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另一头,傍晚的泉州城里,袅袅炊烟自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升向半空,街上的行人也都脚步匆匆,急着往家里赶,好陪着家人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晚饭。
顾二领着石头,刚刚从军营里出来,打马朝着家里赶。
“公子,过几日三营就要解散了,到时候兄弟们回归各县,咱们怎么办?”石头问道。
顾二和石头两人如今就是在三营帮着训练那批从泉州各县调过来集中培训的乡勇。
顾二却不紧不慢斜了石头一眼说道:“子厚自有安排,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石头嘿嘿一笑,揉了揉脑袋:“我这不是担心公子吗!”
“有什么可担心的!”顾二道:“子厚既然千里迢迢的把我从汴京叫过来,难道只是为了让我过来帮他训练几个乡勇?”
“对了,前头那家糕点铺子不是新出了几种糕点吗,你去买些回去,给蓉姐儿和昌哥儿尝尝。”顾二拿着马鞭指着前头道旁一家糕点铺子吩咐石头道。
待顾二和石头拎着刚买回来的糕点回到王重给他安排的小院时,厨娘也已经做好了晚饭。
“二郎回来了!”见到顾二,朱曼娘当即笑着迎了上去,顾二抱着蓉姐儿,同朱曼娘回到里屋,坐在饭桌旁,朱曼娘催促着女使把饭菜都端上来。
不一会儿,一家四口就动筷了,朱曼娘笑脸盈盈的给顾二和一双儿女夹菜,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让自小就缺爱的顾二对其愈发满意。
这几日顾二都是照常去军营当值,虽说三营解散在即,但顾二素来是个负责任的性子,本着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想法,便是最后几日,非但没有让这群乡勇们有半点松懈,反倒是比平时更加严厉。
好在乡勇们早已习惯了顾二严苛的训练,倒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可顾二怎么也不会想到,军营里头风平浪静,乡勇们没弄出什么幺蛾子,可他的后院,倒是率先烧了起来。
顾二刚刚告诉曼娘说三营要解散,他可以有一阵子都在家陪着她和一双儿女,本以为等待他的是曼娘的贴心可意,娇羞欢喜,没曾想朱曼娘的反应却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
“三营要解散了?”曼娘一脸惊讶:“二郎是三营的虞侯,如今三营要撤了,那二郎要调去何处?”
看着朱曼娘一脸的惊讶,虽然和自己预想的有些出入,但顾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暂时还不清楚,待改日我去问问子厚。”
朱曼娘心里咯噔一下,随即赶忙调整情绪,挤出個还算甜美的微笑:“差事便是没了也无妨,只要二郎能够平平安安的,咱们一家四口能够在一起,奴家就心满意足了。”
同顾二同床共枕七、八年了,朱曼娘早就将顾二的性子摸得七七八八,知晓顾二在意的是什么,说话自然也顺着顾二的意思。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出口,顾二脸上就露出了笑容,看着一双儿女,又看了看朱曼娘,语气坚定的道:“曼娘放心,我定会出人头地,让你和蓉姐儿、昌哥儿都过上好日子。”
朱曼娘笑着替顾二夹了菜,道:“二郎文韬武略,智勇双全,奴家相信二郎定能做到!”
“二郎在军营操练士卒定是累了,要不奴家陪二郎喝几杯,解解乏?”朱曼娘柔声关切道。
“好!”
朱曼娘当即便叫女使去沽酒,随即自己亲自提着酒壶,一杯一杯给顾二添酒,直至把顾二灌的醉醺醺的。
翌日,眼瞅着顾二和石头去军营了,朱曼娘让女使在家带着孩子,自己一人出门采买。
外头人多眼杂,昌哥儿的年纪又太小,不好带出门,是以往日里朱曼娘没少自己一个人出门,女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城中一处人迹罕至的偏巷,朱曼娘进门前还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跟着之后,这才走进偏巷。
“曼娘!”早已等候在偏巷之中的男人见到朱曼娘,脸上也露出笑容,可又忍不住问道:“怎么突然这么着急见面?”
“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的怎么样了?”朱曼娘语速飞快的问道。
男人道:“已经打听清楚了,从去年开始到现在,附近海域都不怎么太平,冒出了许多海盗,劫掠过往的船只,好几家商号联名上书知州,求衙门派兵出海,剿灭海盗,衙门新练的这些兵马,很有可能就是奔着打海盗去的!”
“打海盗?”朱曼娘不禁猜测道:“难道那王子厚把二郎从汴京找来,就是为了打海盗?”
男人无奈摇头道:“我就打听到这些!”
“你有什么用!”朱曼娘一脸嫌弃的看着男人,随即自言自语的道:“不行,咱们不能在泉州呆一辈子!”
“顾廷烨不肯回汴京,咱们能有什么办法!”男人一脸无奈。
“他那个大哥哥身体本来就不好,谁知道还有几年好活,他本来就不受老侯爷待见,要是一直不在汴京,等他大哥哥去了,侯府岂不就成了他弟弟的了。”朱曼娘冷静的分析着道。
“难不成不还能把他给绑回去?”男人没好气的道。
朱曼娘冷笑着:“绑回去?他这人吃软不吃硬,莫说是你我兄妹了,就算再来七八个大汉,也未必是他对手。”
“那怎么办?”朱大郎皱着眉头,目光悉数都在妹妹朱曼娘身上。
朱曼娘想了想后说道:“这几日我再试试看能不能劝他回去!”
“要是不能呢?”朱大郎问道。
朱曼娘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没敢把话说的太死:“还是先试试吧!”
说着把随身提着的竹篮上盖着的布掀开,把刚卖了首饰得的银票递给朱大郎,还不忘叮嘱道:“如今家中借据,二郎给我置办的那些首饰都卖的差不多了,哥哥可切莫再赌了,不然该叫二郎看出端倪来了。”
一看到银票,朱大郎的眼睛就放出了精光,注意力全部都被银票所吸引,连连说道:“不赌了,绝对不赌了!”
朱曼娘又看了看四周,小声叮嘱道:“这几日哥哥小心些,二郎要回来了,哥哥可切莫被他看到了。”
“那我躲远些,要是有事,还照原来那样通知我,我再来找你。”
朱曼娘点了点头,猫着身子,踮着脚尖看了看四周,这才从偏巷中走了出去,朱大郎也迅速转身离去。
可没等他走出多远,刚到转角,刚刚才转过去,还没等看清,一个麻袋当头就罩了下来。
翌日上午,顾二正在军营中操练士卒,忽然值守的军士跑来回报,说是王重有要事,叫他务必去一趟。
顾二走出军营,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重贴身的长随余初二,深知王重绝非无端放矢之人的顾二,立马跟着余初二一路打马飞驰,来到县衙,不想余初二没领着顾二往后堂走,反倒是径直进了牢房。
就在顾二满头疑惑中,他在牢房里见到了正坐在桌边吃酒的王重,桌上还摆着两个卤菜并一盘毛豆,一盘五香蚕豆。
“仲怀来了,坐!”王重见着顾二,笑着起身引手示意顾二坐下。
顾二只觉得心中疑窦丛生,实在是摸不透王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坐下后环顾四周,忍不住说道:“子厚这兴致倒是和常人不同,吃酒都要特地跑到这牢狱之中来。”
王重提着酒壶给顾二倒了一杯酒,说道:“并非是因为此处有什么特殊,而是因为此时牢中关了一人,与仲怀还有些关系,未免消息泄露,这才特意叫初二将仲怀请到此处。”
“来,咱们先吃几杯,免得待会儿仲怀连吃酒的兴致都没了!”王重端起酒杯,邀请顾二同饮。
顾二和王重干了一杯,见王重还给自己倒酒,不免伸手挡住,看着王重道:“子厚还是先把话说清楚的好,不然这酒吃的也没啥意思。”
“也罢!”王重放下酒杯,冲余初二使了个眼神,余初二当即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两个狱吏当即走到里间,将一个用铁枷锁住手脚的男人从牢里带了出来,让其跪在二人面前。
“是你?”顾二看着面前的男人,当即面色大变,一脸震惊:“你不是死了吗?”
男人立即跪地磕头求饶道:“顾二公子饶命,不是我要骗你的,都是曼娘,都是她的主意!”
“什么意思?”顾二眉头紧皱,眼中满是震惊,见到这男人的第一时间,其实顾二就已经猜到了,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罢了。
男人早已被拷打了一遍,哪里还敢隐瞒,当即便如倒豆子一般把什么都给交代了:“是曼娘,曼娘瞧上了你侯府嫡子的身份,羡慕侯府的富贵,这才一路追着你去了江州,曼娘还说你心地善良,最是怜香惜玉,这才骗你说我死了,她一个人无依无靠,你才肯收留她!
二公子,都是曼娘的主意,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朱大郎这种赌徒,最是怕死,王重只让人稍加拷打他就受不住了。
余初二抱来一个包裹,放到桌边,王重道:“仲怀打开看看!”
顾二打开包裹一看,里头尽是些金银首饰,有些是他给曼娘置办的,有些是他亡母留下来的,还有一对他给蓉姐儿和昌哥儿打的长命金锁,上头还刻有蓉姐儿和昌哥儿的名字。
“这些东西怎么在这儿?”顾二既震惊又不解的看向王重。
王重道:“都是朱曼娘拿去当铺典当的东西,初二让人赎了回来,至于换来的银钱·······”
王重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看向了旁边跪在地上的朱大郎。
顾二如何还猜不出来,银钱定是都给了朱大郎。
“按理说这是仲怀的家事,我本不该管,只是不忍仲怀受人蒙蔽,被人当做冤大头消遣玩弄,如今该做的我都做了,事情怎么处置,仲怀自己看着办吧!我就不插手了!”
王重冲着顾二拱手一礼,起身离去,余初二紧随其后,唯有顾二,坐在长凳之上,脸色阴晴不定的变换着。
······
酷暑褪去,秋意渐浓,泉州却还是一如往常,晒盐场那边仍旧还在如火如荼的晒着海盐。
无数自海外贸易归来的大船停泊在泉州湾内,闽地的商人们也纷纷汇聚到泉州城,带来的是闽地盛产的茶叶,带走的是无数自海外带回来的香料、珍惜的木料,以及无数新颖的东西。
船舶司早已进入正轨,昔日王重自扬州带来的那十个徒弟,现如今两个留在盐场,余下的不是在船舶司就是在衙门里头暂时做一个小小的刀笔吏。
饶是王重身为一州通判,威望甚隆,也无法改变朝廷的惯例,只能让他带的这几个记名弟子暂时做一个小小的刀笔吏,没法让他们做官,因为他们都没有功名在身。
就算是县里的主簿,也得有功名在身才能为之。
白水书院成立的时间到底太短了,至今也只出了一个秀才。
不过王重的这几个记名弟子虽然不是官,可整个泉州,上上下下包括知州陈浚在内,无人敢轻视他们。
秋高气爽,但大白天的日头也不小,王重正戴着草帽,卷着裤腿,穿着草鞋,领着侄女儿侄儿们在前年新建好的梯田上头忙活。
这地儿原本是座荒山,王重准备在泉州大力发展梯田,见这山旁边还环着水,还有一大两小三条溪涧,还有好几个天然的水井,流出来的都是冰凉的地下水,水质极好,溪涧的水就是由这些水井的水汇聚而成。
这山本是一个当地一个富户的私产,后被王重给买了下来。
原本只是在半山腰和有十几亩亩旱地,山脚下有二十亩水田,而且都很分散,不成体系,王重考过过后,觉得一部分地方可以改成梯田,就把整座山都买了下来,雇佣百姓帮忙开荒,伐林整地,垒石堆土,花了两年多的功夫才逐步改造完成。
尤其是梳理水道,将两大一小三条涧溪的水引入田中灌溉,自上而下修成一道道勾连成系统的灌渠。
半山腰以下将近一半的地方被修成了梯田,与山林相互环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余下的地方,合适的也被改成了旱地,原本不过几十亩的水田旱地,一下子变成了大几百亩,山脚下也建了庄子,收拢来了五十多户佃农。
种的也都是水道,一年两季,早稻二月中下旬插秧,六月中旬左右收获,晚稻间隔一个月,七月中下旬才插秧,十月中旬收获。
如今临近中秋,水稻秧苗刚刚插到田里一个多月,不过长势倒颇为喜人,秧苗节节拔高,水田之中已然是青翠一片。
如今可不似现实世界,有那么多的化肥和农药,好在这几年泉州发展的速度喜人,百姓们在衙门的号召之下,纷纷搞起了养殖,大户们更是建起了一个个养殖场,养鸡养鸭的更是比比皆是。
王重又在乡间推广了化粪池的技术,教百姓们如何修建更容易收集牲畜粪便的牲口舍,将沤肥之法广而告之,告诉所有的百姓,让百姓们能够将所有能够利用的东西都利用起来,增加土壤的肥力,只有这样,才能在有限的土地里种出更多的粮食。
还利用自己那隐约已然触摸到了六级水准的医书,研制出了许多肥料和驱虫的药水,喷雾。
在自家庄子上,带着王茜儿和张信、张义兄弟俩,还有几个刚从扬州送过来没多久的学生,培育选拔高产抗虫害的道种。
王重虽然了解过农学,但到底不是专业出身,而且没有过育种的经历,毕竟先前的那么多个副本世界,都不需要王重刻意去钻研育种技术,国家自有专业的人才。
唯一可以说和育种搭点边的,或许就是王重在《老农民》副本里的那几十年经历了。
除了种子、化肥之外,一些先进的种植方法、种植模式也是增产的重要原因。
王重来到此方世界这么多年,早已将这些东西交给了扬州和汴京东郊庄子上的庄户们了。
且先不说扬州和汴京,只泉州一地,这几年便逐渐显了成效,地里的产量不说翻番,但也是逐年增长,尤其是随着肥料的增多和沤肥技术在民间的推广,地里连年增长的产量已经趋于稳定,较之先前相比,亩产足足增加了将近五成。
百姓们的追求并不高,无外乎风调雨顺,父母妻儿一家老小平安康健,不愁吃穿罢了。
田埂之上,时隐时现的蜿蜒小径之上,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踩着草鞋,挽着裤脚的王重走在前头,同样打扮的王茜儿几人即随其后,耳朵高高竖起,仔细的听着王重讲述个中关节。
跟着王重下到地里,观察记录水稻秧苗的变化。
忽然一骑快马飞奔而至,在山脚下的庄子边上停了下来。
顾二飞身下马,自庄户口中问清王重的位置,当即便快步上山寻王重去了。
走了半柱香,才看见田间的王重一行人。
“子厚!子厚!”顾二站在田边,一边招手一边声喊到。
“仲怀?”王重直起身循声望去,见是顾二,当即招手大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