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上回的交手, 几人皆是略有迟疑,可一想到二皇子的许诺, 还是加快语速默念着梵文。
顷刻间,三人突然消失在原地,旋即周遭突然出现十多道人影,从四面八方朝她逼近。
林苡并未躲避,只是缓缓闭上眼,手中长剑毫无预兆劈向左前方,与此同时整个人也消失在原地, 剑刃携带劈天盖地之势挥向两人身后。
几乎是同一时刻,三个人都齐齐愣在那, 面上都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显然没想到她居然会不受梵念所扰。
随着鲜血一点点从头顶滴落, 三人扑通一声倒在了黑夜中。
“阿弥陀佛。”
尘心双手合十叹息一声, 随即整个人突然飞身掠至另一处山头, 没有了外界声音干扰,他出手也不再滞留, 一记般若掌猛地打在一人身后。
见状, 另外两人都意识到情势不利,可这时一股剑气由身后袭来, 他们迅速闪避至另一侧,可心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二人只能眼睁睁感觉心脉被体内这股剑气摧毁。
鲜血从剑刃上一点一滴滑落,不留任何痕迹, 整个黑夜忽然又恢复一片沉寂。
“阿弥陀佛。”
尘心飞身上前, “今日多亏姑娘相助, 否则老衲二人恐无法守住寺内这数百年根基。”
虽是第一次看到林苡, 尘远也双手合十对她点头示意,只是先前受了伤,此时气息略微不稳。
“大师不必放在心上,在下只是做了该做之事,倘若让中原国粹落入外族手中,届时才是滔天大祸。”
林苡顺势将剑收鞘,目光又投向皇宫的方向,“圣上已经驾崩,如今宫中想必已经乱了起来,二位还是前去保护三皇子,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说完,她又想了下,“也罢,尘远大师受了内伤,还是留下调息为妙,这趟我随尘心大师一同去。”
既然来都来了,当然要亲眼看着谢酩那种败类死透才行,近日江湖中纷争不断死伤无数,基本上都是对方为了一己之私在作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丁齐山一家都是死在了他手里,对于这种人谢玉京的想法并没有错,他就是应该去死。
“那就多谢姑娘了。”尘远微微颔首。
未免宫中出事,林苡也没有多加逗留,而是迅速往山上赶,果不其然,途中遇到了大批神机营将士。
就连整个京城也被团团围住,哪怕一只苍蝇都难以飞进去。
城中四处也都是禁卫,显然谢玉京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旦老皇帝死了,就立即控制住整个京城和皇宫,也避免了有什么人试图作乱,谢酩也正是知道几率渺茫,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与域外之人勾结,只有谢玉京死了,那么这个皇位势必也就落在了他手里。
待她来到皇宫时,里头果然打了起来,只不过却是单方面碾压,谢酩率领一众亲兵被困在长清殿外,嘴里还口口声声喊着谢玉京谋反篡位,而他才是正儿八经的中宫嫡出。
望着包围圈中不断退后的人,谢玉京接过了禁军统领手里的长弓,搭上箭矢,一手拉住弓弦对准包围圈中的人,随着对方身前一个亲兵捂着心口倒地不起,他五指也骤然一松。
利箭猛地划破长空刺入谢酩心口,周遭的亲兵亦是脸色大变,防守也瞬间乱成了一团,不消片刻就被周遭的禁军通通拿下。
谢酩捂着心口突然单膝跪地,鲜血一点一点从心口渗出,他只是从怀中拿出一枚凤印,不敢置信的看向了中宫的方向。
为什么……
母后为什么要拿假的凤印给自己……
他原以为有了这枚凤印便能调动宫中一半禁军力量,只要等那几个西域人杀了尘心尘远,届时再来相助自己,谢玉京必定会溃不成军。
可是……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母后……竟然与他人合谋……算计自己……
母后宁愿给自己寻退路,也不愿意相信他一回,从头到尾,她们都一样,从来都没有人相信过他。
“你……到底许诺了母后什么好处……为何……”他死死的瞪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人。
谢玉京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色没有任何起伏,“二哥为何如此问,你忘了,无论哪个皇子继位,母后都是太后。”
随着一口鲜红喷洒而出,谢酩骤然倒落在地,双目还死死的瞪着夜空,周围禁卫也立即上前去探查其气息。
“殿下,这叛贼尸首该如何处置?”禁军统领立即上前问道。
谢玉京并未多看尸体一眼,声音平静,“明日公之于众。”
“是!”禁军统领恭敬的低下头。
血腥并未持续多久,宫中许多地方甚至还是寂静一片,到了半夜,林苡才看到有人将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出去。
首先过来的便是皇后以及六宫妃嫔,一个个险些哭倒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多伤心,这就是深宫的复杂之处,人与人之间永远都戴着无数层面具。
后半夜便是文武百官入宫,随即便由丞相宣读老皇帝生前立下了遗诏,不出意外,的确是由三皇子继承大统。
谢酩死了的消息显然都已经传了出去,这时自然也就没有人敢出来闹事,毕竟周围全是御林军,谁要是敢质疑一句,可能下场也会如谢酩一般。
至于其他皇子要么年幼,要么早就死于内斗,显然最后剩下的也就只有谢酩与谢玉京。
她十分怀疑谢酩能留到现在是由于皇后的原因,这个皇后的确不简单,为了自己的后半生,居然可以出卖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想而知对方能坐稳中宫之主并非没有理由。
整个皇宫里的守卫换了一批又一批,到了天色大亮,基本上所有原来的巡卫都换成了新人,大概这就是新皇继位的第一步。
而她也没有继续逗留的意义。
早上享用了一番御膳房的手艺,就在她要出宫之时,谢玉京倒是及时的赶了过来。
“此番多谢林姑娘出手相助,不然在下恐怕无法安然站在这。”谢玉京面露谢意。
天边撒下一片金灿烂的光辉,秋日的清晨已经带着几分凉意,京城的天变的永远都是如此快。
林苡面不改色,“殿下何须自谦,纵然没有我,你也不会不留后手,我只不过是顺带锦上添花。”
“那日殿下令大师前来相助,我只是顺带还了这个人情。”
望着眼前沉静淡然的女子,谢玉京淡淡一笑,“我未想过你会来帮我。”
虽然她是为了天下大义。
他眼帘微垂,忽然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去,“宫中规矩繁多,倘若有朝一日姑娘有何嘱托,持此物便可光明正大入宫。
“日后我若成为昏庸无道之辈,你亦可持青阴剑取我性命。”
四目相对,林苡唇角微抿,望着那枚麒麟玉佩终是伸手接了过来。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她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望着女子逐渐远去的身影,谢玉京袖摆下的五指也渐渐收拢,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那道青色背影。
“您为何不开口留下她?”尘心淡淡的道。
他可以看出殿下的心意,那日在得知二皇子勾结西域僧人埋伏林苡,殿下并未犹豫太久,便令自己前去相助。
明明那个时候殿下身边同样危机四伏,可他还是选择让自己前去相助林苡,里头绝非只是为了青阴剑那么简单。
他年轻时也经历过情爱,自然明白其中微妙之处。
谢玉京抬头看向蔚蓝的天际,声音平静,“一只翱翔天际的鹰,不会只关在一只笼子里。”
也不应该关在一只笼子里。
“既然绝无可能,那先皇替您赐婚,为何您不曾应下。”尘心略有不解。
谢玉京转身迈入殿内,声音听不到任何起伏,“凡事都要替自己留些余地。”
倘若有朝一日他平定了域外各国,也许同样会向往这广袤的天地,去追逐他最后的愿景。
出了宫门,林苡便骑着马往城门口走,只是今日皇帝驾崩,今日京城不准进也不准出,她只能拿出了谢玉京给的玉佩。
虽然出去不难,但既然可以大大方方也没有什么不妥。
城门口的将领看到玉佩很快就恭敬的予以放行,她也骑着马朝七星山的方向赶路。
她当然可以察觉到这枚玉佩的重要性,谢玉京将此物给她也有另一层含义,只是对方过于聪明,也不是谢酩那种那种毫无自知之明的蠢货。
所以他从不拿那些功名利禄挽留自己,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和聪明人交谈的确轻松,可她还是接过了这枚玉佩,主要是因为他说的那个承诺,但愿他可以做到自己说的话,做一个爱护百姓的明君,而她会也看着他去施展他的抱负。
至于两把剑的秘密也没有必要现世,没有人知道就少一些风险,只要对方可以励精图治,中原百姓自然会安康太平。
至于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没有朝廷干扰,一些小打小闹只是常态而已。
行了整整七日的路,她再次赶到了七星山,收到她传信的各大派掌门也都已经齐齐到了,纵然发生了万玲儿的事,他们倒也没有迁怒于她,当然,也有可能是知道迁怒无用。
只是当得知她要辞去武林盟主之位时,沈流年率先阻挠起来,“当日一事我已与各大派掌门言明,让你手刃挚友的确过于残忍,此事是我等莽撞了,如今事情已然过去,江湖中正是需要你这种重情重义之辈抗起担子,我等才会安心。”
“是呀,世侄切不可意气用事,若你实在气不过,我等几人给你赔礼道歉也行。”衡山派掌门立马站了起来。
林苡立即抬手阻止,“晚辈资历尚浅,恐怕难以担起重任,并非因为当时一事,只是京中突变晚辈亦有参于,倘若让他人得知,怕会以为晚辈这个武林盟主早已投靠了朝廷,思及种种晚辈还是决定辞去盟主之位,想必武林中能人辈出,定能再择人选。”
听到这话,众人也是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如今林苡心意已决,恐怕他们说再多也无用。
但这也不算掺和朝廷中事,二皇子为人他们都心知肚明,让这种人继位无疑是让天下百姓陷入水深火热,整个江湖也会受到殃及,林苡这样做同样是为了大局着想,倘若他们有这个能力同样会这样做。
“你既心意已决,我等便不再强求。”高远山正声道。
林苡双手抱拳,“晚辈只是辞去盟主之位,可依旧是武林中的一份子,无论今后发生何事,只要有用得上青山派的地方,我与师门上下定不会推辞。”
闻言,各大派掌门只能点点头,这是第一次有人竟然不要武林盟主之位,也许是年轻人有自己的路要走。
迈出书房后,林苡看到了屋外的萧牧惟,后者看起来更加沉稳些许,此时亦是点头示意,想来也听见了屋内的争执。
“你要回青山派?”他问道。
林苡径直往山庄外走,神色轻松,“不好说,也许会到处看一看。”
她在山上待了整整十八年,当然要到处走走看看览尽大好河山。
武林盟主不仅仅是一份责任,更是一个表率,她这种无拘无束人显然不合适,不如让给更合适的人。
“她……是不是还活着?”萧牧惟低头握紧了手中的铜铃。
他翻遍百本关于痋术典籍才查到一些记载,原来蛊王和宿主乃是一体,倘若宿主死亡,蛊王也必定不会存活,可铃铛里的蛊王还活着,这也就说明它的宿主还没有死。
也许是上回师父给的双色雪莲对方没有用完,所以万玲儿才能活下来,不管如何,他只想得知对方究竟是否还活着。
“重要吗?”
林苡看了他眼,“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没有人可以拦的住你,只要你能承担的起做出这份选择带来的后果,我已经没有了第二朵雪莲。”
如果他想轰轰烈烈的为爱牺牲一切,这个没问题,只要他自己心甘情愿,但如果左右摇摆不定,这样只会害人害己。
萧牧惟怔了怔,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铜铃,五指渐渐收拢,“谢谢。”
他已经明白了。
“师兄已经继位青山派第二十三任掌门,他还等着与你喝上一杯,不要让他等太久。”林苡淡淡一笑。
萧牧惟也释然的将铃铛放入怀中,“好。”
相视一笑,林苡从下人手中拿过缰绳,跟着翻身上马,随即策马离去。
清风拂过脸颊,耳边传来街市上的嘈杂声,她不由的深呼吸一口。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自由更令她心驰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