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晋江文学城首发
沈玉娇浑浑噩噩被带回了家,直到见着柳婶子和几个孩子,恍惚不安的思绪才稍稍落到实处一一
余光瞥过肩头搭着的那只手,她眸光轻动。
叫他揽着走了一路,她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从何时开始,她对他.....这股信赖。亲近了
“我滴个乖乖,这是怎么弄的啊?
柳婶子看着谢无陵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沾着血,沈玉娇头发微乱,脸上泪痕斑斑,吓了一跳:“怎打得这么严重,还流了这么多血?”婶子莫慌,是他人的血。
谢无陵神情还有些冷,语气放缓:“你带秀秀和狗娃子回吧,我这边有娇娘照顾。
柳婶子见他这样说了,也知小俩口要独处,便不再多问:“行,那娇娘你替阿陵看着点伤,平安我先抱过去,等晚些孩子醒了,再给你们送回来。沈玉娇:“有劳婶子了。
“多大点事。”柳婶子说着,揣起平安,又拉着狗娃子和秀秀离开。
小院里很快静下来,沈玉娇亲手将院门从里栓上,一颗紧绷的心才稍微松缓
待转过身,见到谢无陵坐在长条凳上,点点血痕染红他骨相深邃的脸,他在午后阳光里,弯着一双桃花眼朝她笑沈玉娇触着那笑,忽地有些鼻酸
她也不知为何会这样,用力眨了眨眼,才将那莫名的泪意逼回去。她走向他,嗓音微哽:“你怎还笑得出来?''谢无陵扯了扯薄唇:“就是想笑。
她方才抱住他,眼里那份紧张,千真万确,做不得假
她心里,有他了,
沈玉娇也懒得搭理他的乐观,反正她这会儿是半点笑不出来,看着男人一脸血的样子,她叹口气:“你坐着,我去给你打水洗脸。”我自己来.....
”坐下!
沈玉娇蹙着眉,语气也不禁拔高,再对上谢无陵惊愕的目光,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颊发热道:“反正你坐下,别再乱动了。撂下这话,她也不再看他,忙去取水拿帕子
等她端着盆和水回来,见谢无陵还坐在长条凳上,一副老老实实等着她的模样,她垂眸:“进屋弄吧。在外头连个盆都不知放哪。
谢无陵也不言语,跟着她一起进了寝屋。
自从她搬进寝屋后,这儿几乎成了她的私人领域,他极少进来,偶尔几次,也都是说完事就走。
可现下,他在她的默许下,坐在窗边的长椅,看着她纤纤素手拧着干净的帕子,而后走到他身前,一点点替他擦净脸上的血痕,她离得那样近,他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雅好闻的栀子香。
又因他坐着,她站着,视线放平,正对着她身前,哪怕交领襟口裹得严严实实,依旧窥得那抹玲珑起伏。谢无陵呼吸陡然有些乱了
斗殴激起的一腔热血才凉了没一会儿,又热起来。
脑中也忆起一些忽略的细节,壁如她方才抱着他时,他的手臂挨上一团温热的绵软,贴地那样紧,又那样的软....”你嘴角破了.....
女子清灵的嗓音陡然响起,打断他旖旎的遐思
谢无陵脸上一热,挪开目光:“破了么?我都没注意。
“嗯,破了点。
沈玉娇看着他嘴角那个破口,蹙了蹙眉:“还好脸上就伤着这一处。
“你自己把手洗下吧。”她将那沾了血的帕子放在盆边,还不忘提醒:“轻点洗,你拳头那样砸,定然也破了。”那你帮我呗,我粗手粗脚的,没准就弄到伤口了。
沈玉娇一怔,见桌边的男人睁着一双分外明亮的黑眸定定看来,一时也拿不准他是真不会,还是在装纠结片刻,她还是拿起帕子,又托起他一只手,慢慢替他擦洗起来。
她擦得很仔细,但也能感受到男人的目光一错不错落在她的脸上,灼灼发着热意。
这人,总爱这样看她,从不知半点掩饰
沈玉娇尽量忽视,沉默着帮他净手
待到两只拳头上的血污洗净,果然指关节处已全是破损,足见他方才下得狠劲儿。
“家中有药吗?”她问,
“有。”谢无陵道:“厨房靠墙那个黑色木柜里。
沈玉娇端起那盆已被鲜血染得半红的水,瞥他一眼:“脏衣裳也脱了吧,待会儿我拿出去洗。
谢无陵道:“放着,晚些我自己洗。
这些时目,两人都是各洗各的衣裳一平安换下的尿布那些,倒是谢无陵承包,
他原本打算连沈玉娇的衣衫也一起洗,沈玉娇哪肯叫一个男子洗她的贴身衣物,谢无陵便也作罢
“你的手都这样了。还洗什么衣服?
沈玉娇道:“这几日就好好养着,等结痂再说
也不等他再说,她端着水盆出了屋
厨房柜里果然放了好些药,药粉、药油、纱布、剪子一应俱全,有些瓶子都差不多见底,足见皮肉伤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沈玉娇也不知该用什么药,干脆抱了满怀,都拿回堂屋
脚步才迈进门里,待看到屋内那光着半边膀子、衣衫不整的男人,她整个怔住,而后急急背过身:“你...你怎么又不穿衣服!正对镜检查背上伤口的谢无陵听到这声羞恼惊呼,抬起眼:“不是你叫我把脏衣裳脱了吗?
沈玉娇咬唇:“我说的是外袍!难道你里头中衣也脏了么?
谢无陵:“脏倒没脏,但我背上有些疼,许是遭那一闷棍伤到骨头了。
沈玉娇怔松片刻,一双眼也睁开:“你被棍子砸了?
“”那群狗杂碎打不过老子,就来阴的。
谢无陵语气淡淡:“就挨了一棍,问题不大。
轻捕淡写的语气,却叫沈玉娇心里怪不是滋味
方才在巷子里,若不是他及时出现,全力相护,这会儿自己还不知是个什么境况
罢了,总归.....都要嫁给他了
她缓了口气,而后转身,抱着那一堆药瓶朝屋里走去:“坐下吧,我给你看看。
谢无陵眼底划过一抹轻诧
待离得近了,看到她白嫩耳垂染上的绯红,心下也明了
他克制着嘴角翘起的弧度,老实地坐下,又侧过半边身子:“在左边,腰往上一点的位置。
沈玉娇将药瓶那些放在桌上,强忍羞赧,绕到男人的身后。
午后阳光静静从窗边洒来,她的视线落在男人赤着的上半身
白色中衣一半穿着,一半褪在腰间,她知他身形高大,但如今亲眼见着,更觉他肩阔背宽,臂弯线条流畅紧实,往下那腰却是窄窄一截,没有一丝赘肉,劲瘦腹肌分明,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虽不是第一次见到男人赤着的躯体,可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头一遭
纤长眼睫垂了垂,沈玉娇尽量摒弃杂念,去寻他的伤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身上有好些浅浅淡淡的旧伤,而被中衣遮住的那片,隐约露出疤痕一角。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轻揭那片中衣
当看到那道从上至下,将近十寸,蜈蚣般狰狞的长疤痕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吓到你了?
身前传来男人散漫低沉的嗓音:”若是害怕,拿衣衫遮起便是。‘
沈玉娇抿唇,静了片刻,问:“这道疤,就是替六爷挡刀的那道吗?‘
谢无陵:“你知道?’
沈玉娇:“柳婶子与我说了......
谢无陵:“哦。
“听说你那时,才十六......
沈玉娇垂下眼,指尖离那道疤痕一寸的距离,停下:“你不怕死么?
“你这话说的,是人哪有不怕死的?
谢无陵嗤笑一声,懒散语气透着几分薄凉:“你学问比我高,应当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
沈玉娇:“嗯?
谢无陵忽的偏过半张脸,漆黑眸子乜她:“怕死,但更怕继续那样活着。
她这样养在深闺、不知人世险恶的娇娘子,不知在地下赌场给人当狗,做那些伤天害理、蝇营狗苟的事,有多恶心一他不能一辈子在那团暗不见底的淤泥里烂掉,常六爷是那时,唯一能将他带出赌场的贵人
别说挨一刀了,便是将他两条胳膊都卸了,只要能离开那个鬼地方,也都值了。
沈玉娇听着他那句话,还有些云里雾里,刚想再问,谢无陵勾唇,朝她痞气一笑:“说要给我看伤口的,看这么半天还没寻。你莫不是觉得老子身材好,想拖时间多看几眼吧?这个无赖!沈玉娇面上发热,咬唇:“谁想看你了!
“想看就看呗,老子又不是不让你看。
谢无陵弯眸嬉笑:“别说看了你就是摸啊!
后腰淤青忽的被按了一下,痛得他龇牙咧嘴
“蠢婆娘!”他回过,咬牙:“你是想谋杀亲夫么。
沈玉娇没好气嘻他:“谁叫你胡说八道,好好坐着。我给你揉药油!
故意拔育的嗓音,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听到她要给他揉药油,谢无陵立刻噤声一毕竟切切实实的好处,可比过嘴瘾强
他老老实实趴在桌上,沈玉娇掌心搓热了药油,坐在他身后,朝他左边背上那片淤青伸去
掌心刚触上他的背,掌下男人的身子就陡然一僵。
沈玉娇紧张:“我..我弄疼你了么?
可她...还没使劲儿呢?
谢无陵双手叠着,下巴抵着手肘,一张俊脸紧绷着,轻咳一声:“还好,你继续。
“噢。”沈玉娇轻轻道:“若是疼了,你记得说。
“咽
谢无陵趴着,感受到那柔软的掌心轻轻在伤处揉动,酥酥麻麻的,又像是小猫爪子在心上挠痒....
这哪是上药,分明就是.....折磨他
”你用点力!老子没给你饭吃么。
沈玉娇咬了咬唇,嘴上哦了声,心里暗暗嘀咕,凶什么凶,
她第一次给人揉药油,还不是怕弄疼他
谢无陵见她手上加重了力气,痛意也将那点被撩拨起来的绮念压了下去,他懒洋洋趴在桌边,嘴里舒服得哼哼:"还是有媳妇儿好啊,伤了还有人给涂药油。沈玉娇在后头没接这茬,只忧心忡忡道:“你方才将常松打成那样,还把他的手骨踩碎了。六爷知道了,会不会找你算账?“不知道。
’.....跟你说正经的。‘
“我是说正经的。”谢无陵道:“且看常松那杂碎回府如何说,六爷他.....一向公道。
”便是再公道,那到底是他的嗣子。
沈玉娇眉头紧蹙,闷闷道:“都怪我,不该轻信那小乞丐的话,竟上了那人的圈夸!
闻言,谢无陵转过身,挑眉睇着她:“别上赶着给自己找罪过。是常松那个狗杂碎起了歪心思,你老老实实待在家,何错之有?沈玉娇愧疚:“若我不出门......
“呵,那你能一辈子不出门?何况你以为不出门,就能绝了歹人之心么
谢无陵冷哼一声:“两年前这狗东西看上了一个城西一个卖花女,那女子已许了人家,不肯从他。他半夜翻墙,将人奸了。沈玉娇惊愕:“然后呢?
“还能如何?”谢无陵黑眸眯起,语气嘲讽,:“砸银子摆平了呗,难道小老百姓,能告倒他不成?‘
沈玉娇呼吸一滞,而后一颗心也沉下
见她白着一张小脸默不作声,谢无陵坐直,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怕,这不是还有老子在么。饶是如此,沈玉娇心头仍是蒙着层沉沉阴翳
在这权势逼人的世道,庶民命贱如草
哪怕谢无陵有一副好拳脚,真要遇上强权,又能项什么用呢。
半晌,她压下这些隐忧,拿开他罩在头顶的大掌:“你手上伤还没好,别乱动。
又瞥过他那半遮半掩的胸膛,“衣裳也穿好,别着凉。
话未落,看到锁骨处看到一处暗红色胎记,视线略停
谢无陵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刻意挺直腰杆,胸肌愈显健硕,窄腰越劲
沈玉妖,”
她红着脸,挪开视线,装作整理药油瓶子
身旁窘赛翠翠地整理衣服声响起,她暗松口气,等他穿好中衣,继续替他涂拳头的伤口
相比于背后涂药。这样面对面上药。男人落在颊边的视线愈发直白炽热
沈玉娇略窘。没话找话:“你那个是胎记?
谢无陵:“愿来你刚才是在看那个。
沈玉娇,”?”不然呢
谢无陵漫不经心“是胎记。
”瞧着像个麒麟。‘
沈玉娇道。忽又想起什么。好奇:“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话音落下,屋里静了好一阵
沈玉娇疑惑抬眼,却见窗边男人面色一片淡漠沉静
她心下正惴惴是否说错话,男人薄唇轻启;“我娘。
沈玉娇包扎的动作停下
谢无陵的母亲,秦淮河畔的妓子,谢湘娘
怕勾起他不好的记忆,她也不再多问,只垂着眼低低道:“无陵,是个好名字。
“哪好了?她不想生我,巴不得我无了。又凑个陵墓的陵,盼着我死了都没地方葬呢。
”胡说。
沈玉娇掀眸,定定望着他:“陵也,从阜从麦。阜,大土山;麦,攀越。无陵,该译为没有你无法翻越的高山!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你阿娘这是对你寄予厚望呢。”[1]谢无陵眼神轻晃
这还是他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听到有人这样解释他的名,
”她贱籍出身,哪能拽这些文绉绉的。
谢无陵扯了扯唇,但看眼前的小娘子,那双明眸满是鼓励与期许,心底某处好似拨了一下
她方才说什么......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还真是一句,好诗
”成。
他望着她,漆黑眼睫下的狭眸也蕴着炯炯明光,眼尾轻扬:“以后别人问起,我就是谢天谢地的谢,无法无天的无,从阜从麦的那个陵。沈玉娇欣然笑了:“嗯!
她低头,继续给他涂药:“疼记得说。‘
”嘶,疼。
"啊2
”娇娇亲一下,就不疼了。
这男人。沈玉娇嘴角轻捺:“那你疼死好了!
虽然谢无陵一再说常六爷处事公道,但沈玉娇想到常松白日被打成那样,心底始终忐忑不安。
毕竟人都是偏私的,常六爷再公道,谢无陵将他嗣子打得半死,他心里真的能毫无芥蒂么
若常六爷要找谢无陵的麻烦,那他们该怎么办....
沈玉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甚至都在想,若是常六爷真的要追责,她能不能劝着谢无陵连夜搬家,逃离金陵城?可是这间小院已经添置了那么多家具,酒席。婚仪,婚服那些也都交了定金。
若真的就这样跑了,怎么想都觉得亏......
这事就如一把悬在头上的刀,不知何时会落下来,一整个夜晚,沈玉娇都没怎么睡
直到天泛着朦朦胧胧鱼肚白,她才抵不住困意,迷糊睡去
但心里记挂着事,她还做了个噩梦,梦里常松那无耻之徒潜入院子里,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她拼命挣扎,在常松即将得逞时,从枕下摸出一把剪子朝他扎去。
她满手是血,呆若木鸡,她杀人了.....
不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