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初第二个遇上的是云知柯。
云知柯是来自己他房间里找他的。
云知柯敲门：“是我。”
栗初打开了房门。
云知柯进来后直接问：“你要搬出去了吗？”
栗初：“嗯。”
栗初对云知柯总有一种依赖的感情。
就算现在, 他也很感激云知柯。
当年云知柯在明知道有那样的误会下，还是很好地履行了自己身为队长的责任。
就算那些温柔是伪装，但能够伪装温柔本身就是一种温柔。
当年要不是云知柯，他说不定都不能坚持下去。
云知柯：“是早就决定好的还是因为……”
栗初：“早就决定好了。”
云知柯听到这话, 脸上的忧愁并没有消失。
他的表情了然：“那也是因为我们告白的压力吧。”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昨晚云知柯也没能睡好, 他想了一夜, 终于想明白了。
他选择主动退出。
不是因为他愧疚, 而是他终于想明白了。
栗初对他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他已经犯下了那么多错误，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至少也要及时止损。
“抱歉, 我之前太得寸进尺了。”
“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吧。”
云知柯知道栗初信赖他，不会拒绝他，所以过于贪婪了，不由分说地强迫栗初接受他不喜欢的东西。
他知道栗初不会怪他，也知道自己是当年唯一给予了栗初正向关心的人。
他错就错在不该拿这个当筹码，自以为是地践踏栗初的领地。
经过昨晚的事情, 他一下子清醒了。
他太傲慢了。
只是给予了栗初一点正常水平的关心, 和那三个排挤栗初的家伙不一样，他就以为自己可以肆意妄为了。
这何尝不是一种霸凌？
他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栗初自己的想法。
他从来不是旁观者, 他是共犯。
云知柯已经想明白了，他选择了一个还算体面的退场：“我明明是大哥, 以前却没能完全履行大哥的职责，让你伤心了。”
他有很多机会和选择能够中止伤害，却一直隔岸观火, 只有出手。
他没有像秦回野那样狼狈, 已经是栗初给足了他脸面的结果。
再不知进退的话, 就真的恬不知耻了。
云知柯的嘴角勾起了微笑的弧度, 眼底却没有笑意：“你跟秦回野说了我们以后还是队友。”
“那我以后也还是你的队长是吗？”
他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当年他既然选择了做一个合格的队长，如今他也只能继续做一个队长。
再进一步，当然是不会有的了。
栗初：“你当然永远是我的队长。”
云知柯迟疑着伸出了手，他想揉揉栗初的脑袋，就像以前那样。
栗初躲开了。
云知柯收回了手，他心脏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他眼前恍惚。
栗初还是以前的样子，态度里多了一份疏离。
他为了保全自己的体面，说什么是他自己选择了退出。
其实哪里是什么他选择了退出，他除了退出根本没有第二种选项。
做出选择的是栗初，不是他。
他连拼一把的勇气都没有，遮羞布没了以后，他便不敢再上前。
他站在这里，低头，在这个角度，他能看到栗初清澈的双眸。
他想再说句对不起，又觉得没必要，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苍白的。
他最后说：“搬了家，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一定要打我的电话。”
栗初：“好。”
云知柯走出房门，又猛地停下了脚步，他突然后悔了，想再争取一把，栗初却已经把房门关上了。
云知柯到底缺乏了豁出去的勇气。
他是胆小鬼。
栗初打算回剧组了，他做下这个决定的瞬间就给段延发出去了消息。
不过段延应该是在拍戏，没有立刻回复。
不是栗初选择了逃跑，而是现在呆在这里不是在休假，而是在受罪。
他不想让好好的假期泡汤，他想让自己过得开心点。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也想段延了。
他从来没有一次这样有这样强烈的想要见到段延的欲望。
栗初看着满屋子的同人本，打算先把这些本子清理掉。
他刚刚在CP群里联系到了一个很活跃的同城的CP粉，打算叫车直接把这些本子送到她家里。
栗初先把东西都收拾好，一袋一袋拎到门外。
到时候师傅只要上来在门口把东西搬走就好。
他搬到一半，郁启时从外面回来，他和栗初四目相对。
栗初说：“我送给同好了。”
郁启时喉结微微一动，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
他真是卑鄙。
他在出门和回来的路上还在为自己找借口，这一刻，他看清了自己的卑劣。
都是这样的情况了，栗初还不把这些东西丢垃圾桶，而是将它们送到喜欢的人的手中。
他一直都是这样。
郁启时很快想到栗初刚刚进公司的时候的模样。
不安、紧张还有些自卑，但因为出道破产两次，这次好不容易得到了出道的机会后，栗初格外的拼命和努力。
一开始，栗初还会想要获得队友们的认同，试图融入他们。
后来发现大家都在故意冷落无视他后，他选择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舞台上。
其实早就应该发现了，他们误会了栗初。
一个靠家庭托底、靠关系进入出道组的人，在经历了这些时候，会选择自己努力，在舞台上拼搏吗？
如果栗初是他们以为的那种人，他早该向自己的高层父亲告状，让公司管理把他们一个个都收拾过去。
怎么会全都默默地忍受了下来？
这些细节他们不可能没有发现，也不可能没有察觉。
可他们全都选择了缄默，像是没有发现这点一样，利用栗初的善良将往事一笔勾销。
然后在刘矢星出现后，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有底气提起那段尘封了的往事。
无耻、卑鄙。
郁启时清晰地看到了糟糕的自己。
直到遇见栗初这一刻前，他都不肯直面自己龌龊的内心。
郁启时弯下腰，想帮栗初一起整理。
除了那些本子外，还有很多他们周边，各种娃娃、各种小人。
栗初都把它们包装好了，妥帖地放到袋子里、盒子里。
有些娃娃已经出荷两年了，却没有一点破损，看得出来栗初保护得很好。
郁启时：“……我能拿几个吗？”
“这里的。”他伸手指了指。
栗初看了一眼，全都是郁启时的娃和个人周边。
栗初点点头：“可以的，你喜欢的话。”
“不过这些东西也不珍贵，当年公司都给了我们各自的样品，你那里都有的。”
郁启时应了一声。
他自己都忘了公司还给过他这些了，大概全部都进垃圾桶了。
栗初对事业的热忱总是会让他叹为观止。
这些在他这里只配进垃圾桶的周边，栗初却能够将它们全部记在心里，什么时候生产发售的都记得。
栗初接了电话，他放下手机。
“司机马上就要上来了，你要的话，就现在拿走，一会儿别让司机看到你的样子。”
“我让助理出面帮我处理，他已经到了楼下。”
栗初说完进门了。
助理到了，他看着满地的周边同人一阵恍惚。
差点以为自己接到了愚人节电话。
原来栗初说的是真的！
他居然真的买了这么多这些东西，现在还脱坑送人了。
真好，希望栗初能入他的坑，他非常乐意接栗初出坑不要的周边QAQ
助理打算收拾一下，刚往前走了一步，就看到了坐在墙角的郁启时。
助理吓了一大跳。
这些东西被郁启时看到可怎么办！
他着急忙慌地想要解释，谁知道郁启时站了起来，他抬手擦了擦脸。
居然是哭了。
助理一脸懵逼。
虽然栗初会看这种东西却是对人很有冲击性，但不至于就这么哭了吧？
郁启时的手上还捏着一个他的官周娃娃。
助理小心翼翼地问：“启时，你要那个棉花娃娃吗？”
郁启时怔怔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娃娃，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弯下腰，把它轻轻地放回了原位。
“不用了，我……拿了也没用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在呢喃。
司机来了，助理吓了一跳，赶紧开门把郁启时推了进去，自己去招呼司机。
他最后看了一眼郁启时放回去的娃娃，十分不解。
一个棉花娃娃，拿了能有什么用？
本来就是没用的东西。
真是想不通他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
栗初把房间里的东西都处理完了。
同城搬家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个小时，他就收到了同城CP粉发来的感谢的话。
对方特别激动，拍了很多照片，还给他发了一个红包，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收下。
栗初回绝了对方，把群都退了，好友也删了。
这样就算是结束了吧。
栗初呼出一口气，手上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因为他行程突然改变，公司的保姆车空不出来，他要自己打车回剧组了。
栗初拖着行李箱走出客厅门，沈适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要回剧组吗？我开车送你去吧。”
“时间也不早了，你打车也不方便。”
栗初摇摇头：“没事。”
沈适没有勉强他：“那去车里坐一会儿吗？我有点话想和你说。”
栗初没有拒绝。
车内的空间狭小又逼仄，地下车库此刻又安静得过分。
远处似乎是有人开车出去了，嘈杂的声音传入耳朵，很快又消失了。
沈适开口了：“你来之前，我们的出道日期已经延后两年三个月了。”
沈适的声音很平静，今天的他和往常都不一样。
往常的他总是没个正形，今天的沈适沉稳得过分了。
“一开始，我们进入了出道组，大家都很兴奋，以为马上就要出道了。”
“其实公司没有给具体的出道时间。”
“我们出道组刚成立的时候，公司说要组建一个大型团，我们有11个成员。”
“突然有一天，公司又觉得11个人太多了，观众记不住，淘汰了五个出去，我们还剩6个人。”
“我们六个人的时候，公司告诉我们半年后，我们就可以出道了。”
“半年后，我们没有出道，人数从6变成了5。”
“后来公司又说了出道时间，但一次都没有实现，人数从5变成7，从7变成5，最后变成4，从6人变到4人，我们经历了两年三个月。”
“我们都精疲力尽，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出道。”
“直到你来了，我们变成了五人，并且很快就出道了。”
沈适：“一开始是嫉妒和鄙夷，我们以为你是走后门的空降兵。”
“‘有个好爹就是好啊，一进出道组就能立刻出道’。”
“‘连带着我们这些出道时间都被无限延期的人沾光一起出道了。’”
“我们感觉自己的努力被践踏了，原来不需要什么努力，只要有个好的后台，人生就会变得容易。”
“后来变了。”
“因为我们发现你不是那种人。”
“可谁都没有说这件事。”
“因为承认我们搞错了的话，就是承认了霸凌这个事实，承认了我们一边嫉妒唾弃一边却又享受红利的想法。”
“我们在误解的时候，一边在暗地里讽刺你有后台，但又一边庆幸你有后台，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道。”
沈适扭过头，看向栗初，笑了笑：“太丑陋了。”
“没有脸面对这么真实的肮脏的自己。”
“尤其当了明星后，每天都活在聚光灯下，那么多的粉丝爱你。”
“有那么一刻，我真的以为我成了什么伟大的人物。”
“他们把我们当神一样看待，我却有那么多见不得光的心思。”
“我不敢承认。”
“直到现在有了完美的退路和借口，刘矢星的存在仿佛能将过去一笔勾销，我还是那么光鲜亮丽……”
沈适攥紧了手心：“对不起，栗初，我太糟糕了。”
从秦回野到云知柯到郁启时，直到最后的沈适。
栗初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
就算没有那层遮羞布，栗初也不会在他们这里讨到好。
他们厌恶他的理由太多了。
他们的出道时间延期再延期，心情是那么的彷徨，走在一条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漆黑的路上。
这时候的他空降组合，就算没有一点背景的传闻，一进出道组就出道这点就已经够造人嫉恨。
凭什么他们痛苦了那么久，栗初却能一进组就出道？
总会有理由，总会有借口。
而他总会受伤。
秦回野、云知柯和郁启时，直到最后都不愿承认真正的原因，只有沈适撕去了虚伪的面具，露出了面具下血淋淋的卑劣。
栗初终于释然了，也解脱了。
他没有错，他也有资格伤心和难过。
现在终于被有人逼着他原谅。
他们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沈适才开口：“真的不要我送你去剧组吗？”
栗初笑了：“你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送我去吧。”
沈适伸手擦掉了脸上的眼泪，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像是这样。”
沈适仍旧担心：“要不还是让小祝开车送你去，这个月给他多发点奖金。”小祝栗初的助理，今天刚帮他处理了那堆同人。
原本就说要给小祝放一周假期的，已经让他来处理了一堆事，再让他开车几个小时，总是不太好。
栗初的手机亮了。
是段延给他发来的消息。
段延大宝贝：我已经在你们公寓楼下了，行李收拾好了吗？
栗初吓了一跳。
段延今天下午提早收工休息，他是知道的。
他的确也和他说了要来剧组的事情。
从时间上算，几乎是他说了以后，段延就立刻开车来了。
今天他是休息不假，可明天要拍一整天的戏。
万一明天状态欠佳可怎么办？
栗初和沈适说：“我先走了，有人来接我。”
沈适立刻猜到了那人是谁。
栗初打开车门，沈适说：“栗初。”
栗初回过头。
沈适的连隐匿在暗处：“你真的很厉害。”
这是他由衷的赞美，不管是出于哪个方面。
栗初真的很厉害。
他犹豫了片刻，眼看栗初真的要走了，他到底还是说了。
“祝你幸福。”
最后那四个字在沈适的舌尖绕了一圈又一圈，他原本是不想说的，但看着栗初那张已然带上雀跃笑意的脸，他找不到第二句话。
栗初：“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