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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藏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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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榕:“???”

宣榕:“!!!”

就说怎么方才掌心触感虽硬,但又不完全像是石头。

是胸还是腹……?停,打住!不能再想了。

晕眩感已然消退,她立刻起了身,一叠声儿道:“……抱歉抱歉抱歉!”

回头一看,耶律尧已笑着支起腿坐起,他一手扶臂,以手抵颚,像是没发觉她的窘迫,道:“这有什么好抱歉的。阿望带人过来估计要会儿,趁他们还没赶来,你先说说?”

头顶枯枝掩映,几乎昏暗。

宣榕那阵不自在还没消,耳尖都有点发热,摸索着在旁坐下,姿态端正地和身后墓碑保持一定距离,方缓缓道:“很简单,瓜州一案,替考一案,有一个共同的受益者。”

耶律尧“嗯”了声:“昔咏?”

宣榕点头:“对,昔大人是明面上的受益人。曹孟大伯,曹县令的大哥——曹如野,曾是昔大人手下兵卒。曹孟在瓜州为非作歹,说的好听点,是曹如野对亲眷所作所为全然不知,说得不好听,就是家族仗势欺人。”

昏暗里,耶律尧声音传来:“看昔咏那天暴跳如雷,恨不得削曹如野一顿,我猜猜,曹如野对侄儿行事,八成是有所耳闻,但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做没看到吧?”

“应当如此。”宣榕又暗赞了声他敏锐,“所以,瓜州一案,昔大人也暗中受益。否则事态闹大,曹如野得吃挂落,作为推举他的将帅,昔大人也得被问责——特别是陇西本就是章平的地盘,和昔大人不对付。”

耶律尧顺着她思路,不紧不慢道:“陇西那件顶替案子就更不必多说了,昔咏是最大受益者。萧越是她仇家,萧越这位儿子死盯她不放,假章平暴露,对她可谓一件好事,亦是一件快事。”

宣榕颔首:“对。所以这两桩案子,为昔大人解决了两个麻烦。”

耶律尧便好奇道:“那你没问责昔咏?”

“我问过昔大人,她否认了。”

“……”耶律尧语气听不出来情绪,“她说你就信?”

宣榕却道:“用人不疑。她是直性子,不屑用计牵连他人。”

耶律尧轻笑了声,接着问道:“那宋轩捏造贪腐案、私藏兵器这事儿呢?监律司出身,树敌不少,谁都可能恨他入骨吧?”

宣榕轻轻反问:“那又有谁受益呢?朝堂中人,固然可以因他倒台,分一杯朝中势力的羹,但僧多粥少,摊到每个人手上,也就那么点——除了永昌侯府之人,非嫡出,却是唯二的男嗣。”

如兄似友,如敌似仇。就像排列在碑文上的兄弟名字。

她顿了顿:“而且,宋轩还提到这人一个月前来过河东。”

耶律尧稍一思忖:“阿灼……宋灼?宋家人?那前两桩案子,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宣榕轻叹道:“这位宋灼,他有过一段美谈,叫千金买骨。当时年幼,听大人提起,我还以为也是仿古人买马骨,求

贤若渴。后来才知,不是的。他买的骨头,是罪人的骨头。”

“罪人的骨头?”

宣榕转述了听来的故事:“宋灼母亲是商女,他虽庶出,但有钱。八岁孩童,用钱为整个乱葬岗无人收尸的冤魂入殓超度,确实该是一件美谈。对吧耶律?乱葬岗除了流民尸骸,也有些罪人骸骨。京中虽然畏惧外祖威严,不敢当面夸赞宋灼,但确实也对他刮目相看。我爹当时都想见一见这位小公子。”

耶律尧却冷不丁问道:“宋灼和昔咏什么关系?”

宣榕刚想说,耶律尧就接了句:“别告诉我他们有婚约。”

宣榕:“……”

她张口,欲言又止。

耶律尧继续道:“还是说永昌侯府见势不对,抛弃昔家退婚了?”

“……”宣榕叹服,轻拍了几下掌心,“分毫不差。”

又由衷夸道:“是宋灼,亦或不是,归京再说吧,若真是他,倒是个厉害人物呢,毕竟据说这位小公子可是相当不学无术的,在天机部混个闲职,整天脚底抹油去歌楼听小曲儿。有点想会会他。”

耶律尧按了按眉骨,语气带了点淡讽:“年幼时,光明正大收敛未婚妻尸骸不敢也就罢了,现如今快三十,也玩暗地里的把戏,确实是个人物。”

宣榕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耶律,你今夜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虽说不是对她吧,但确实时怒时嘲,宋轩、容松也就罢了,宋灼远隔千里,怎么都能被他针对上?

耶律尧摩挲拇指那截碧翠的竹叶青,语气轻描淡写:“我受伤了。”

“???”宣榕紧张起来,“你没事吧???哪里,严重吗??”

青年盘踞而坐,语调散漫:“有事啊,好像胳膊断了。”

宣榕惊了一惊,借着晦暗月色,准确抓住他的手臂,一阵摸索,除了得出肌理流畅优美这个结论外,好像看不出骨骼裂痕——

“另一只手臂吗?”她不由问道,蹙了蹙眉。

却听见耶律尧笑道:“哦好像刚长好了。”

宣榕:“…………”

她放开手,很艰难地道:“你别吓人……我真的会当真的。”

耶律尧准备起身的动作微顿,半晌,才轻轻道:“嗯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了。走吧,休息好了,该走了——阿望!”

话音刚落,一道雪白身影从灌木里跃蹿而出,它看都没看主人一眼,径直扑向尚且坐在地上的宣榕:“嗷呜!”

连宣榕裙角都没挨到,就被人扼住了后脖。

耶律尧似是嫌弃它重,举了一下就扔到一边:“啧,少吃点,又长胖了。去把容松容渡他们找到,都在山里,不会离得太远。天亮前带到宋府。”

没扑到人,阿望无精打采地领命办事去了。

而宣榕和耶律尧先行下了山,先到府上等候。而等到兵器运到,唐苏也憔悴地抱着黑坛回来时,宣榕才终于松了口气,温声问她:“唐夫人可有受伤?

()”

唐苏没听到她话似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哦没有!没受伤没受伤!劳您挂心……?()_[(()”

又戚戚问道:“郡主,这方坛子,我可以带走吗?”

宣榕摆摆手:“自便即可,若是想寻风水宝地安葬,问容渡,他认识不少江湖道士。对了,还有一事,想问问夫人意见。和离之后,你是想回京城,还是另有打算?”

唐苏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方道:“我……我不想回京。”

想来也是。若家中真的爱护,怎会把她许配给子女成群的高门做填房?

不过借着女儿貌美,攀附权势罢了。

于是宣榕想了想道:“那江南可想去?富庶之地,谋生计比别的地方好谋。”

没想到,唐苏摇了摇头:“多谢您,但……还是不了。我有姐姐在闽南,等处理完这边的事宜,我去投奔她。”

宣榕倒也不勉强:“但随你愿。若有行程需要,尽管提。我安排人护送你过去。”

至此,一道名为“子女”,一道名为“妻”,一道名为“女”,牵扯唐苏三十年的三根线,终于断了摇摇欲坠的两根。她于晨光熹微中,抱着黑坛,对宣榕服了服身:“好。”

又在抬头时,泪水盈满眼眶:“愿漫天神佛庇佑你,昭平郡主。”

*

离开河东已是五日之后,此时离望都,若骑快马,满打满算也只需要半月时日。

宣榕没有再在路上停留,一路向东,终于,在腊月十八那日回到望都。

临近新春,京城大街小巷已然弥漫节日气氛。到处张灯结彩,处处灯笼摇红。

容松吊儿郎当坐在马上,手贱摘了片路边摊贩挂着的小红坠子,被他哥一颗石子打在后脑勺上。

容松怒目而视:“我给银子了!!!一两整!”

容渡道:“你给多了,败家子,这玩意一钱不值。”

容松:“……你等着,我再去给你薅十片来,我定要赚回本。”

又被他哥一脸嫌弃得弹了脑瓜子,扯住拎着了。

宣榕已有一整年没回望都,即使从小生长在此,瞧着也有种别样新鲜。不由在马上左顾右盼,人群拥杂,沿街买卖者甚众,偕老带幼出行者亦众。人来人往,面上带笑,神情惬意舒展。

自是一番太平盛世景象。

她喜欢看这种景象,唇角都不由微勾。

但反观一旁耶律尧,神色始终淡淡的。

昔咏护送宣榕到太平巷后,又马不停蹄去西城安顿耶律尧。

于是,宣榕不紧不慢牵着马向前走。

公主府在太平巷。巷口重兵把守,门禁森严。

把守侍卫本持利刃,站如门神,见到少女牵马走来,拂开幂篱,露出一张清丽出尘的脸,他们虽没敢吭声,但立刻毕恭毕敬让开了道,宣榕便笑吟吟道:“爹爹和娘亲还不知道我到了吧?”

侍卫守门不可出声、不可乱动,这是军

() 中铁律。

宣榕见怪不怪,又补了句:“他们不知的话,眨眨眼?”

两个侍卫眼皮疯眨。

宣榕了然,伸出一根手指覆在唇前:“先别告诉他们。”

两个侍卫继续眨眼。

跨进门,见府上甚是安静,她侧头问道:“呀他俩都不在家呀?出去忙事儿了?”

两个侍卫使劲眨眼——然后在宣榕看不到的地方,眼皮抽了筋。

公主府占地不算太广,但规格制式参照亲王。亭台楼阁、池轩水榭,一应俱全。后院几声鹰啼猫叫,就知府上狸奴和苍鹰又在你追我赶、鸡飞狗跳。

按照以往常规,宣榕归府,若是父母不在家,她都会先去后院和苍鹰们打声招呼,然后抱着猫看会书。可是今日,她一反常态,先回了房间。

府上侍从看她一路走过皆是惊愣,宣榕便一个接一个嘱咐道:“等爹爹娘亲回来,别告诉他们我在。”

侍从不少是看着她长大的,捂嘴笑道:“是!”

“好嘞郡主!”

“遵命!我保证守口如瓶!”

等回了房,房中布局典雅,门窗紧闭,但桌椅床铺皆一尘不染,木几上瓷瓶里,还插了支尚带雨露的红梅。看得出有人打扫整理。

而房中墙壁造为书架,林立书目令人眼花缭乱,范围广而深。

书架最右侧,按照宣榕年纪,分门别类收集她每一岁作的文,哪怕是她旅居在外几年,父母也将她寄回的书信文章,令人誊抄好,装订成册,有条有理地摆放在上。

书架后,挂了一排三张古琴,琴穗随她带来的风轻晃。

宣榕先是踮着脚尖,在书架顶层扫视了一圈,没见到想找的东西,不由纳闷喃喃:“娘亲又乱收拾,这是放到哪去了?”

于是,她又在内室、茶阁、琴台找了一遍,都无影无踪。最后还是掌管府上事务的叶竹看不下去了,笑着来问:“绒花儿,你到底要找什么呀?”

宣榕便问:“那把藏月,我之前放书架最上面的。”

叶竹很是和蔼地道:“哦那把弯刀呀。在这,郡主跟我来。”

说着,她又带宣榕走进内室,来到梳妆台前,打开最下面的匣子。只见琳琅满目的饰品上,放了一把堪称艺术品的弯刀。

宣榕:“……”

她百思不得其解:“我都差点去武器库找了,娘亲是怎么想的,把藏月搁这?”

叶竹悠悠道:“那还不是看您小时候,戴这刀,就是当装饰戴的。殿下许是觉得,一件物品,不是看它制作出来是为了什么,而是看它现任主人用它做什么,以此来分类嘛。您想是也不是?”

宣榕甘拜下风:“……不愧是娘亲,想法实在不同常人。”

找到想要的,她便温声让叶竹先去忙了。

叶竹笑吟吟的:“好。绒花儿晚上想吃什么?”

宣榕拿起那把刀:“随意。”

叶竹“哎”了声,又道:“中秋月

饼还留了几个,是你最喜欢吃的田记。在冰室里,要不要先拿来给你垫垫肚子?我再炖碗甜粥。殿下和大人今晚可能都要忙很晚。”

宣榕便点了点头。

合门声响,房里只剩了她一个。

她定定地注视着这把刀。

藏月实在是一把漂亮的刀。

哪怕是它的仿制品,外鞘也璀璨闪烁,数不清的宝石让它几乎能变成权贵身上的装饰品。

她拇指用力,想要推开刀鞘,但没推开,一看侧边,才恍然又被上了锁。便按照记忆中的法子解锁,再一推刀鞘,这次,一捧寒气逼人、一弯银刃如雪。

刀刃上,少女眼眸如琉璃,眉间红痣似朱砂。

她合起刀,纤长白皙的手一转,耍了个漂亮的刀花。

*

漂亮的刀柄旋转如风,被一只雪白小手抓着。

这刀对于一个虚岁十二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大了。

哪怕挂在腰上,像是一条亮闪闪的装饰,也接近她一半高。因此,当她想耍个刀花时,自然会因抓握力度不够,弯刀啪嗒一声落地。

四周同伴目移,想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但又无法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只能眼神游移地称赞几句:“郡主还是这么喜欢刀啊……”

“对对对,这藏月就没看过您离身,当真……不错!”

“这把刀真是太漂亮啦!郡主郡主,能给我摸摸嘛?”

唯有一位身着华服的小少年,拍手喝彩:“表姐玩刀玩得精彩!迅捷如风,出手似电,虽有一点瑕疵,但瑕不掩瑜!!!好!!!”

在他诚恳的夸赞下,一群小萝卜头也发出了震天动地的鼓掌:“好!!!”

“……”宣榕被他们的臭不要脸震了一震,半晌才捡起刀拍拍灰,“倒也不必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这位太子表弟谢旻什么都好,知礼仪懂进退,嘴甜得能腻死人。

唯独有时候说话太夸张。

谢旻笑嘻嘻道:“哪有!表姐最厉害了!做什么都厉害!要我看,使刀比那三个小子都强。”

哪三个?

但下一瞬她反应过来:“耶律佶,耶律金,和耶律……?”

谢旻点点头:“对啊,北疆那三个。咦,表姐也讨厌耶律尧吗?都不叫他名字的。”

宣榕刚想摇头,被一群小姑娘围住的容松就勉强探出个头,嚷嚷道:“太子殿下!这你就不懂了,郡主不讨厌他,但不是很想叫‘耶律尧’。”

谢旻笑得眼更弯了:“说得你好像很懂一样……?说来听听,阿松。”

容松像是终于知道了谢旻不知道的事,颇有些得意洋洋:“你可知耶律尧他名字从何而来?”

谢旻微微眯眼:“人的名字,不都父母取的么?不是父母,也是长辈,或者大儒。孤的名字就是,本是‘敏捷’之‘敏’,因着和太祖的字撞了,让群臣集思广益,换为了日光之旻。”

容松却摇

摇头:“不不不,哈哈哈哈不是这样的太子殿下!据说那小子生来带煞,刚出生就让草原草场烧了三天三夜。老王想杀死他,没杀成,又想溺死他,但这小子漂了几天,硬是被下游牧民救了,最后被他娘给寻了回去,回去当晚,奉命去溺亡他那几个士兵落马摔死了。你说命硬不硬?他娘偷偷摸摸把他养到五岁,才被发现,所以他一直没名字。”

谢旻稍一思索,也觉得不对劲:“不错,若是老王厌恶,不会用‘尧’字这么个字。上古帝王呢,孤都不敢用这名儿,怕压不住。”

话说到此时,宣榕已经有点坐立难安了。

今日本是一年一度的秋猎,她自幼体弱,怕她无聊,一群同龄人才被支使来陪她。可她没想到容松会口无遮拦把这事说出去,连忙制止道:“阿松!走,叫上阿渡,我们去看射猎吧。”

“让我说……”容松还想开口,一个“完”没出口,被他哥反手赏了颗毛栗子,眼冒金星被拖走了。

反倒是谢旻被吊起了胃口,笑眯眯地凑到宣榕面前,好声好气道:“榕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儿呀?”

宣榕迟疑,领着他向看台走去。

秋风瑟瑟,皇家旗帜猎猎,她觉得有点冷,谢旻就很有眼力见地从侍从手里拿过斗篷,给宣榕披上,还给她系了个漂亮蝴蝶结,眼巴巴问道:“他名字到底怎么回事啊?说给我听听嘛!咱们俩谁跟谁,还瞒我干什么?”

宣榕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半晌,自暴自弃道:“他那名字是我指的。”

谢旻:“嗯???”

他似是来了兴趣:“怎么回事?表姐,什么叫你指的?”

看台一望无垠,远处秋日耀眼,天高云淡,近处草木葱茏,偶有猎物姿态骏捷,一窜而过,也有本就为捕食关系的动物,互相追逐。

宣榕实话实说:“……就是,那个……他父亲不是一直没给他取名字嘛,他母亲有没有给取我不知道,但报到大齐时,确实是空白的。当时爹爹内阁会议,有人提议说大齐给赐个字,一方面,彰显我国威仪,另一方面,若是取个顶好的,能让兄弟三人因此相斗,放眼未来,大齐坐收渔翁之利。爹爹给按了黄批。”

黄批的意思是,内阁不过问,可办可不办。

谢旻若有所思:“想来宣大人没把这事放心上。也对,他向来坦荡,怕是不屑算计几个小孩子。”

宣榕“嗯”了声:“不过,后面萧阁老他们还是准备取个字。一堆人揪着这个字,讨论了四五天——争得面红耳赤的,险些影响朝堂正事。爹爹实在看不下去了,当时正好我去玩,他便把我抱在椅上,语气很淡地道:反正也是个名字,郡主指了哪个就是哪个,如何?”

谢旻哈哈大笑:“原来如此!然后你就随意指了个字?”

宣榕默然片刻,摇了摇头:“不,阿旻,我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个字。”

尧舜禹,受之天命,生而为王。尧字当头,自为最好。

这是七岁的她,在心怀不忍下能想到最好

的名字。()

但后来才知不妥——她与他非亲非故,有什么资格,这么居高临下,遥遥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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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是太尴尬太羞耻了,给家中小猫小狗取名也就罢了,给一个比她还大的少年取名,人家还真用上了,这算个什么事儿?!

简直能算得上荒谬了,去年三质子入礼极殿读书来,她都没好意思多看一眼。

宣榕越说越有点难得的抓狂:“好了好了,都告诉你了,你别和别人说,也不要再提起此事了!否则传到他耳朵里,他会怎么想?太难堪了吧?”

谢旻笑嘻嘻道:“不说,我保证,守口如瓶。如果有第四个人知道了,肯定是阿松说的。”

说着,他敛了笑,看了一眼周围侍从:“都听到了?不许外传。”

侍从应后,谢旻邀功道:“这下表姐安心了吧?”

宣榕没觉得多安心,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破事当事苦主迟早要知道。

她心不在焉的:“嗯。”

又吹了会冷风,觉得索然无味。刚想回去得了,这时,有人走来,从背后把她轻松抱起,还颠了几颠,轻快问道:“哟,我们小郡主怎么在这,你爹娘呢?”

宣榕听到这声就知道是谁:“戚叔。藏书阁有点要事,他们先回去了。”

回头一看,果真是身材高挺、意气风发的戚文澜。他行伍出身,眉目英气,萦绕一股肃杀,在场侍从纷纷见礼,戚文澜摆了摆手,将宣榕放在看台上,窝着长手长脚,也在旁边坐下,点点头道:“行,那我陪你看会儿秋猎?”

宣榕郁闷道:“光看不好看……我也想下去打猎。”

戚文澜乐了:“你这我一只手就能提起来的小身板,还想下去打猎?老老实实坐着欣赏吧。不过说回来,我也四五年没来看秋猎了,我给你点评点评。”

宣榕:“……”

宣榕:“好吧。”

于是她端正地坐在看台,粉妆玉砌似雪雕的人,扑闪着纤长睫羽,听征伐沙场的戚将军,评菜一样,把每一位“个中高手”批得狗血淋头。

戚文澜痛心疾首:“就着,还朝廷栋梁之后呢,我拉头驴来跑得比他们都快。”

宣榕眼观鼻鼻观心,闭目养神,试图屏蔽她戚叔的魔音。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戚文澜猛然坐直,一拍大腿,摸着下巴道:“这小子不错啊。嚯,你看他这胳膊这腿,啧啧!”

宣榕本来昏昏欲睡,被他这一嗓子给嚎醒了。

又听见戚文澜赞道:“嚯,你看他这腰背这肩颈,啧啧!”

宣榕揉了揉眼:“终于有好苗子吗?”

戚文澜继续夸道:“哎呀,四肢有力,身手矫捷,真是块练武的好料子。若放我帐下,假以时日,不说帅才,肯定也是个响当当的将才!”

宣榕眨了眨眼,只看到远处草地上,一个朦胧的剪影,高头大马上,有骑手着紫袍控马驰骋,他的马极稳极快,隐隐追上一闪而过的斑纹猎豹。

() 到距离不远时,他勒马持弓,在马蹄高举的瞬间,指尖一松,狠狠射出一箭。

正中猎豹!

四周都是一片喝彩——有把守的侍卫、有看台的权贵,亦有尚在秋猎围场的骑手们。

和方才给宣榕捧场的喝彩完全两码事,这是实打实的叹服。

赢的众人交口称赞的少年也似是转过身来,露出了面貌。

这让戚文澜捶胸顿足,一阵惋惜:“哎哟,可惜了!()”

宣榕好生奇怪:怎么,长得很丑吗?()”

戚文澜摇头道:“不不不,是长得太好看了。这脸蛋,啧啧,比你爹……不,比你戚叔我年轻时候都俊。可一个大男人,上战场杀敌的,要长得那么好看作甚啊!当小白脸吗?而且他相貌带妖,从面相看,就不是中正端直的类型,既妖且野,在我们军中叫杀星的。唔,不吉利。”

宣榕心里默默嘟囔:怎么都喜欢借着法子夸自己。

见戚文澜一脸又喜又痛,宣榕瞥了他一眼:“戚叔你在这嚷嚷百遍有什么用?求才若渴,直接招揽他入你军中啊。”

戚文澜却眯了眯眼,沉吟道:“不行吧,我把北疆人拉进军里,是培养细作还是培养仇人啊?赶明儿他学了一身本领,反过头来打我,这账怎么算?”

宣榕这才反应过来:“北疆那三位吗?”

“好像我就说了一位?”戚文澜向四处看了看,“最小的那个,身手委实不错。那把弓硬,我在他那个年纪不一定拉得开。他哥哥们呢?不会是看骑术比不过当弟弟的,怕丢脸不来了吧?”

宣榕本想怎会,正巧余光瞥见不远处另外两道同样策马奔腾的人影,便伸手一指:“耶律佶和耶律金在那呢,他们骑术也很好的,戚叔你不要胡说。”

戚文澜摸摸她脑袋,失笑:“草原里生长大的,这方面本身就强过中原人。绒花儿,你莫怕,下次你找他们比学识,比诗词歌赋,比策论文章,绝对压死他们一轴。”

宣榕一声不吭,心道:你当阿旻为什么讨厌耶律,还不是策论输了他,按律作诗也没比过。

愁啊……这人当真是不知“藏拙”二字如何写。

对于远赴异国他乡的质子,大齐确实以礼相待。让他们同皇嗣一道在礼极殿识书习礼,谓之教化。

但不意味着你可以处处强人一头——否则让所谓“天朝上国”的面子往哪搁?

要不,下次遇见了,偷偷提醒他注意一下?

就在宣榕沉思时,一边戚文澜脸色微变:“他们俩这是要干什么?他娘的箭怎么乱放?!”

只见同色紫袍耶律二兄弟,也在策马而奔时,取箭搭弓,似是要射。但那锋利的箭尖,对准的确实勒马停在草场,想要弯腰抄起猎物的少年——

这两人既是毫不避讳在敌国主场,想要杀死自己弟弟!

戚文澜当场就坐不住了,爆喝一声:“放肆!干什么?!”

说着,他信手摸了手边物什,也没看清是什么,就狠狠一掷,

() 越过数十丈的距离,砸在耶律金那匹马腿上。

烈马骤惊,差点没把骑手掀翻下去。

一直看守在侧、防止猛兽伤人的侍卫们,立刻忙不迭冲进猎场,将耶律佶二人团团围住。

而耶律尧依旧气定神闲,抄起了那只断气猎豹,扔进篓中。

像是并未注意方才的暗流汹涌。

宣榕天生反应就慢半拍似的,等戚文澜长舒一口气,抹着汗坐下时,才慢吞吞道:“戚叔,你刚甩出去的,是我爹给我雕的玉兔子,去年生辰礼之一来着……”

说着,她示意了一下斗篷系绳上光秃秃的坠子,随风凄惨摇曳。

半刻钟前,那里挂着一只玲珑剔透、栩栩如生的玉兔。

戚文澜僵了僵:“……我赔个给你。”

宣榕想了想:“不用了。”

“……怎么?”

宣榕认真道:“你想啊戚叔,你手艺活没法看,现学又浪费你时间,又牵扯你精力。买个差不多的玉兔吧,也没必要,我家里还有好多街上买的呢。”

戚文澜:“…………”

短短几句话,说得大将军热泪盈眶,恨不得立刻翻过围栏,去把那不知砸在何处的玉兔给她捡回来。就在戚文澜天人交战之际,有侍从疾步来禀,附耳说了几句话。

戚文澜微微一讶,但还是颔首:“可以,让他上来。”

只听见看台侧边传来靴踏之声,紧接着,一袭紫色骑射服的少年持弓走来。他眉眼精致,蓝瞳瑰丽,身姿笔挺,不疾不缓走到戚文澜面前,摊开另一手,掌心落了只晶莹玲珑的玉兔。

玉兔长耳垂身,憨态可掬。此时一边耳朵损了一角,不失可爱,但不再完美。

少年不卑不亢道:“多谢戚将军仗义相救,我来还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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