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辞无论去哪, 都是人群的焦点。
活动、晚宴,亦或者神色如常地穿过酒店大厅,不经意间会引来很多人的目光。
顾宴辞习以为常。
这一刻, 他却萌生一丝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十几双或是疑惑、震惊, 或是不赞同的目光如利剑一般袭来,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每个人眼神里表现出的情绪变化。
顾宴辞喉结滚了两圈。
低头, 状似从容不迫地牵起知之软绵的小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处“是非之地”。
背影从容,狼狈只有自己知道。
见到知之后,因她体会到的尴尬与狼狈比过去二十六年加起来还要多。
走到四处无人的八角亭,尴尬情绪连同顾宴辞耳尖的淡粉色一同散去,取而代之的, 是手心里软趴趴的温热, 在这一瞬被无限放大。
大约是她喜欢吃肉,高蛋白的东西营养丰盛,知之的肉很紧实, 捏着十分Q弹。
牵手的方式无形间也变了。
原本是他握着她的小手, 到最后,成了五根小手指紧紧攥着他的食指,被四面八方的暖和包裹, 心在这一刻,不自觉软了两分。
想严肃纠正女儿用词, 说出来时却成了——
“吱吱,谁教你说这个词的?”
吱吱:“电视。”
她抬头,得意洋洋地问两分钟前被自己坑的爸爸:“我聪不聪明!”
她学会了好多词捏。
还会说英语。
“爸爸,我还知道不来克。”
顾宴辞:“?”
“黑色。”
“聪不聪明?”
小脑袋越发得意。
顾宴辞勾唇,无奈点头。
“聪明。”
父女俩又绕着青石小路逛了一圈。
吱吱时不时跑远, 看到什么稀奇东西后哒哒哒跑回来,自然地牵着爸爸的手,跟“大哥”介绍前面有一棵大树。
半个小时过去,活力全部散尽。
她走了两步,蹲下来,昂头眼巴巴看着顾宴辞。
顾宴辞心里隐隐有了想法。
“爸爸,抱~”
“我好累。”
说着,又像小狗一样吐吐舌头。
小脸皱成包子,全身上下都诠释着疲惫与无力。
顾宴辞五指微紧,有了之前“重狗轻女”的漏风案例在前,他没有过多犹豫,弯身,略显笨拙地抱住了女儿。
像在抱一颗炸弹。
右手撑着她的臂弯,左手撑着她的腿侧,姿势总有点怪。
吱吱被抱起来后,左看右看,感觉跟过去被奶奶抱有点不一样,怀疑爸爸的手手是不是铁做的,偷偷摸了一下。
不是。
快到家时,顾宴辞问:“是不是不舒服?”
吱吱低着脑袋,戳戳小指头。
“没有~”
“不能骗人,要说真话。”
然后——
吱吱猛地点头。
速度很快,如同打字机。
顾宴辞:...
罢了。
爸爸不好当,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被打低分在情理之中。
下次学。
还好他的女儿很大气,知情理,理解父亲,即便有时候漏风了一点,总体上对他很大度,能包容他的一切“不合格”。
想到这,顾宴辞坐到女儿身边,忍不住再度捏了捏女儿的双颊,甚至生起了一股想把女儿抱在怀里的冲动。
“五什么捏窝。”
顾宴辞想了个大白话词汇。
“知之很棒。”
吱吱嘿嘿一笑,鼓起双颊,示意顾宴辞戳她的脸颊。
顾宴辞照做。
指尖刚碰上去,像气球一样鼓起来的脸又泄了下去。
“气球脸脸,好不好玩?”她问。
李阿姨将洗好的草莓送了过来,看到这一幕,笑了笑。
顾宴辞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转移话题:“吱吱,喜欢吃什么水果?”
阿姨:“对对对,明天我去买。”
吱吱小鹿一样的眼眸咕噜咕噜转了两圈:“西dua!”
“西瓜?”阿姨试探地问。
“嗯嗯嗯西dua。”
吱吱有在努力发出“g”的音,可是听起来,总像“d”。
顾宴辞带着她改正了一次,发音没变,不再强求。
再大一岁,自然什么都懂。
顾宴辞从小在较为严苛的环境下成长,三岁开始学双语,礼仪,对待知之却并不严格。
如他第一次见知之时允诺的那样,她会成为他唯一的孩子,继承他大部分财产,有发展事业的能力,也有不经商发展其他兴趣爱好的机会与资格。
他不觉得“西dua”的发音有什么问题,奶声奶气的,听起来还有点可爱。
甚至她的“好内(累)好内(累)”“系(是)”听着,都可爱了许多。
晚上,李阿姨没有像往常的周二一样离开。
过去没有吱吱的时候,她的工作只有打理别墅以及负责顾宴辞的一日三餐,很多时候顾宴辞都不在家,她的工作量不大。
即便如此,顾宴辞依然给她安排了每周两天下午的固定休息时间,去运动跳舞,亦或者和老友打牌。
如今吱吱在,李阿姨没有提休息的事。
“李姨,按照以往的规矩来,您可以去休息。”顿了顿,顾宴辞补充:“我安排了人寻找合适的阿姨和您一起带知之,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还得辛苦您。”
李阿姨摆手一笑,“没有,我应该做的,没什么要忙的,晚上还要给知之洗头。”
吱吱回来三天了,还没洗过头。
前两天倒好,没怎么跑,今天出门流了点汗,不能再拖。
话音刚落,平常这个时间去跳广场舞的朋友给她打来电话,喊她出门跳舞。
李阿姨正要拒绝,顾宴辞淡淡打断:“您现在给她洗完去放松,今晚我来照顾她。”
吱吱原本开心坐在沙发上吃草莓,一听要洗头,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洗澡,不要(洗)头。”
李阿姨:“吱吱,不洗头会臭的,变成臭宝。”
吱吱抿唇思考了一会,杏眸一转,沉痛又无比坚定地说:“我系臭宝。”
对,没错。
她是!
沉痛吃草莓.GIF
李阿姨:...
顾宴辞在一边看,半是学习李阿姨哄小孩的经验,半是带着“云养崽”的心态,暂时置身事外,听到知之童言童语的回答,暗自勾唇。
知之能屈能伸,有大将之风。
他还等着李阿姨继续哄,想从中学习经验,然而,李阿姨却妥协得很快。
“那好,我们先去洗澡?”
一场戏结束得很快,顾宴辞意犹未尽地回书房处理公事,抓紧解决剩下的一点小事。
除此之外,他还要再找一个照顾吱吱的阿姨。
顾宴辞亲身体会过一个人带娃的不便。
无论李阿姨多么贴心,总会出现如做饭、打扫家务等不能陪伴在吱吱身边的情况。
只是现下这种情况,找到值得信任的阿姨稍显艰难,还得一段时间。
...
浴室里,吱吱抓着两只小黄鸭。
她歪着脑袋,“嘎嘎嘎”,一边享受李阿姨的搓澡澡,一边学鸭叫。
李阿姨:“吱吱,洗澡后就会变成香香的宝宝。”
吱吱:“香!”
“那我们把头发也洗了好不好?头发很臭,吱吱今晚不是要抱着爸爸睡,会不会把他臭晕?”李阿姨状似好奇地问。
吱吱惊恐地瞪大双眼。
那么...臭吗!!!
“那...”吱吱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要慢一点。”
她指着眼睛鼻子还有耳朵,可怜巴巴:“都是水水。”
李阿姨理解了什么。
福利院里小孩太多。
照顾宝宝时没有时间让他们仔细,洗澡洗头这种事,可能会冲洗几下迅速完成,冲水太快,大人眼睛耳朵进水都会不舒服,更何况三岁的娇气宝宝。
李阿姨保证:“阿姨一定慢一点洗。”
吱吱勉强点点头。
李阿姨取下吱吱的发卡,莫名想到刚才顾宴辞说过的事。
再请一位阿姨,自然是好。
可是.....
二十年前的绑架案再度浮现在眼前。
关于那场绑架案,李阿姨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别墅里的阿姨跟外人合伙作案,绑架了六岁的顾宴辞。
当时网上什么报道都没有,顾家将这件事瞒得死死的,甚至负责照顾顾宴辞的她,都不知道顾宴辞被绑架的事。
还是十四天后,脸色惨白的顾宴辞踉踉跄跄地跑了回来,李阿姨才知道,过去看似风平浪静的半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那之后,顾家变了样。
李阿姨轻叹。
她将取下来的发夹放到大理石台上,水温正合适。
...
书房里。
顾宴辞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起身往客厅走,思考未停,有关收购案的各项复杂的数字、图表,转化率不断在脑海里打转。
忽地。
惊天的小奶音从远处传来。
“救命救命!!”
“啊哇呜呜呜呜。”
顾宴辞心脏收紧,脸色微白,精确冰冷的数字被更加冰冷的画面取代。
闭塞的角落,空气阴暗潮湿。
锁链沉重。
一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孔里,撒过来一道光。
光里浮游着灰尘,光外,是广阔的世界。
绑匪丢来两个包子,还丢来一句话:“怎么还没人来救他。”
“真是顾延川的儿子?没抓错人吧?”
...
“救命!!”
“呜呜爸爸。”
小奶音又叫了起来。
顾宴辞眼神隐晦,疾步冲到浴室正要救出自己的女儿,打开门,脚步一顿。
儿童浴盆里,吱吱哭得满脸通红,模样可怜,捂着耳朵大喊:“爸爸救命。”
水流下来,又立马捂住眼睛,在捂眼睛还是耳朵来回切换,委屈没有长出四只手。
头顶一堆泡泡。
李阿姨无奈:“顾先生,她很抗拒洗头。”
顾宴辞脸色好转。
上前,重重捏了捏娇气宝宝的脸。
吱吱从指缝里往外看,发现是爸爸,一下子扑了过去。
泡泡和水浸湿了顾宴辞的衬衫,顾宴辞按下涌动的情绪,克制着没有因突然袭来的“失而复得”般的冲动情绪抱住女儿,理智地让她完成洗头大业:“还没有洗完,知之。”
吱吱埋头不听。
委屈悲愤大嚎:“我是臭宝!”
臭晕爸爸!
轻松的童言童语驱散了小黑屋和锁链带来的黑暗。
顾宴辞没有再犹豫,轻拍女儿的背,安抚了她一会。
哭声渐止。
安抚工作完成,顾宴辞拧眉,接下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哄她了。
他抿唇,看向李阿姨。
带着一点点点点的求助与无助。
李阿姨第一次见到“示弱”的顾先生,百感交集,更多的是感动。
她从小照顾顾宴辞,直到现在,这两天,顾宴辞脸上明显多了一些不同于以往的表情,“无奈”“吃瘪”“郁闷”。
情绪的积累让顾宴辞丰满了起来,好像从前见到的顾宴辞只是行尸走肉,看似风光无限,内里只有一具空骷髅。
如今,终于注入了血与灵魂。
李阿姨:“您可以说一些鼓励她的话,比如吱吱勇敢,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可以适当用善意的谎言。”
“比如一分钟就能洗完,很快很快。”
顾宴辞照做。
夸了,不听。
“我不勇敢!我是臭宝!”吱吱摆烂。
“一会就能洗完,我在这里陪你。”
李阿姨连忙加入哄娇气包阵营:“一分钟就洗完了,很快的,吱吱。”
“洗完之后,可以睡觉,顾先生还可以陪你玩。”
“玩?”吱吱松开爸爸,“不玩,(和)爸爸一起出门。”
顾宴辞:“你想和我一起去公司上班?”
吱吱连连点头。
“不行。”
“哇——”的一声还没哭出来,顾宴辞捂住她的嘴巴,独留吱吱睁大眼睛憋气。
李阿姨:“顾先生,小孩都不喜欢在家里,闷闷的,他们喜欢去外面,您暂时答应她?再耗下去水冷,感冒了更不好应对。”
对上小不点睁得像铜铃的期待眼眸,顾宴辞轻叹:“可以,但明天要跟宋时衍叔叔在一起。”
宋时衍在距离公司两公里的地方有一处茶楼,让吱吱在那里玩,不会出什么问题。
思及此,他开了口,声音清冽好听:
“可以,现在洗头。”
吱吱乖乖点头,偏头看向李阿姨,伸出一根小指头,再三确认:“一分钟。”
之前,她跟爸爸玩游戏,三十分钟不说话就能赢。3比1大,她当时赢了,1分钟肯定很快哒!
“好好,一分钟。”李阿姨调整水的温度,顾宴辞站在门口。
浴室里打开了暖灯,一室晕黄。
吱吱鼓足勇气后仰脑袋。
于她而言,克服对洗头的害怕,主动迎接水,已经是一个很勇敢的宝宝了。
不比成年人戒奶茶的难度小。
五秒过后,她紧闭着眼睛问:“爸爸,一分钟(到了)吗?”
顾宴辞:“没有。”
吱吱全身紧绷成一团。
一分钟后,“爸爸,好了吗?”
顾宴辞:“没有。”
三分钟后,她终于洗完了头。
跟洗头时的可怜不同,吹完头发,她忘却了洗头时的恐惧,指着头发跟顾宴辞说:“爸爸。”
顾宴辞不理解,“头发怎么了?”
“香不香。”
顾宴辞轻笑,闻了闻:“很香。”
下一秒,小胖手伸到他的鼻尖。
期待满满。
顾宴辞眼里笑意深了些许:“香。”
吱吱双手叉腰,雄赳赳气昂昂:“我是香宝!”
过去的“黑历史”已然被忘记,她现在就是香!宝!宝!
顾宴辞起了逗弄女儿的心思。
“刚才不是要当臭宝?”
吱吱蹦了两下,噘嘴:“不是臭宝,不是不是。”
又伸出被沐浴露滋养的小手给他闻。
“是不是香?”
她投来一种“我爸爸怎么那么笨”的困惑表情。
顾宴辞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嗯,香。”
五分钟后,阿姨从浴室出来,离开前不忘念叨:“顾先生,吱吱睡前如果想喝牛奶,您记得给她冲一杯,她不想要奶瓶喝,可以先用奶瓶,再倒进水杯里,水壶里的水保温在45度,您加9勺奶粉,270毫升的水,奶瓶旁边有刻度。”
“嗯。”
“另外,如果她不想喝牛奶,说饿,九成是假的,她只是想吃薯片。”李阿姨强调。
她不担心顾宴辞会给吱吱这些,只是以防出现吱吱说饿,顾宴辞去冲牛奶的情况。
顾宴辞看着比较像一位严父,会关心孩子,但遇到原则性问题比如“养成不吃糖、不喝碳酸饮料的好习惯”,肯定不会让步。
甚至比她还强硬。
顾先生唯一的问题只是没有照顾过孩子,缺乏跟孩子相处的经验。
这都只是李阿姨的想法。
后面发生的一切会让她知道明白“严父”顾宴辞的真实形象。
...
**
李阿姨离开后,别墅里只剩下顾宴辞和吱吱两人。
吱吱一身清爽地坐在沙发上摆弄跑车玩具。
“嘟嘟嘟嘟”,黑色跑车从顾宴辞的膝盖上穿行而过。
顾宴辞没有工作,坐在一边看着她摆弄玩具。
五分钟后,吱吱放下跑车,昂头:“要看大师兄。”
她不喜欢看动画片,或者像宋时衍家的孩子一样沉迷奥特曼,反而喜欢上了《西游记》里的猴哥。
顾宴辞稍显意外,下一秒又恢复常态。
理应如此。
他的女儿,自然要比别人家的罗卜丁成熟一点,更有审美。
不过,顾宴辞没给她看。
“看电视对眼睛不好。”
吱吱颓唐地倒在沙发上,想到什么迅速爬了起来,举起一根手指头,“爸爸,看一分钟!”
洗头的时候,一分钟那么长,可以看很久哒!
顾宴辞眉眼微抬,升起逗弄女儿的心思:“确定?”
“嗯嗯嗯。”
顾宴辞打开电视播放《西游记》,画面出现的一秒,开始计时,吱吱抱着脚丫子,伸着脖子等大师兄出来。
黄色的身影闪出来的一秒,画面黑屏。
顾宴辞:“一分钟到了。”
吱吱不可置信地转头,笑颜消失,“哇”一下,后仰倒在沙发上。
宝宝不活啦!
吱吱的笑容没有消失,只是转到了顾宴辞脸上。
他轻笑着。
笑声低沉好听。
吱吱左滚右滚,前滚后滚,各角度无死角的气闷,爬到沙发角落,双手捂着脸蛋,脸蛋埋在沙发里,屁股坐在小腿上,团成一团表现自己的闷闷不乐。
顾宴辞体会到了孩子带来的乐趣,点开电视。
“大师兄,大师兄。”电视机里传来熟悉的八戒声音。
吱吱扭头,透过指缝看了一眼,顾宴辞挪到她身边,小不点警惕起来,继续埋头。
“起来,给你看五分钟。”顾宴辞大方道。
吱吱哼哼唧唧爬起来,五分钟后,心满意足。
承担着照顾崽崽和教育崽崽双重任务的顾宴辞,尝试探索一种“寓教于乐”的办法:“五比一大很多,吱吱,一分钟很短。”
吱吱:“我知道啦!”
临睡前,吱吱没有提想喝牛奶,指着最上面一层的储物柜:“薯片,黄dua(瓜)的。”
顾宴辞:“你饿不饿?”
吱吱摇头。
女儿的坦诚让顾宴辞慌神。
她不饿,但想吃薯片时会说饿了,以便拐弯抹角地得到零食,在他面前,又展现出十足的真诚。
两种回答截然不同。
顾宴辞只能用女儿在他面前更放得开,更加无所顾忌,更信任他,所以不需要找“借口”去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她现在会寻求亲近,大着胆子要求他。
可是在李阿姨面前,她会担心阿姨不给她吃的,知晓只有“肚子饿”才可以吃东西,便用这种借口得到。
如果不是“肚子饿”,就没有吃东西的资格。
从某种意义上,她最信任他。
顾宴辞坚硬的防线松动了一点。
薯片是垃圾食品,晚上吃不好,嗯,他明白,只是...
“要薯片,爸爸。”
小奶音再次响起。
衣角被吱吱抓住摇了摇,“薯片好好吃。”
顾宴辞抿唇,尝试做个严父,引导娇气包女儿养成好习惯,可是..
她又在撒娇。
“第一次吃薯片?”他忽地问。
吱吱点头。
“爸爸,黄dua好好吃。”
顾宴辞心又软了两分。
听着可怜巴巴的。
他的女儿,竟然没吃过这种零食,在福利院里为了等他受了那么多委屈,给她吃一次...
没什么问题。
嗯,是这样。
四周静谧,无人能看见。
顾宴辞弯身,低声跟吱吱说悄悄话:“给你两片。”
连带着吱吱也紧张袭来,凑近,小心竖起两根小手指。
黄瓜味道的薯片超好吃!
吱吱眯起眼睛,像小松鼠一样啃啃啃啃啃完了第一片,抓起剩下的一片,抿抿下唇,喂到顾宴辞唇边。
“爸爸吃。”
如果是宋时衍在这,他会万分感动地吃下孩子送来的薯片,以让自家宝贝少吃点零食。
顾宴辞不会。
让吱吱少吃薯片的机会都喂到了他嘴边,他都拒绝了。
想让她多吃点。
顾宴辞放回薯片盒,凭借着记忆,以相同角度准确无误地放回原处,以确保给女儿吃零食的事情不会败露。
顾宴辞让吱吱玩了会玩具,没有听她喊饿,径直往客房走。
客房的床单已经换成了白色,只是整体设计依然沉稳,不适合小朋友住。
他的主卧更加冷清。
临时装修不合适,吵闹还有味道。
两层别墅,没有电梯,每次吱吱上二楼睡觉,都要哼哧哼哧爬楼梯,房间太大的劣势体现了出来。
如果换一套房...
想法一闪而过,迅速扑灭。
当初买下这栋别墅,除了看在环境清幽,还有别墅区内安保、人员环境。
换房还要考虑人多口杂的缘故,麻烦。
顾宴辞让吱吱在床上看绘本,想出门洗漱,小团子不肯,非要跟着。
顾宴辞不得不在浴室门口放了个小板凳,在她脚边放了五本绘本,临走前百般嘱托:“不能乱走,如果碰到什么事...”
“就喊救命!”吱吱抢答。
浴室里慌乱的洗头救命场景再次浮上心头,顾宴辞揉眉,无奈:“叫爸爸。”
“不用喊救命。”
“好叭。”吱吱坐好翻阅绘本,奶声奶气地强调:“爸爸,你要快点出来,我只能勇敢一...”
“五分钟!”
顾宴辞点头,关上门后,能从磨砂的玻璃门隐约看到小团子小小的身影。
比让她一个人待在房间更安全。
眼下,起码还能让他看见。
只是一个人带孩子,做什么都不方便。
李阿姨平日打扫别墅,做饭,如果能找到一个空闲时间多,又值得信任的人,便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洗到一半,吱吱扒在门口,“爸爸,你在吗?”
“我在。”
吱吱转回去,撑着下巴出神。
【叔叔,你在吗?】
无人应答。
系统叔叔离开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走之前,系统叔叔说过,要离开半个月。
这次,却没有。
吱吱低眉,大声喊:“爸爸。”
“嗯。”
“半个月多久?”
“十五天。”
“爸爸。”
“嗯。”
“我见爸爸几天?”
里面安静了一会,似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四天。”
她掰着小指头数了数十五天和四天的差距。
数不出来。
总之..
还没到。
吱吱安心了。
“爸爸,爸爸,爸爸。”
“嗯,我在。”
有了爸爸的回应,吱吱满意的拿起绘本。
九点,顾宴辞牵着吱吱回房睡觉。
吱吱午觉时睡了一会,此刻不怎么困,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顾宴辞单手枕着头,保持着同样看天花板的姿势。
今晚他没有工作,专心致志陪娇气宝宝,各项都完成得不错。
想来可以及格。
正想着,吱吱扭头,眨着杏眸认真说:“爸爸,我想听故事。”
顾宴辞:...
嗯。
又不及格了。
讲故事这门科目,拉低了平均分数。
顾宴辞从二楼临时给吱吱安排的玩具房里,拿了两本故事书。
但怎么都念不对。
保持他正常的声音,吱吱缩成一团委屈瘪嘴:“爸爸好凶。”
他尝试柔和,吱吱好奇问:“爸爸,你在学鸭鸭说话吗?”
“嘎嘎嘎。”她歪头,一脸天真无邪。
浑然不知,爸爸的心在这一刻碎得透透的。
九点二十,顾宴辞认命地放下故事书,跟吱吱大眼瞪小眼。
五分钟后,他拨通宋时衍的电话。
宋时衍用气声问:
“有公事?怎么这种时候。”
“急吗?我故事还没讲完,孩子快睡着了,走不开。”
那一刻,顾宴辞对他的敬佩之心达到了二十年来的顶峰。
“你在讲故事?”
“对啊。”
顾宴辞打电话原计划是为了让宋时衍教他两招,临时抱佛脚,闻言,打开扬声器,放到吱吱和他中间的枕头缝里。
“知之,闭眼听故事。”
等小不点阖眸,顾宴辞神色淡然地道:“宋时衍,你可以开始讲了。”
宋时衍:?
这年头,怎么还有人蹭故事的啊!
***
顾宴辞不仅蹭了故事,第二天,还让宋时衍帮忙带吱吱去茶楼里玩。
上班带薪带娃,宋时衍自然开心,头也不回地潇洒走了。
沈勉进来时,只看到宋时衍没心没肺往外走的身影。
“他干什么?”
“出外勤。”顾宴辞语态从容,戴着蓝牙耳机,上下滑动手机屏幕,认真地浏览着什么。
沈勉习以为常,知他在办公,放上一份档案袋,直来直往地说:“前天去顾家,你是不是跟顾延川发生矛盾了?”
顾宴辞:“应该。”
沈勉:“那就说得通了。”
顾宴辞抬眸淡淡扫了一眼,继续滑动手机屏幕:“怎么?”
“根据可靠消息,顾延川会让顾知野代替他,出席24号的会议。”
“顾延川这是想提拔顾知野跟你抗衡?”沈勉沉沉道:“都知道顾知野意气用事,跟你关系又不怎么样,我感觉...”
“他会投反对票。”
“事情比我们想得还要严重。”
顾宴辞淡淡“嗯”了一声,继续专心致志滑动手机,沈勉好奇扫了眼。
屏幕上花花绿绿。
沈勉:“?”
“这是什么?”
“教你如何快速学会讲故事,哄宝宝入睡一百个故事大全。”书名纷乱
沈勉满脸问号:“你在买故事书?”
顾宴辞清了清嗓子,“知之快速睡觉,我才能抽出时间工作。”
沈勉:...?
你看我像会相信的模样吗。
顾宴辞:“我有方法应对。”
“即便顾知野和顾延川、顾既白,”顾宴辞抿唇,“晏礼都反对,这战也能胜。”
沈勉偏头:“你想撬动那群老狐狸?”
顾宴辞:“是除顾家外,所有人的支持。”
第一战,他要打得风光一点。
“能办到?”
“已经。”顾宴辞选购了两本故事书,又跳到读书APP听了会主播的论调,欲开口模仿,想到办公室还有一个人,板着脸放下手机,处理工作,漫不经心地说:“你可以出去了。”
沈勉不疑有他。
他相信顾宴辞。顾宴辞会短暂的放松,但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看幼稚的儿童故事书上。
办公室门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
顾宴辞按动按钮锁上了门,关上一个字都没看的文件,复又拿起手机。
有种高中生发现班主任走了之后,赶紧把藏在桌下的玩意拿出来玩的感觉。
一个上午过去。
离开集团大厦,顾宴辞和沈勉往宋时衍的茶楼走时,顾宴辞清冽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嘶哑,对上沈勉不解的目光,顾宴辞慢条斯理地喝水,端得正经:“临时有个跨国会议。”
沈勉轻叹。
“最近辛苦。”
“为了让你女儿能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扫清障碍是必须的。”
顾宴辞摸了摸鼻梁,稍显窘迫:“嗯。”
****
沈勉开车,宋时衍给顾宴辞打了个电话过来。
“听说顾知野代替顾延川行使表决权,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我说,顾总,要不你去跟你四弟买辆跑车,适当低个头,被他骂两句,处理好你们俩的关系,把他哄高兴了,这事稳妥。”
顾宴辞直接挂了电话,闭目养神。
茶楼里。
宋时衍摇头叹气,吱吱在对面玩积木,糕点上来,她放下玩具嗖嗖冲了过来。
左手一块芙蓉糕,右手一块栗子糕,啃啃啃。
吃得可爱极了。宋时衍心都要化了,打开相机拍视频,“吱宝,以后想吃什么都告诉时衍叔叔,叔叔第一时间给你送过去。”
吱吱乖巧点头,放下糕点,捧着玻璃杯咕噜咕噜喝牛奶,再度啃啃啃糕点。
上唇的牛奶渍还在,像个小老太太。
不打算擦。
待会顾宴辞过来,就让他看看,他的女儿,多么可爱。
心又化了一点。
宋时衍温柔哄着:“吃完这块,不吃了好不好?待会还要吃午餐,有很多肉。”
吱吱迅速一口吃完剩下的,双颊鼓鼓,艰难咀嚼,双手放在宋时衍面前摇了摇,示意他看手手上的残渣。
“要擦手?”
吱吱鼓着双颊点头。
“走吧。”宋时衍轻笑,带着小仓鼠吱吱往洗漱台去。
跟吱吱在一起,他的笑容多了好几倍。
有可爱的女儿在身边,这个世界都显得无比美好!
给她洗完手,又用烘干机烘干,回来时,茶楼的员工发来最新的报表,他随手找了张桌子坐下。
茶楼三楼是娱乐区域,有一些年轻人爱玩的桌游什么的,还有刚搬过来的积木,宋时衍为了吱吱特意关了这里,今天三楼不接客。
没人,吱吱可以任意玩。
他刚好看看报表。
吱吱很听话,乖巧听从系统叔叔之前百般告诉她的不能乱跑,要在大人旁边,宋时衍看报表时,她就站在那里,左看右看。
直到——
发现楼梯口有一个年轻人。
***
顾知野过来帮他妈妈郁黎清拿茶叶。本来这点小事不归他管,顾延川和郁黎清非让他今天去顾氏集团一趟,还借着让他拿茶叶的理由。
烦得很。
想着跑车还在他们手上,顾知野咬牙听了,从五楼VIP区域下来,态度散漫,拎着茶叶不耐地往下走。
忽然。
有人拍了拍他的手。
举动放肆,十分大胆。
在碰上他的第一秒,顾知野下意识地捏住对方的手,想把不知死活、挑衅他的人压到墙角。
然而,有点不对劲。
接触的手,软软的。
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想去寻对方的肩膀,只抓到一团空气。
再低头。
上面一个台阶上,有个小女孩两眼放光。
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呢绒格纹小外套,和她的杏眸对视时,她挥挥小手,熟练地打招呼:“嗨~”
跟第一次见到“大哥”小白时打招呼的场景一样。
顾知野:?
嗨个鬼。
顾知野一把松开小手,居高临下,十分傲慢:“小鬼,认错人了。”
模样很凶,有点像想故意吓跑对方,让崽崽知难而退的意思。
他转身,往下走了一个台阶。
身后的小女孩犹豫两秒,蹬蹬下楼走了两步,歪着身子昂着脑袋从侧面看他,无形间挡住了顾知野的路。
顾知野再走下去,小鬼的脑袋会被他的腿撞到,哐哐掉到楼下。
为了彼此的生命安全,也为了不让“顾家四公子欺凌弱小”的新闻登上头条版面,顾知野毫无耐心地停下脚步,自我怀疑。
脸还不够黑?
吓不跑??
他脸又臭了两个度,正欲开口,小鬼迷茫的眼睛变得坚定。她站好,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认错。”
顿了顿,学着爸爸的模样,吱吱双手背在身后,小奶音努力往下沉。
奶音深沉。
“弟弟,我系你姐姐。”
顾知野炸了。
脸色由黑变白再变黑,表情阴恻恻的,心里冒出一团火气,蹭蹭往上涌。
究竟是哪个王八蛋这个卑鄙,故意找个臭小鬼喊他弟弟,让他生气揍小鬼?以拍好视频诋毁顾家?
千万别让他找到。
顾知野咬紧后槽牙,双拳紧握,显然克制到了极点。
宋时衍这才发现吱吱不见,慌忙下楼,见到三楼楼梯拐角处的一大一小,心里暗道不好。
顾知野怎么这表情?
他正想打电话给顾宴辞,让他暂时别进来,等顾知野离开再说时——
吱吱杏眸明亮。
她朝楼下挥挥小手,像在邀功一样:“爸爸,找到弟弟啦!”
顾知野下颌线紧绷,下巴微昂,带着傲慢的弧度转头,
想看清哪个不知死活的人安排了这场卑鄙无耻的商战,抱着要让对方破产的决心,瞥了一眼。
二楼楼梯拐角处只有一个人。
顾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