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厅内。 手机免提通话的收音捕捉到了夜风的呼啸, 男人的喘息,几乎还有心跳声。 警车们正在出城的路上,巨大屏幕代表位置的闪烁圆点缓慢移动向目的地, 但无论是谁看到都明白太迟了。因为屏幕另一侧同步着猩红的倒计时。 小田切岁子喃喃地问岩谷行雄:“是不是该把广播掐了……” 两个警察被困在几十米高的桥下,面对着数字不断跳动的可怖炸弹, 身边只有彼此与冰冷夜风。而现在的这一通电话除了同步直播他们的绝望毫无意义。 比绝望更绝望的是眼睁睁地从他们曾经拥有希望开始,一步一步陷入十死无生的境地。 岩谷行雄接到这通电话时,警方已经开始接管铃木大厦的炸弹, 他只听到电话对面的年轻人语气沉沉地说了一声“不要挂,记得录音”。 当时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通电话至关重要,结果听着听着,忽然就意识到这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恰好他们在指挥中心里等进度, 于是立刻夺过一个麦克风放在了手机旁边。 他明白为什么影山步让他录音,因为松田阵平的案子需要证据。 没有这一通电话,无论松田阵平今天的下场如何,真相都要经历漫长的过程才能水落石出,甚至也许没有任何调查结果, 尤其在公众的压力下更加困难。 影山步这一去, 既要救下松田的人,也要洗去他身上的污点。 当周围的同事们忍不住十指紧握, 开始揪心地祈祷起来时, 岩谷行雄抱着双臂表情沉重。 “至少……” 小田切岁子忽然听到身边的上司低声开口,不由侧头倾听: “至少最后他们是清白的。” 她听懂了,无声地努力瞪大眼睛, 让眼眶里的雾气不至于凝成液体。 萩原研二被带来指挥中心时, 正巧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音响中传来:“她不可能不设置断路开关……” 是阵平! 他四下张望, 快步走向唯一眼熟的岩谷行雄处,刚想问松田阵平在哪,忽然又听到另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 “……我找不到。” 周围的警察们露出不忍的表情,眉头紧皱,或是闭上双眼。 然而萩原研二却露出迷茫的表情,好像他身为这两人最亲近的朋友,却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岩谷行雄叫他过来出于种种考虑,但其实最主要的是怕给他留下遗憾。 肩上被人重重地拍了拍,萩原研二转头看去,心里隐隐的预感在触及对方眼中的沉重时忽然坠入冰冷的现实。 他头晕目眩起来。 通话中的交谈并不密集,只是偶尔交换一下信息,然后便又陷入沉默。背景音只有嘈杂的风声,和悉悉索索的动静。 他可以想象出来他们正在面临什么样的情况,什么样的装置。 他只恨为什么自己不在他们身边,要让步一个人去处理那样的情况。 他好恨啊。他本来也可以做些什么的。 忽然形式急转直下,他听到幼驯染声嘶力竭地吼道:“快跑!步!快跑!!!” 发生什么了? “别管我了!!你还有机会!!” 到底发生什么了? 萩原研二怔怔地抬头看着屏幕,但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紧紧握着身前的椅背,指节发白,手掌轻轻颤抖。 然后影山步的声音沉稳地传来:“——交给我。” 似乎在绝望的混沌中射入一束纤细又夺目的光。 惊天动地的噪音出现,还有模糊不清的爆.炸声,再然后是电流音和断线的忙音。 周围的人陷入沉默。 萩原研二慌忙转头去找岩谷行雄,却发现对方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们的人还有二十分钟就到,情况如何还不一定。” “他们会没事的。” 萩原研二唐突地打断了对方后续的话语,重复了一遍,“影山可以做到,他当年就做到了。” 岩谷行雄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是,我记得。” 众人投入了工作中,刑警们赶赴两位犯人的住址进行调查,萩原研二站在这指挥中心的大厅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拿出手机,机械地拨打影山步的电话,无人接听。拨打松田阵平的电话,无人接听。 发了一会呆,他把手机收了起来。 他忽然抓住旁边的人问:“岩谷警官在哪?” 这人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于是他又抓住另一个路过的警察问:“请问你看到岩谷警官往哪去了吗?” “他们刚去会议室……”话还没说完,萩原研二已经跑远了。 萩原研二拦住了准备出门的搜查一课,认真请求道:“你们要去现场吗,带我去。你可以给我戴手铐,我只是想去看看。” 岩谷行雄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已经不是嫌疑人了,萩原。松田的嫌疑洗清了。跟上吧。” - 湖畔。 松田阵平此时仍然惊魂未定。 若是说面临炸弹倒计时这种生死一线的压力,他倒也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 但这次不一样,他险些害死了影山步。 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冤屈已经洗清,但与死里逃生相比,那些远远没有那么重要。 只要活着,只要影山步还活着。 湿透的衣衫无法阻挡躯体的温热,在冷风中更显滚烫。松田阵平感觉到对方有力的心跳从胸腔传来,逐渐回过神来,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劫后余生。 “太好了……” 影山步仰面躺在地上,后背一阵冰凉,与身上滚热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有点被勒得呼吸不畅,但因为感觉到对方情绪激动,所以没有推拒,默默地拍了拍好友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影山步哭笑不得:“你的工作比我的危险多了。” “这不一样!”松田阵平猛地撑起身体。湖畔没有灯,沉沉夜色中看不清彼此的脸庞,只有语气清晰地透露出来激昂的情绪,“你知不知道如果她没有按照我的方式安装线路,你根本无处可逃!” “但是她有。” “如果没有呢?如果没有的话你怎么办?就算有,那么差的条件下万一你剪错线了呢?万一呢?你又不是拆弹警察你根本没有责任——” 松田阵平激动的话语忽然被堵回肚子里。 躺在地上的青年拉着他又按回怀里,用力拍了拍后背,安抚道:“没有那么多如果。松田,现在我们都活着,这就够了。往前看,不要回头。” 松田阵平霍然想起来这似曾相识的话语,似乎曾经在两年前听到过。 那也是一个同样安静的夜晚。在医院的病房里,影山步因为救他导致双目失明,却平静地安慰他:现在我们活着,凶手死了,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他闭上眼,收紧手臂。 他又欠了对方一条命,他还不起了。 他只祈祷能够长长久久地将那身警服穿下去,和好友们一起平平安安地走到退休。这就是他能想到最好的结局。 夜风送来隐约的引擎声,片刻后是踩断枯枝的脆响。 松田阵平警觉地撑起身体抬头倾听,然后猛地蹬地翻身冲了出去。 影山步还没反应过来,落后几步跟上之后,发现松田阵平疯了一样撵着一道人影往前跑,高喝道:“站住!别跑!” 于是他意识到这该是那剩下的嫌疑人,中村千夏的男友。 很快两人距离缩短了,然后拉扯在一起。松田阵平给了那人一记右勾拳,那人也不甘示弱地回击,竟然一时间有些势均力敌。 然而忽然松田阵平闷哼一声,那人手中反射出一道冷光:他抽出了一把匕首。 空手对阵白刃天然便处处受阻,于是情形反了过来,那人挥刀步步紧逼,而松田阵平左右踟蹰,以手臂格挡挥向躯干弱点的刀锋,转眼间便鲜血淋漓。 那人挥到兴起,双眼赤红,呼喝着举刀逼向对方死穴,全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旁边有个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警戒距离。他手臂一麻,忽然手就一松,然后手腕被人重重一切,匕首便落入对面警察的手中。 这把匕首就好像主动送入手里一样,松田阵平下意识接住,然后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人握住,轻轻往下一送,手中白刃便遇到了一些阻力,然后朝右一旋,眼前的男人同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接着朝外一拔,带出一点温热的液体,溅在了他的脸颊上。 松田阵平的胸口被人用手臂挡着向后一拦,从身侧伸出一条长腿在那犯人小腹踹了一脚,生生把对方踹得后退几步,退向尚未熄火的摩托车。 “中村千夏已经死了!你也跑不了!警察还有五分钟就到!你完蛋了!” 一句高喝将犯人逼得拖着伤腿跨上机车,随着一声轰鸣,立刻逃之夭夭。 松田阵平手里还拿着那把匕首,另一只手抓着横挡在他胸前的手臂,愤怒道:“为什么拦我!他就是中村千夏的共犯!抓住他才能得到真相——” 然后他拿着匕首的那只手手腕就被好友轻轻握住,只是微微一用力,刀就应声落在了碎石上。 “警察已经得到真相了。中村千夏的那些话,我传给了警视厅。”他的情绪忽然被人抚平,接着听到好友淡淡地说道,“至于这个人,能不能被抓住,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松田阵平此时还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过了十几分钟,警车声由远及近,救护车将两人送入车厢,两人披着毯子面对面坐在长椅上,有急救人员给他们分别处理伤口。 影山步身上没有什么外伤,松田阵平手臂上却鲜血淋漓。 他们被送往最近的医院进行全身检查,排除炸弹和撞击造成的内伤。然后在医院里,他们得到了来自一线警察传来的消息。 在距离水库外五公里处,发现了犯人和摩托车。犯人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休克,在高速上失去了意识,发生车祸。已经确认失去生命体征。 松田阵平彼时手里捏着影山步的片子,听医生分析说两个人都没有内伤,还暗暗松了口气,结果接到这样一通电话之后,忽然后背一个激灵。 他想起了不久之前白刃入肉的触感,还有那莫名的一旋。 他之前不清楚为什么影山步色厉内荏地对犯人威胁一句,又拦着他不让他上前,还以为是影山步认为穷寇莫追,怕这犯人掏出比匕首杀伤力更大的武器。他们那时候已经筋疲力竭,又因为全身湿透而有些失温,格斗时松田阵平明显感觉到了体力的流失。 现在想来,一切都有深意。 松田阵平挂了电话之后,就像是一切如常般语气轻松地对医生道了谢,带着点如释重负,还跟关心他们的医生聊了两句。 跟在影山步身后出了门,他平静地说了声:“那人死了。” “是么,可惜了。”走在他前边的青年淡淡回道,听不出是否真的感到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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