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将就吃点,等天亮,我在叫人去给弄些好吃的来。”
说完,陆钊就懊悔自己说话没过脑。
这天寒地冻不比京城,他能弄到什么好吃的。
确实肚子饿的沈青言,拿起筷子,速度比往常快很多,将托盘里的饭菜,吃的精光。
陆钊将托盘收拾到一边,倒热水,给她拧张湿巾,复又转身过来,坐在床边。
替她拉拉被子。
手伸过来的一瞬,有先前阴影的沈青言下意识的向后退退。
抢过他手上的湿巾,擦把脸,又擦擦手。
跃过陆钊的肩,隔着远远的,将湿巾,丢进水盆。
陆钊笑笑。
“明天,你先不要进去,我去探探情况再说。”
“不,我既然来了,肯定是要进去的。陆大哥,相信我,我会没事的。”
“嗯,信你。”
知道自己没法说服她,拿定主意要跟着进去的陆钊将她拢过来,胳膊圈着他,掌心在她后背轻轻拍着。
“青言,我当上百夫长了,你在给我点时间,等我当上将军,就回京城上门提亲可以吗?”
沈青言头靠在他肩上,没有说话。
京城。
顾西岑收到沈青言遇险的密信,看到陆钊及时出现救了她。
心就跟烧着一团火。
从沈青言打算去边关,他就知道,他们会见面。
但真到了这一天,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对沈青言的喜欢,远超过他自己的想象。
一夜乱梦。
沈青言倒在血泊中。
一只胳膊齐肩斩断,腰间的致命伤,差点将她一分为二。
他肝胆俱裂的喊着她的名字,朝她奔过去。
沈玥瑟瑟发抖的站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过去。
沈青言眼里,最后一抹光,暗淡下去。
“不!”
顾西岑大叫着,大汗淋漓的睁眼。
喘着粗气,抹把脑门上跟水一样多的冷汗。
梦境的真实,让他不断对自己说,是梦,是梦。
是临睡前,得知她遇袭的消息,做的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说的这个情形。
了无睡意,光着脚起身,走到书案前,心扑通扑通跳着,重重的击打着胸腔。
拿起笔,不假思索笔走龙蛇,写下一封信。
叫来顾明。
“去把这个交给顾文他们俩,要是再有青言遇险的消息传回来,叫他们俩也别再回来。”
沈青言将面罩发下去,安排好人手,带着车队向镇子出发。
四小只也想跟着进去。
这次,沈青言坚决拒绝,连累花叶宋婶留下看着她们四个,没能跟着进去。
陆钊知道顾文他们俩身份,一边对顾西岑这个安排无比烦躁,一边又觉得多个人保护沈青言,于他来说是好事不是坏事。
一颗心忽上忽下,矛盾纠结。
有上万住户的大镇子,在白茫茫中,一片死寂。
镇子口,士兵们拉起围栏。
“就到这吧,你不用跟着进去。”
沈青言对陆钊道。
“我陪你。”
陆钊握着沈青言的手一紧。
“真不用,你去忙的你,我自己进去,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出来。
我还没告诉你答案,不会就这么走的。”
陆钊睇眼她发髻上的白玉钗,知道沈青言话里的意思。
“回去吧,我知道董将军只是派你来接我。军令不能违。”
沈青言抽出自己的手,反手拍下陆钊的手背。
陆钊沉眸半晌,不舍的松开手。
沙哑着嗓子,摸下她的脑袋:“记住你答应的,我在外面等你。”
“嗯,回去吧,顺便把那些药材,带回去让军医瞧瞧,有没有能用的上的。”
沈青言收回视线,带上面罩,转身,大步踏进围栏。
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陆钊这才不舍的转身离开。
镇子里,街道两旁不管是商铺,还是住宅,都门窗紧闭。
寂静的仿佛整座镇子,就只有他们。
蓦的。
一个穿着老头,从前面拐角的地方,像他们这边过来。
还没到跟前,就扬手高喊:“你们是朝廷派来的大夫吗?”
沈青言想说不是。
“是啊。”
顾文应道。
“大夫,大夫,你快我跟我来,我家小五他快不行了。”
老头脚步踉跄的过来,伸手就要扯沈青言的衣袖。
竹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有话好好说。”
老头看眼竹影,在看看沈青言,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对年轻的姑娘,着实唐突。
“对不住啊姑娘,小老二也是急的,我一家子十几口,这个把月走的就剩五六口。”
老头擦擦泪眼,满面哀戚。
“无妨,我这就跟老人家去看看。”
沈青言叫上竹影月影,带着顾文,其他人跟顾武去找镇长。
巷子两旁整整齐齐的屋舍院落,这会全都大门紧闭。
仿佛这些屋子都是空的。
清净的叫人难受。
“姑娘,我们这巷子,以前可热闹了。”
不管春夏,巷子里,家家户户敞着大门,孩子们东家西家逗猫惹狗。
隆冬就滑雪,打雪仗,欢笑声传的外面大街上,都能听见。
回忆着往昔热闹,老头不禁再次红了眼眶。
“这次疫病爆发,这里的人走了大半,剩下的连门都不敢出,就怕不小心染上那个该死的疫病。”
如不是眼看小五即将熬不过去,他也不会冒死上街。
“镇上的大夫呢?”
沈青言忽然问道。
老头还没开口,先叹口气:“都跑了,连镇长都在军营过来之前,跑了。”
几个人闻言都没说话。
走到巷子尽头。
老头伸手推开门。
院里积雪覆盖,水缸上盖着的扁萝,一半斜在地上。
墙角堆放的柴火,乱糟糟的散落。
老头走到左侧偏房。
推开门。
黑洞洞的屋里,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青言望眼紧闭的门窗。
抬脚就要进去,竹影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小姐,要不我先进去看看。”
“不用。”
走进屋里,那股难闻的气息,更加浓郁。
像是夏日猪肉腐烂,又有点像是连续多日暴雨,腐烂的菜叶子。
顾文推推脸上的面罩,把自己的脸遮的更严实。
东面的炕上。
厚重的被褥下,静静的躺着一个人。
只露出半张脸,晃眼间,看不出他是不是好活着。
炕桌上,放着两只装着食物的碗。
碗里的食物,已经冻成一团。
竹影过去,将炕桌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