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召淮午觉刚睡醒,就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一一听架势就知道是风风火火的小世子。
不过这回却没有追在他屁股后面拼命拦的赵伯
楚召淮揉揉眼睛,正奇怪着,姬翊已跑了进来。
”楚召淮,走走走,今儿咱们去护国寺出风头去!
楚召淮还困倦着:“哪儿?
”“护国寺。‘
”姬翊见他只穿着单薄里衣,将整齐叠放一旁的衣服抱着扔床上,兴奋不减地催促道,“我爹财大气粗,让咱们要去护国寺烧头柱香,该求个什么好呢。楚召淮慢吞吞穿着衣裳;“不用在家守岁吗?
”守什么啊,我爹忙死了,从来不在家过除夕。
楚召淮穿衣的动作这才快了些,努力掩饰好奇,佯作不在意地问:“听说护国寺是数百年的古刹,香火日夜不停,是不是很壮观呀?姬翊“咳”了声,不自在地揪了下耳垂:“是的吧......你说话能不能别带江南口音?
一开口注意力全在那嗓音上,都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好吧。”楚召淮以为他听不懂,继续乖乖说官话,“临安也有大庙,我来时萱去华光庙求过一支签问财运。“求了哪支?
”关帝灵签的第十五签。
签文是
「两家门户各相当,不是姻缘莫较量。直待春风好消息,却请琴瑟向兰房」①
姬翊疑惑:“不是求财吗?怎么是姻缘?
“不知道,反正掉出来这支签,找高僧解签要二两银子,我没舍....”楚召淮一噎,蹬着靴子千巴巴地转折,“我没带够银子,便没解,求签姻缘和财运八成相通,应该是说我求财时机不合时宜,要等开春才能好些但他来到京城接连发财,连娘亲的嫁妆也都夺了回来
许是不准的
这次去护国寺可以再求一支
姬翊看不惯他的慢性子,直接拿起雪白鹤氅披在楚召淮身上:“梁枋八成已经到了,咱们坐他的车去一一赵伯,给王妃收拾几套衣裳,我们初二再回来。赵伯已将东西收拾好,见楚召淮懵懵地跟着姬翊出来,上前将小手炉塞过去
楚召淮接过,温声道了谢
两人被随从拥着出了王府门,
门口不知为何人来人往,阵仗极大,姬翊正疑惑着,一只雪白的影子突然从不远处嗒嗒奔了过来
楚召淮定睛一看,脸上空白一瞬。
姬翊弯下腰,亲热地喊道:“六出!
那只叫“六出”的雪狼狂奔而来,跑到姬翊面前便矜持地停下,不情不愿地用脑袋蹭姬翊的膝盖,只是那尾巴却像狗似的甩来甩去。姬翊好久没见这只雪狼,伸手抚了半天,突然听到后面传来赵伯的一声
“王妃!
楚召淮踉跄着往后一仰,若不是身后随从七手八脚扶住他,恐怕得后脑勺撞门槛上当场开瓢,
姬翊看他吓得脸都白了,忙伸手握住六出的嘴:“别怕别怕,六出很乖,从不咬人
楚召淮腿上的伤本就没好,这下吓得更是双膝发软,几个人扶都扶不住,冷汗都下来了,
年幼时被雪狼撕咬着小腿拼命往后拖的记忆如潮水似的袭来,明明伤早好了八百年,他却恍惚觉得此时小腿还是一片潮湿泥泞,狰狞的血顺着小腿往下滑落。倏地,一道哨声响起。
六出“呜”了声,蔫蔫地夹着尾巴往回跑,一溜烟窜上最近的马车。
里面传来梁枋的一声惊呼
姬翊赶忙来扶楚召淮:“没事吧,吓着了?
楚召淮勉强稳住心神,故作镇定地摇摇头:“怎么会,呜,一只狼而已,吓吓吓不着我。
姬翊:“......
哭音都出来了。
六出窜到梁枋马车上死活都不肯出来,姬翊还在愁着,殷重山不知从哪儿出现的,颔首规规矩矩道:“王妃,请上前面的车驾。姬翊疑惑望去,脸微微一绿
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他爹不是从不信神佛进寺庙
马在原地小踱着步,金饰相撞的清脆声传到楚召淮耳畔,抬眼便是熟悉的金石奢靡,
是姬恂的马车,
楚召淮呼吸一顿。
殷重山小心地道:“王妃,请。
与其和姬恂共坐一辆马车,楚召淮宁愿让狼吃
他面无表情抬脚走向梁枋马车。
“嗷呜一
雪狼从车帘探出个脑袋来,仰天叫了声
楚召淮眼前一白,差点又要往后栽,脚尖一转匆匆朝前面走去
还是见煞神吧,
楚召淮扶着殷重山抬起的小臂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刚进去还未来得及收拾好情绪面对姬恂,被吓到的双膝一软,整个人踉跄着往煎前扑去。手中的小手炉直接摔了下去,滚滚的热意蒸腾朝着面门而来
楚召淮只觉得眼前一晃,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斜斜从旁边伸来,准确无误扣住他的腰身,堪堪没让他摔到散乱地面的炭上那只手稳如磐石。扶住他整个人地没有丝毫摇晃
楚召淮惊魂未定,撑着手坐稳后抬眼看去
姬恂仍是大冬目穿单衣,今目一袭玄衣宽袍,器发束带,倒有种道骨仙风的飘然感
他垂着眼拿吃糕点的银筷将小手炉的炭一一捡回去,合好盖子递给楚召淮。
楚召淮呆呆接过,下意识道:“多谢王爷。
姬恂见他脸色苍白,眼眸动了动,温声问:“怕狼?“
楚召淮已缓了过来,摇头道:“那雪狼是干爷养的吗?
“嗯。”姬恂擦开窗帘让冷风灌进车驾中,不过很快又像是记起什么,慢条斯理放下帘子,淡淡道,“年少时多猎捡到那只狼患,见着可怜,索性便养着了。楚召淮:“哦,王爷心善。
内心却想:“确定不是想养大狼崽子剥了皮做热子吗?
姬恂眉梢轻挑,笑了起来:“王妃这话,似是有些违心?‘
楚召淮心想好敏锐啊,看来被人骂出经验了,面上恭敬得很:“王爷明鉴,此乃肺腑之言,绝无半分奉承。两人交谈如常,但在外驾车的殷重山听得牙疼
宫宴之前,王妃每回说话语调都是自在松散的,有时说开心了还会冒出几句听不懂的江南语,眼神赤忱而清澈。如今.....
听声音都能想象出他定是神色淡淡,看着王爷的眼神....不对,恐怕他只垂着眼,看都不看王爷。
殷重山猜不透干爷的心思,若是在意为何不和干妃交谈,如果不在意,这两目又做什么不显露的哄人?做记注、请御厨、花大价钱买下头柱香....
干爷对世子都未这么用心过
殷重山百思不得其解
王爷到底把王妃当妻子还是棋子?
车内,王爷问:“还在生气吗?
楚召淮一愣,似乎没想到这话会从姬恂口中说出。
这两日他对自己不管不问,楚召淮还当他不再管这颗无用棋子的死活,更不可能在乎他的情绪。
楚召淮嘴唇轻轻抿了据:“没有的。
太和殿宫宴上,他并未受“替嫁”一事的牵连,比失了爵位的楚荆和没了两指的楚召江相比,已算是全身而退。姬恂和他无亲无故,一个被硬塞来的假王妃而已,拿来设局,理所应当
楚召淮没有立场和缘由生气
这两日他闷闷不乐,不想见姬恂,一是想安安静静等着姬恂想起后让他收拾行囊滚蛋,二则是被太和殿的阵仗吓到了。他第一次见识到权力的威势
半句话便能倾覆巍峨大山。
他只是蝼蚁
姬恂又问:“那是.....怕我?
楚召淮摇头:“不敢。
姬恂笑了:“那你手抖什么?
"是冻的。
“重山。”姬恂道,“将姬翊车上的炭盆弄来。
楚召淮:“.....
很快,在姬翊“哎哎?!我炭盆!我的上等金丝檀木天炭!”的哀嚎中,殷重山肃然将抢来的炭盆放在王爷车驾中。车驾比不得屋内宽敞,很快热意弥漫,温暖如春。
梦淮和全丝炭大眼小眼菲所照
这人明明惧热,
一会功夫额间都出了汗,搬来炭盆到底图什么
难道就想听到自己说一句
“是的,我怕你”吗?
楚召淮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开口问出这两日一直想问的话。
“王爷既已达到目的,镇远侯府的爵位也没了,我于你而言已无用处,不知王爷何时能放我离开?”姬恂看着刚送来的王妃记注,头也不抬:“圣上金口赐婚,无故和离便是抗旨。王妃可以等到圣上驾崩,或者本王遭报应,自然就能离开了。楚召淮:“......
楚召淮想瞪他,但又没敢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能经易说出口
真是够疯的
宫宴过后,楚召淮便知晓琚王煞神的传言八成属实,往常待他时的温和也是装出来的
一想到他为了报答还特意拿银子找人散播“据王良善”的传言,楚召淮耳根红了红,恨不得时光倒流,冲回去扇自己一巴掌要他多管闲事
现在丢人了吧
姬恂望着他的侧脸沉默许久,垂着眼继续看书,好似漫不经心地问:“就这么不想在王府?
镇远侯府是回不去了,临安白家待他又不好,寻常人应该想着逃离才对
楚召淮眼睛一亮,眼巴巴看着他,眸中全是期盼:“王爷有办法吗?
姬恂停下掀页的动作,不知怎么心情又不好了,语调冷淡
“你爹不是和你说了吗,本王作恶多端恐命不久矣,王妃再熬一熬,或者等会去护国寺烧头柱香时求菩萨显灵,说不准开了春就能回临安。楚召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