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么,怎么赏了我这么多菜?”江团圆看着眼前的一桌小宴,不解询问。
“你最近瘦了,多吃点。”江瑶镜随口敷衍,心思还在手中的纸张上。
“噢。”江团圆也不怀疑,“那我多吃点儿。”
就低头认真干饭。
江瑶镜举着手中的宣纸,看着上面自己写出来的襄王关系图。
刘家暂且不表,刘问仙和祖父算不上死敌,只能说双方立场不同,而襄王本人,虽然对他不太了解,但就他,明明皇上还在盛年,他就迫不及待为自己造势,还不惜得罪整个武将群体的举动……
怎么说呢。
不好评价。
至于襄王的母妃,慧贵妃。
听说得宠多年,但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她始终没有碰到过宫权,得宠多年的贵妃,一点权利都沾不上。
皇上到底是宠她呢,还是不宠呢?
若说不宠,这些年贵妃恩宠就没变过,甚至,襄王的名字。
岑扶晞。
晞,当然是好字,有很多美好的寓意和期盼。
可是——
太子名讳,岑扶羲。
同音不同字。
虽然起这名那会儿,岑家还没得天下,但一个庶子跟嫡子名字如此相似,说没有野心,谁信呢?
当初的皇上怎么会同意的?皇后又是怎么忍下来的?
也幸好,乱世之中慧贵妃的母家不幸遇难,身后没有扶持的势力,宫权又在皇后手里,两方算是勉强打平。
所以襄王才紧紧抓着刘家不放。
而如今襄王有了夺嫡的势头,且不说他前面做的那些颇为愚蠢的决定。
是,太子身体不好,常年汤药不断,位置不是很稳固,成婚几年依旧没有子嗣。
但他是不是忘了,秦王还在呢?秦王是嫡次子,就算太子倒了,也轮不到他吧?等等,他是不是清楚军部是秦王的大本营,才孤注一掷站在文臣那边?
江瑶镜摸了摸下巴。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人。
你觉得别人蠢,别人或许觉得你更蠢呢。
将纸丢进了火盆,看着火舌将它缠绕化为灰烬,江瑶镜甩了甩头,把皇室的那一团乱麻丢开,这些都与自己无关,没必要深究。
慧贵妃没有宫权,自不会叫人进去训诫,皇后也不会容她这般做。
襄王这边,正妃还没进门,他也沾惹不到女眷这方的事。
那就只剩刘家的亲族。
但程家还在守孝呢,虽孙辈已经除服,但没有长辈带领,也不会去参加宴会。
那就应该没什么意外了。
不过明天还是要亲自去和赵氏说说,小心无大错。
想到赵氏,江瑶镜侧头看向依旧在努力干饭的江团圆,也亏得她日常爱打听,什么消息都能听一嘴,回来还不忘和自己八卦。
这贵女的嫁妆自是从出生起就开始预备的,但嫁妆箱子不是,自身什么门第,夫家又是如何的家室,这箱子的规格都不同。
基本就是定亲后才开始打箱子。
也是偶然一次她不停叭叭刘家多傲气,自己才能从木材的数量分辨出这抬数不对。
当时是事不关己,最多想着闹开后看看热闹。
没想到这次就用上了。
“你是跟二姑娘说的呢,还是太太也在?”
江团圆已经吃了个肚饱,正在喝鸽子汤溜缝,听到问话,碗一放,小嘴又开始叭叭,“二姑娘和太太在一处呢。”
“二姑娘倒没说什么,只问姑娘你何时回去。”
“就是太太……”江团圆瘪嘴,“我瞧着她不是很高兴呢,听完话就挂脸了。”
为什么挂脸?
大概觉得老太爷做事不谨慎,程家遭了无妄之灾?
不过妾室进门,还是进的儿子的门,又不进她的屋,她挂什么脸?
江团圆愈发觉得太太难以忍受。
“好了,不用气。”江瑶镜依旧心平气和,两年时间已经足够看清赵氏为人,她就是那种万事只想着好处,祸事是一点儿都不想沾染的性子。
可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明儿回去一趟,我亲自跟她说。”
——
第二日用过早膳后,江瑶镜就带着团圆又回了程家。
一回府就直奔赵氏的正院而去,而已经提前得到消息的赵氏独自一人坐在正厅里,看到江瑶镜,还没等她说话呢,就忙忙道:“侯爷是怎么回事,那、那可是天家的皇子呀,怎么能轻易得罪呢!”
赵氏昨晚和程父想了一宿。
虽然程父心里也有些惧怕,那可是襄王殿下,但他又知江侯爷不是会乱来的主,且,整个西南都是靠江侯爷平下来的。
虽说已经卸甲,但余威犹在,不可能就此倒下的。
想是这么想,可他心里仍是惴惴不安,自然也没法劝慰赵氏,赵氏红着眼熬了一宿,不过一天时间,看着竟似老了几岁。
“不是非要得罪襄王。”江瑶镜纠正她的措辞,“祖父和刘宰相本就是两个派别,争执是难免的,朝堂争锋,从来都是刀光剑影。”
“如今形势云谲波诡,谁也不能真正的独善其身。”
“而襄王,不过是帮他岳家出气罢了。”
“并没有直接得罪。”
“间接得罪有什么区别吗?”赵氏站起身来,“如今想来,就该让江侯府正经去跟襄王赔礼才是,他是皇子,他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便是侯爷,也不该和皇子……”
“母亲!”江瑶镜加重语气打断她的急切,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说得清楚,“祖父身为定川侯,即使卸甲,身后站着的依旧是百万平南军。”
“身为武将,他永远都不可能对刘宰相妥协。”
“如果祖父按照您的意思去跟襄王赔礼,那就代表着他背叛了武将,代表着他倒戈向了文臣。”
“那他不仅失去了武将这边的人心,而文臣也不会真的接纳他。”
“到时候两边都不是人。”
“您觉得……”江瑶镜眸色渐冷,“那时候,失了将士人心的祖父,又无所依靠的祖父,襄王真的会在意吗?”
“那时,才是真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一番话,赵氏是第一次听见,她并非脑袋空空,也听明白了江瑶镜话里的意思,隐带哭腔,“我也不懂你说的这些,我只知道,定川侯府不会出事,可程家经不起一点波折啊……”
江侯爷不怕,程家怕啊!
“放心。”江瑶镜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只要江家不倒,程家就不会出大事。”
程星回如今还进不了权力中心,而程家唯一和上层的联系就是自己。
恶心自己的事也已经做过一回了。
想必今日早朝肯定热闹得很。
要不要再来一回,就看他这次痛不痛了。
——
何止是痛,简直就是被人泼了一盆惊天黑墨,从头到尾黑了个彻底,痛死了快!
今天的早朝简直就是襄王和刘问仙批斗大会,说他狼子野心,说他不怀好意,说他没有爱民之心,说他一心求利却失了仁心!
原本江鏖折子上的结党营私之类的讨伐都只能算开胃小菜,帮他上折子的赵至卿连夜和众人讨论,给襄王扣了一堆大帽子。
就连刘问仙也被殃及。
不,准确来说,襄王只是一个引子,到底是皇子,给他留三分颜面,刘问仙才是真正被‘吃’的那条鱼。
谁让襄王是承他启蒙教导的呢?
如今这一切肯定都是他蓄意引导的!
说不得他就是敌国的女干细,故意来教坏皇子的!
刘问仙:……
好好好,上次秦王给我扣一个卖-国的帽子,如今你们又掰扯上女干细,不敢对皇子真的如何,就拿老夫开刀是不是?
刘问仙自然不能忍,和他一派的文臣更不能忍。
双方发生激烈冲突,血撒太和殿,头冠鞋袜齐飞,处处有惨叫,就连劝架的襄王都不知道被谁的鞋子给砸了一脸。
太子也跟着劝,好在众人都知他身体虚弱,都顾忌着呢,倒没有波及到他。
元丰帝看着下面的群魔乱相,又看了一眼别说劝架了,笑得及其开心还赶着火上浇油的老二,额间的青筋一阵一阵的冒!
这黑手也下得太狠了,刘问仙都被薅秃了。
“够了!”
“哈哈哈哈哈……”江瑶镜带着程星月回到侯府时,江鏖正拍着大腿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江瑶镜也十分好奇,让团圆带程星月去自己院子梳洗修整,自己则快步走了过去,“怎么样,今天早朝什么情况?”
江鏖忙忙告诉她今儿早朝发生的一切,虽然他也是听别人讲的,但不妨碍他的手舞足蹈,兴高采烈说了一通,又压低声音道:“这秦王不是一般的贼。”
“怎么?”江瑶镜也配合着压低声音。
“说是大混战,赵至卿那老小子眼神精着呢,他看得可清楚了,秦王看似劝架,其实一直在暗搓搓下黑手,襄王脸上的鞋印,还有刘老匹夫被人薅下的一大头发都是他主导的!”
江瑶镜:……
这才多久的功夫,秦王在自己这里的印象,就已经从少年将军变成了小肚鸡肠的黑心鬼,如今又添实证。
果然,人只有真正接触后才能知其为人,道听途说真的要不得。
“哎呀。”江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摇头晃脑,“如今好些人陪着老夫一起关禁闭,终于不是老夫一个人丢脸了。”
“爽!”
“在家这么说就得了。”江瑶镜倪他一眼,“在外面可不能这么幸灾乐祸了啊。”
“我又不傻。”江鏖白回去一眼。
江瑶镜想了想,凑近他身边,声音非常低。
“皇上不管?”
江鏖呲牙,皮笑肉不笑的,声音低得近乎呢喃,“你又怎知,如今的局面不是皇上愿意看到的?”
江瑶镜了然点头。
文武对立,朝堂不稳?
可皇权稳固了。
要是文武齐心协力一致对外,该担心的,就是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