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迎春客客气气地带着江黛二人往车间后面的管理处去。
一路看到墙上到处喷着红色油漆,桌椅凌乱,江黛挑眉,看来讨债的已经是常客了。
最后,宋迎春带着江黛他们进来一个小小的房间,这房间也就十来平左右,摆着一套工作用的桌椅,还有两个擦得干干净净的老式皮沙发。
旁边支起来一个略显简陋的小铁床,以供暂时休息。
这里,就是主任室了。
等宋迎春请二人入座,又沏了两杯茉莉花茶,这才有空坐下细谈。
“两位,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咱们''新兴''的车间主任,宋迎春。”
头顶的破吊扇吱嘎吱嘎地转着,风力小到连桌子上的纸都纹丝未动。
江黛却问道:“宋主任,怎么是你这个主任接洽?厂长不在么?”
宋迎春闻言大叹一声。
“唉,说来话长!”
在宋迎春的幽幽叙述中,江黛才得知原委。
原来,这新兴科技厂长,正是宋迎春所在的宋家村村长!
这村长上过学、有脑筋,脑子转得很快,发觉手机一定是下一个风口,说动全村人合建工厂,出资建立了‘新兴’工厂!
村里人被他画的大饼感染了,什么以后月入过万,家家都是大富翁,孩子们都有钱上大学……
于是全村几百口人掏空老底儿,众筹两千万做为启动资金,收了两条生产线,还将村里最值钱的这块地拿出来给村长开厂,人人都进厂打工。
幻想着暴富之后就能争做致富村。
可这村长空做美梦,一群村民,哪里能在现在的手机市场活下来?
尤其是平果手机进入华夏市场后,高端手机冲击了国内最大手机王者诺基亚,狠狠在诺基亚这里分了一杯羹。
像他们的“新兴”手机,没有专业人才和高额研发,组装出来的手机造型老旧、功能落后,都赶不上人家其他杂牌的老款机子,生产出来即是垃圾!
要不说这村长也是个能人,偷偷摸摸找外面手机大厂组装了一套还不错的手机之后,演了一波戏。
拿着这贴了“新兴”牌子的手机去到处拉生产合作,收了人家近千万的收购款之后,村长眼看混不下去,直接卷款千万跑路了!
这下,债主上门追要手机,却发现新兴生产的是一坨屎,盛怒之下报警处理,可这能怎么解决?
整个厂子也值不了上千万啊!那二手设备也卖不了千万之价!
最值钱的倒是这块地,这也是村子里最宝贵的东西了。
宋迎春作为村子里学问最高的人,得知这事,连夜从外地回来,被迫做了厂子的代理车间主任,几百口村民的血汗钱全都压在这厂子和地上。
再没人接手厂子和地,就只能被拍卖抵押了。
到那时,村民血本无归,多年积蓄清空,恐怕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大家都完了!
宋家村这个村子算是直接被断了根了!
……
说完,宋迎春脑子又开始嗡嗡响,恨不得咬死村长那个狗日的东西。
真是畜生啊!全家带着全村积蓄跑路了,什么也没留下!
哦不,还留下了上千万的债!
现在“新兴”前狼后虎,前有债主,后有村里那群以宋刚为首的小混混,妄想趁机偷了生产线出去卖,学着村长一样卷款跑路。
得亏宋迎春看得严,早有防备,天天让人看守生产线,这才没有让他们得逞。
所以宋刚这群小混混才各种闹事,搅和其他想收购厂子的老板,联合起来跟宋迎春对着干。
来收购的老板们看着这里烂账和不成器的村民,甩手就走。
让宋迎春的期望一次次落空。
晁嘉,已经是第七波来的了。
说实话,宋迎春对他抱的希望不大。
江黛沉吟着。
这厂子的确破事不少,烂账一堆,可最值钱的就是这里的地!
“新兴”厂所在的地离市中心不远,附近还一片荒芜,只待一次拆迁计划便能暴富。
虽说短期内没有这个可能,但往长了说,不是没有升值的机会啊。
在这种危急关头,只要自己处理得好厂子的内忧外患,就算什么都不做,未来这地也能狠狠赚回一笔!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晁嘉一眼。
这么块肥肉,晁嘉能这么快物色到,还给她牵线,功劳不可谓不大。
这个人情,她记下了。
“晁先生,请您一定考虑考虑,我保证像今天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如果再有,我宋迎春提头来见!”
宋迎春胸脯拍得吭吭响。
说到底,这个厂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眼见乡亲们危急、临危受命走马上任罢了!
这人倒是真是个有责任心的,在村民里也很有威望,值得一用。
晁嘉往沙发后一靠,长腿交搭,笑容浅淡。
“宋主任,你可能误会了,我可没准备买你的厂。”
一语,让宋迎春霎时脸色灰白。
他忍耐着愤怒道:“到底什么意思?晁先生,您是在耍我吗?”
难道这次,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宋迎春真不知道如何面对乡亲们的殷殷目光了。
江黛静静看着宋迎春的神色变化,在后者到达绝望巅峰时,才出声:“宋主任,要买你厂子的的确不是晁嘉,是我。”
短短几秒,宋迎春的心上上下下,宛如在坐过山车。
可细细打量江黛一番后,宋迎春还是摇摇头:“小姑娘,你还是别逗我了。”
说是晁嘉要买厂,宋迎春还信,毕竟晁嘉看起来就打扮得非富即贵,气势惊人,一副高居人上的气质。
但他旁边这个脸上还有小绒毛、稚气未脱的女孩,充其量也就是高中生,而且打扮得很普通,不像是能掏出巨款接手他们地和厂的……
难不成这个小女孩,能随手掏出上千万解他们燃眉之急?
做梦!
看来,一切都完蛋了。
大厦将倾,宋家村彻底完了!
宋迎春心中悲痛。
“宋主任,出价吧,”被人轻视,江黛没有任何愤怒,依旧淡定,“连场带地,所有东西全部打包,什么价格?”
她站起身来,虽然只是穿着普通T恤和洗得要掉色的牛仔裤,可嘴上问着上千万的生意时,依旧是那样自若,好像这千万巨额对她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