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拉是个善良的孩子——抛开她曾经试图杀掉克雷顿这件事不谈的话。
在杀掉摩尔后,克雷顿和她郑重地聊过乔·玛尼的事。
这个总是好运的糊涂蛋在他出生后就被送到了圣阿尔文教区的老宅子里,而他的父母因为工作问题,绝不能和他在一起住。
而克拉拉作为他们和圣杯会签订的契约中负责惩罚的执行者,可以说她照看乔的时间比他的父母更长。
在圣杯会使用的契约陷阱导致乔只要看到克拉拉就会死,但克拉拉选择了在乔面前隐藏自己,克雷顿相信这是她出于本能的善意。
圣杯会和玛尼家族的契约中也有恶魔做仲裁,也就是摩尔口中的调停者。
克拉拉一直在违约,因此她也一直受到惩罚。
无论吃喝了多少,她还是会持续感到饥渴,根本无法得到满足,就像圣典中受了神罚的罪人一样。
当然,她自己是弄不明白的,这完全是克雷顿询问后推测出来的结果。
信徒的生死观和世俗大不相同,宗教告诉人们,死亡并不是完全的痛苦。而克拉拉在关了四年禁闭后才被折磨到想要送乔·玛尼上天堂,实在是一件情有可原的事。
“要是我们找到了你的妈妈,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
克雷顿怀着复杂的心情询问克拉拉,他不知道现在的克拉拉还会不会回到圣杯会,尽管圣母院的守密人豪恩已经给过她一個教训,但童年在圣母院接受教育的经历仍占据了克拉拉所有有效记忆的大多数。
克拉拉做出冥思苦想的态度:“克拉拉想想......克雷顿先不要走。”
“我一直住在这儿。”克雷顿安抚她(但水平低下),然后转头看朱利尔斯。
这个青年巫师正对着水晶吊坠念念有词,然后从大衣上的众多口袋中的一个里掏出一把烟草塞进嘴里咀嚼。
也没看到他有借助工具,烟草就在他的嘴里燃烧起来。
他咀嚼几下就冲水晶吊坠喷出一口烟气,剔透的晶体具备吸力般收拢了所有烟雾,灰色的杂质形成线条,在多面体中迅速游动着。
朱利尔斯将水晶放在桌上,聚精会神地观察线条游走的方向。
“她在哪儿?”
“别急。”朱利尔斯告诉克雷顿,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水晶:“你这里有地图吗?拿过来。”
克雷顿打开抽屉,把总治安署发的治安官手册拿出来。
为了指导新手治安官巡逻,里面有较为详尽的萨沙市地图。
朱利尔斯拿过手册,在桌上平摊,随后提起吊坠悬在地图上方,水晶中的灰线再一次移动。
不用他说,克雷顿也猜出了这个水晶该怎么看。
他照着灰线靠近的方向向下看,得到了一个最差的答案。
“她在市中心。”
在市中心,私人安保和武装侦探多的吓人,火力可能不比圣塔洛斯教区的驻军强,但更为凶险。
那里是富人区,很多人都有持枪证,路人的威胁性比其他教区高很多。
在那里,任何直接的暴力都可能收到超额的敌对力量。
这意味着克雷顿不仅要在私人武装云集的地方找到阿西娜的具体位置,还要在所有人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杀掉她。
他得多想想计划了。
占卜结果出来后,朱利尔斯将烟草咽下去,迅速将水晶吊坠收好起身。
“接下去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我可没时间陪你们玩捉迷藏游戏。”
克雷顿抬头看他,然后认真摇了摇头:“你爸爸可能不这么认为,他说你这段时间要听我的,就和福伦丁还有芭芭拉一样。”
朱利尔斯的手一僵,随后掩饰似的插入口袋。
“你和他说了什么?”他不打算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因为这么决定确实符合他父亲的想法。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他暂时需要我而已。”
朱利尔斯闷哼了一声:“不管怎么样,那是你们的事情,我用不着他安排。”
“那你现在有工作吗?”
克雷顿看到青年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了。
因为肆意妄为被踢出长老会,平时也不工作。难怪格罗涅把他塞到自己这里。
人要是没有事干就会堕落。
“如果没有的话,那我这段时间雇佣你就好了,周薪4镑怎么样?”
“我可是个巫师。”朱利尔斯强调自己的身份。
“当然,但薪水高低和身份无关。你要是肯干更辛苦的工作,当然可以拿更多。”不过克雷顿不觉得朱利尔斯会愿意做辛苦的工作,他太骄傲了。..
“要是我能呢?”朱利尔斯问。
克雷顿没有立刻给出明确的答复:“我需要看看再评价。”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克雷顿把克拉拉放进鱼缸,盖上布,然后过去给布鲁诺开门。
侦探正卷起袖子,湿漉漉的手臂拎着克雷顿提供的洗相片材料,抖个不停:“你这里有什么房间是不用的?我需要一个暗室。”
他的视线越过克雷顿,往书房里一扫而过。
克雷顿假装没看见他的动作:“我建议你把相片带回家,反正你的卧室也不用。”
“那可不成,它现在是我们事务所的会议室。”布鲁诺搓着手,他实在不想再碰冷水了:“我就借一个房间。”
克雷顿耸了耸肩,只好出门,领他去清理房间,看到他们出去,朱利尔斯则很自然地坐下来,翻阅书房里的典籍,审查新上司的文学素养。
出了书房,狼人对布鲁诺的情况奇怪起来:“你最近生意变好了?竟然还能和员工开会?”
他想质疑的点其实在于布鲁诺的临时工们居然有了长期经营侦探助手的打算。
布鲁诺的助手大多是退伍老兵,而且是那种军衔不怎么高,水平不差,只是因为残疾退伍的士兵,他们因为伤痛,对酒精和镇定剂有大量的需求,往往要同时兼职几份工作才能养活自己,其中私人手工业又占大多数,这也是萨沙市居民的常态。
临时工的日程安排都不一样,能够凑齐开会才是少见的事。
布鲁诺腾出房间做会议室,说明他的事务所终于集齐了一批正式工。
这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尽管称得上朋友,但克雷顿一直认为布鲁诺的事务所毫无前途可言,盖因这个事务所从老板到员工全是省不下钱来的人。
“托我聪慧大脑的福,近来确实不错。”布鲁诺把相片夹在腋下,脸上神情颇有些得意:“不过这些进展也仰赖....难以预料的天赐礼物,你知道的,有时候一个有钱的大主顾比个人多年的努力还重要。”
克雷顿立刻理解了他。
因为古董商也是类似的存在。
“在这样最坏的时代,我提前找到了庇护之舟,不可谓不幸运。”侦探在走廊里感叹道。
因为最近老是听到“暗月归来”的说法,狼人立刻警觉起来,脚步一滞:
“最坏的时代?你知道什么了?”
“好吧,只是我习惯性的夸张罢了,你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看剧。”
布鲁诺跟着克雷顿走进借他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并且满是灰尘,欠缺打扫。墙壁上还有些克雷顿低价从赛恩大学美术学院学生那里收来的作品,它们存在的意义不是让克雷顿享受美学,而是在灰尘里等待作者地位抬升,到时候克雷顿好把它们转手卖出去。
克雷顿从两面相对的墙上各拿下一幅画,然后在钉子上缠上铁丝,要将它们连接起来,制作一个建议的悬空晾架。
侦探也忙着调配显影液。
“你应该知道虎克侦探事务所吧?”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分享自己的经历。
克雷顿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倒是惊讶了一下:“当然,他们那么有名,我想普通人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声。”
不过不是好名声罢了。
对于虎克侦探事务所,克雷顿知道的比一般人还多一点。
比如他知道这家事务所的创始人曾经是一名陶顿骑士,而且后来还参加过黑衫军。
这第一家侦探事务所继承了在雇佣军团作战的丰富经验,冷酷无情,又学习了跨国企业的经营模式,多地连锁,且客户文档共享。一经创立就将国内制度落后且仅服务于当地业务的冒险者公会全部干倒了。
正是因为这家事务所,现在那群什么都干的人不再自称“冒险者”,而是自称“侦探”。
“最近我在政府部门当文员的朋友看到他们的人了,他们正在商议购买土地的事项。”布鲁诺说:“他们好像打算在这里建立武装侦探的训练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们的行事具体,这简直和军队没什么两样。”
“在萨沙市?”克雷顿下意识反问。
这个城市大部分地区还是和平的,商业竞争也很少。
在富人区,将生活氛围比作死水都是对死水的一种赞扬,那群佣兵来这里实在是大材小用。
“第一流的侦探事务所来了,其他事务所就要倒霉了。”布鲁诺叹道,不过悲哀的情绪没有多浓烈,因为他已经得以脱身:“以后能落到他们头上的业务估计都是虎克侦探事务所挑剩下的,没多少利润,而私人开的小事务所多半要因为缺乏客户倒闭,所以我才说这是最坏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