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祁宴凝到辰星娱乐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他今早难得赖了一会儿床。可能是因为难得的假期,也可能是因为凌沧洲的归来,让他有了一种奇异的着落感。
总之,在经历了一晚酣甜的睡眠后, 他起晚了。
到达辰星娱乐的时候, 凌沧洲正在忙碌, 祁宴凝便也没有打扰他, 而是来到了妆造部门。
辰星娱乐财大气粗, 每月购置美妆品牌的当季新品, 所以这里几乎堪称一个化妆品博物馆。
祁宴凝有时会来妆造部门逛逛, 看看好用的新品,也从新品背后研究近期的审美趋势。
但今天, 他一进来就听到了嘈杂的声音,是从某一间妆造间传来的。
他扭头皱眉向外看去, 就见一个小姑娘眼睛红红地从后面跑向走廊, 不多时,又急匆匆跑了回去。
祁宴凝知道这个小姑娘, 是妆造部门的实习生。
嘈杂声愈发大了, 让人完全无法忽视。
妆造部门常驻的化妆师并不多,这两日又正值一个盛典红毯前夕,整个部门几乎只剩了一些妆造助理和新来的小妆造师。
于是, 并没有人能够站出来制止这场闹剧。祁宴凝本不想参与这种无谓的争端里, 但在他正在试一只口红的颜色的时候, 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 看到祁宴凝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祁老师, 您今天也在?”助理殷勤凑上来, 语速飞快, “公司现在的小化妆师也太不顶事了,画出的妆面我们平老师怎么都不满意。他要参加一场重要的面试,现在太着急了,想请祁老师去救个急,您看?”
他虽说是在征求祁宴凝的同意,但动作神态都表达了这一趟祁宴凝非去不可的态度。
祁宴凝思索了一阵,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平老师?他怎么不记得辰星娱乐有姓平的,能这样差使他的人物?
助理却是着急了,他像是默认祁宴凝肯定会答应,想要拽祁宴凝的手,将他带去化妆间。
祁宴凝不着痕迹地避过,见助理态度不依不饶,这样闹下去也有些难看,索性他无事,过去看看也无不可。
他跟着助理的脚步,不紧不慢向着后面的妆造间走去。
还没进门,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不耐烦的训斥声。
“你是废物吗?连几颗痘痘都遮不住?学艺不精就趁早辞职,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祁宴凝眉梢一挑,忽视助理有些尴尬的神色,坦然自若地推开了妆造间的门。
屋里,一个年轻男人正在训斥站在一边的小姑娘。小姑娘低着头发出微弱的啜泣声,将手藏在了身后。
她身前的化妆台上,热水正滴滴答答向下流淌,还蒸腾着热气。
而对面大马金刀坐在化妆椅上的男人,不耐烦抬眼看向门口,看到祁宴凝的时候,瞬间变了脸色。
“祁老师!”男人声音轻松,和刚才完全不一样,“您今天来公司了?真是难得一见啊。”
“看来我今天前半天虽然有些倒霉,但这不就否极泰来,能请来大师给我做妆造了?”
男人长相还是不错的,五官端正,头小脸小。但他眼袋很重,眼睛浑浊无神,额头和下巴长出来好几颗鲜红溃烂的大痘痘,让他原本有七分的长相折损了三四分。
他眉眼含笑,口中喋喋不休,“祁老师,你都不知道,公司的年轻化妆师水平真的不行,你看像我脸上这样的痘痘都遮不住。我下午有个重要的面试,完全不能错过……”
他脸上的痘痘,有遮盖了一半的痕迹,却看起来杯水车薪。
祁宴凝打断他的话,问道,“你是?”
男人眼睛睁大,似乎在诧异祁宴凝不认识自己,他瞪了瞪眼睛,似乎准备发火,却在意识到对面的祁宴凝的时候歇了下去。
他憋气道,“祁老师可能不太关注最近的电影,我是平旭啊!在最近大火的电影《你好小风》里扮演王兴飞!”
他似乎非常自豪。但祁宴凝回忆了一番,这个角色最多只有五分钟的镜头,是一个很小的角色。
这样的小角色就敢这样嚣张了?
“这样啊。”祁宴凝道,他挂上了一丝笑意,看向旁边站着的实习妆造师小姑娘,又看了看地上的热水,“这又是怎么回事?”
平旭撇了撇嘴,刚想开口,“还不是她能力不行我一时生气,就……”
他的助理突然笑着开口打断他的话,“平老师方才因为生气,动作大大了些,碰倒了水杯,热水不小心溅到这位妆造师手上了。”
“我们已经给她道过歉了,之后的医疗费也由平老师负责,对吗?”他带着威胁看向实习生小姑娘。
小姑娘不出声,只默默流眼泪。
“你先去处理伤口吧。”祁宴凝皱了皱眉,温声对小姑娘道,“烫伤要及时处理,这里有我就行。”
小姑娘感激地看了祁宴凝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而祁宴凝则留了下来,想看看这位小牌大耍的艺人,到底要干嘛?
“所以,祁老师,事情都解决了,可以开始给我化妆了吗?”平旭坐着化妆椅,转了一圈,张扬道。
他似乎默认了祁宴凝会给他做妆造,得意地给他炫耀。
“我今天下午的面试非常重要,是一个国际知名的运动品牌,他们要选一个艺人拍摄华国宣传片。这不光能提高知名度,如果品牌对我满意的话,之后成为华国区代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语气,仿佛对这个机会势在必得。
但祁宴凝却越听越熟悉。运动品牌,华国宣传片,还有现在这个时间……
“国际知名运动品牌,antelope?”祁宴凝突然出声,他挑了挑眉,脸上带上了莫名的笑意。
平旭一怔,然后更得意了,“祁老师知道啊!就是这个牌子,一线的运动品牌!同公司的人都不是我的对手,这个机会我要定了!”
这个工作机会,对于有些流量的艺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很好的机会,毕竟只是一个宣传片,相当于模特而已。但对新人和十八线来说,却是一个很好的饼。
“所以,我想要一个轻盈动感的妆容,让我看上去健康又阳光那种。我想要眉毛上有白色的断眉印记,鼻梁给我修高一点,嘴唇……”
他喋喋不休地表达他的诉求,全然没看见祁宴凝的神色越来越玩味。
祁宴凝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又收了起来。
首先,他要求的健康阳光,这四个字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看上去是就经常喝酒不运动,浑身都是软绵绵肉,连八十斤的女艺人都抱不起来的那种。
其次……
“平先生。”祁宴凝打断他的话,“如果你说的是antelope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你已经失去这个机会了。”
平旭大惊失色,他瞬间跳了起来,“为什么?谁决定的?面试不还没开始吗?”
“就在刚才。”祁宴凝好整以暇。
“刚才?我没有收到任何通知啊?”平旭掏出手机翻了又翻,接着看向祁宴凝,眼神中全是隐含的警告和不耐烦,“祁老师,祁宴凝,这样的玩笑并不好笑。”
祁宴凝随手拿起一根刷子,刷子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指尖翩飞转动,“我想,平先生应该联系一下你的经纪人。”
他眼神含着丝丝嘲弄,“他可能会告诉你,这个知名运动品牌的宣传片拍摄机会,到底是怎么来的。”
平旭看着他笃定的神色,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急忙拨通经纪人的电话。
“喂,平旭啊!你不应该在准备下午的面试吗?”一个男性经纪人有些谄媚的声音传来。
“曾哥,我想问问,下午面试的这个机会到底是怎么来的?”平旭打断经纪人的话,直接问道。
“你说这个啊。”免提的电话那头,经纪人的声音无比清晰,“你知道祁宴凝祁老师吗?品牌邀请他为新一季的宣传片做妆造,与此交换的条件就是带上一个辰星娱乐的艺人拍宣传片,祁老师真的是妆造大师,如果什么时候能够约到他的档期给你做妆造就好了……”
“你怎么不早说!”平旭对上祁宴凝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间破防,他大吼道。
他没想到,他自己争取的机会,竟然只是一个品牌方送出的搭头!
不等对面经纪人回话,他一把挂断了电话。
他在一旁喘着粗气,而他的助理带着一身冷汗,硬着头皮上前搭话,“祁老师,抱歉,今天这些事也不是我们的意愿,实在是那个化妆师水平不行,我们平旭很重视这个机会,才生气的。您看,能再给我们平旭一个机会吗?我们平旭真的很努力的!”
“水平不行?”祁宴凝轻笑。
“对对对,我不要求她能给我们平旭做出像祁老师做的那样完美的底妆,毕竟祁老师的水平不是平常人能够上的。”他先吹捧了祁宴凝一句,然后转头开始吐槽那个小姑娘,“可是你看,眼袋遮不住,痘痘遮不住……要这样的化妆师有什么用?”
他说完,看向祁宴凝,像是等待他的赞同。同行相轻,娱乐圈各行业更是如此,他不信祁宴凝完全不想打压同行抬高自己。
“说实话,平先生这张脸。”祁宴凝眯着脸打量了一番平旭,“熬夜,不锻炼,酗酒,暴饮暴食,还有肾气不足……”
他每说一句,助理和平旭脸色就僵硬上一分,看上去祁宴凝说中了他们的心事。
“这样的一张脸想靠妆容来挽救?还是做梦比较快。”他毫不留情。
“我不会给品牌推荐一个像你这样的,欺凌工作人员又自大无知的艺人。”
说完,他转身离开,不再和这两个不知所谓的人纠缠。真是浪费时间。
不过……
祁宴凝眯了眯眼。这位底子一般素质奇差的小艺人,为什么对这个机会这么自信?
他家小狗的公司,又开始进硕鼠了啊。
*
上午的插曲没有影响祁宴凝的心情,他在午饭上,将这个事情当做玩笑话说给了凌沧洲听。
凌沧洲却十分生气,他吩咐许助理,查一查这人身后的靠山到底是什么人。
很快,许助理就将真相查了出来。
许助理有些欲言又止,“那位……是申台先生的私生子。”
申台?
祁宴凝看向凌沧洲,凌沧洲面色难看,“是我姑父。”
祁宴凝深感不可思议,将自己的私生子送进妻子侄子的公司,到底是怎么想的?
嫌私生子混的太好了吗?
还是说,他有恃无恐?
凌沧洲眼神闪烁,“抱歉,阿凝,让你受委屈了。我们家的情况,有些复杂……”
他将自家的情况大概讲了讲,就是常见豪门那一套,他们家是传统的大家庭,亲人众多,财产众多,虽然有老爷子在顶上压着,但私底下龃龉不少。
他作为这一代老爷子钦定的家主,更是身处在风口浪尖。虽然他父母并不拖后腿,但也提供不上什么帮助。之前去F国那一趟,就是解决某个亲戚留下的烂摊子。
“抱歉,之前没给你说过这些?”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在当时,他想在祁宴凝的面前表现到最好。
凌沧洲讲述这些的时候,眼中一直有着不安。他知道,阿凝是很害怕麻烦的一个人,而他身边全是麻烦。阿凝会不会因为怕麻烦而放弃他?
但祁宴凝的反应和他想象的却很不同。
祁宴凝伸出手,搓了搓凌沧洲的耳朵,直到将他的耳朵揉成鲜红的颜色,让凌沧州眼神中闪烁着撒娇求饶的意味,才不紧不慢开口,“说完了?”
凌沧洲点了点头。
“那可以吃饭了吗?”祁宴凝看起来和方才并没有任何不同,“下午还要去看工作室选址。”
凌沧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好!”他给祁宴凝夹了一筷子菜,犹嫌不足,索性起身坐在了祁宴凝的身边。
火热的体温挨了过来,让周围的温度都上升了几分。
凌沧洲腻歪在祁宴凝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祁宴凝,如果不是祁宴凝皱眉,甚至想将饭都喂到祁宴凝的口中。
黏黏糊糊一顿饭结束,二人去看两处选址。
在看完艺术园区那一处后,二人在车上讨论起来。
“阿凝更喜欢哪一处?”凌沧洲侧头问道。
“你觉得呢?”祁宴凝眼波流转,笑着反问。
“各方面来说,春枫路上那一处有些逼仄了,周围的产业和娱乐也不太想管,还是艺术园区更加合适一些。”凌沧洲分析道,“不过,如果选艺术园区那处,离阿凝现在的住处太远,阿凝估计要换个住处了。”
“这里近一些的住处大都比较廉价,安全性很低,而高档小区……”
凌沧洲说着,有些紧张,他看着祁宴凝的神色。
“比如逾川别墅所在的小区?”祁宴凝睨了他一眼。
“咳。”凌沧洲摸了摸鼻子,“阿凝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吧,也有点儿这个意思。
但,他现在只是单纯的想离祁宴凝近一些。如果祁宴凝的工作室放在这里,那么二人见面的机会会大大增加。
他甚至可以早上和祁宴凝一起吃早饭!天知道他们说是谈了这么久恋爱,但相处的时间寥寥无几,他真的太想时时刻刻能看见阿凝了!
“好啊。”祁宴凝打断他的话。
凌沧洲一怔。
好什么?他盯着祁宴凝,半晌没反应上来。
“我公寓的租约快到期了。”祁宴凝声音缓和中带着一丝丝笑意,“逾川的别墅想必有多余的房间,可以收留逾川的男朋友一阵。”
凌沧洲只觉得祁宴凝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像是裹着云朵,又像是浸满了蜜糖。
他的小心思被阿凝戳破,正慌乱时,没想到阿凝却反手给他扔下一个巨大的惊喜。
“我愿意,我愿意的。”他咧出大大的笑容,“阿凝住一辈子都行!”
凌沧洲激动到不知如何是好,一股冲动让他双手紧紧握住祁宴凝的腰,一抬手将他从车的座位上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
祁宴凝没想到凌沧洲突然大胆,他只觉得眼前一闪,就已经两、腿分开,跪坐在了凌沧洲的身上。
视线突然拔高,有一只手轻柔地放在他的发顶,防止他的头撞到车顶。
“我好开心!阿凝,我好开心啊!”凌沧洲声线洋溢着喜悦,快乐从眼睛中满溢出来。他搂着祁宴凝腰的手不断用力,二人更加贴近。
炽热的体温熨贴着祁宴凝的身体,从小、腹到胸口,两人隔着两层单薄的衣服紧紧贴合着。
在这滚烫的怀抱中,祁宴凝甚至能感受到凌沧洲胸肌和腹肌的形状。凌沧洲的气息将他牢牢包裹。
两道心跳声,逐渐变成了同一个频率。
凌沧洲仰头,满怀着爱意,忠诚又热烈地看向祁宴凝。
他嘴唇颤动,放在祁宴凝头上的手用力,第一次强势而主动地,亲吻上祁宴凝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