堤岸,垂柳拢烟照雾,上来一个高大男人。
他英姿挺拔,眉目传神,却梳着少见的番邦发型。
他朝百善堂缓步走来,肩头上扛着一匹野狼还吊有几只活生生的野鸡,一把弓箭,随意地勾在另一肩头。
猛然间,他那英姿飒爽之态,又渐次清晰。便没有心神去思量旁人是否摇头无奈,就莽撞地顺着迷人的英色向前奔跑。
男人停住脚步,态度冷漠,一如薄凉的冬季,冷得透心透骨,让深情至痴的人儿,竟犹豫了下来,如同陌生人一般,他仅睨她一眼,便擦肩而过。
无际岁月随风而逝,只有相思的痛楚鲜活如初。
他——怎么不像她一样有着重逢的激动和喜悦?
纵然他离了几丈远,但熟悉的容貌体型,还是让她晕眩得厉害。
想来是最近经历的事太多,容貌变化太大,他认不出她也是正常的。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和她开玩笑,不一会儿,就会像以前那样逗她。
男人和掌柜儿讨价还价,碍于胡鸾飞在场,掌柜儿看在她的面子上,答应这么多的价格。
掌柜儿还调侃:“连讨价还价的方式一模一样,不愧是夫妻。”调着调着,猛然察觉不对劲,再看向男人,他居然不看身旁的女人一眼,仿佛这女人不存在般,半分眼神都不曾施舍过。
“这…你们小两口真闹别扭了?”掌柜儿其实并不知道戚司辽失踪了几个月的事。
胡鸾飞憋着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戚司辽走到哪,她就跟到哪。直到他停下脚步,愿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才肯作罢。
趁没人注意,她上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说:“回家吧。”
正想拉着他走,一直沉默的他突然开口,“你认错人了。”
这瞬间,她的世界分崩离析。
“王爷…”她带着些许哭腔:“我是胡鸾飞啊,你不记得了吗?”
他看她,比看陌生人还陌生,眉眼间竟半点情绪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