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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耻的手段【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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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名叫宴宴?

叶乐葵忽然一愣。

因为在大多数人眼里, 丢孩子这种事简直就是每一对父母心头不能触碰的疤,所以即便叶存山夫妻从未明言这件事需要避讳,但家里的亲戚也很懂分寸地尽量不提。

所以从小到大, 叶乐葵关于堂哥的事更多时候从父母口中得知。

她知道堂哥的名字叫做叶澄意,却不知道对方还有一个叫做“宴宴”的小名。

【我叫宴寻。】

【宴会的宴。】

脑海里响起青年冷淡的声音, 叶乐葵的脑子好像忽然嗡了一下。

她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心脏扑通扑通跳。

“大伯母, 是哪个yan啊?”

“春日宴的宴。”

谢逢君轻声回答她。

其实读作yan的字有很多。

但即便只是儿子的小名, 当时初为父母的夫妻俩也选了很久。最后他们找了两人都很喜欢的一首诗,从中摘了诗名的一个字。

提到这个,谢逢君好像想到了什么很好的回忆, 湿润的眼底又多了一丝极浅的笑。

“这个‘宴’字有相聚的意思,拆开之后呢就是家, 日,安,寓意很好。所以我们当时就选了它。”

叶乐葵其实没把后面有关那些寓意的话听进去, 满脑子就只想着这也太巧了。

丢失的堂哥小名叫“宴宴”。

而今天她见到的那个, 跟大伯父夫妻两人都很像的青年也姓宴。

——两者居然完全是同一个字!

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不。

内心好像有个声音在大喊, 一个巧合是巧合,接二连三的巧合绝对不是!

只是没有七八成把握, 叶乐葵现在还不敢说。她今天只是见了那个宴寻一面, 发现对方年龄不对可能不是堂哥就这样烧心失望。

要是大伯父他们真的以为找到了儿子,结果一验DNA又发现找错了, 那肯定得比她难受百倍。

“大伯母, 澄意哥哥也有梨涡的话, 那他是不是长得很像你呀?”

“有一点像, 但也不是很像。怎么说呢, 澄意的眉眼很像他爸爸,不笑的时候就显得冷冷的,嘴巴和脸型像我,就比他爸爸小时候可爱太多了。”

说到这,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

“澄意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跟别的小孩儿不太一样,完全不哭不闹。因为他觉得自己上幼儿园就跟爸爸每天出去工作一样,是搞自己的小事业。”

“所以每天还特别爱学你大伯板着脸,小酷哥似的,结果莫名其妙招了不少小女孩儿喜欢他。”

谢逢君讲这些事就忍不住笑,

“有一天,他放学回来跟我说今天有两个小女孩儿都想当他女朋友,但是他一个都没同意。于是我就问他,我们家宴宴为什么不同意呀?”

乐葵好奇起来:“为什么?”

谢逢君就学着小儿子当时的样子,皱起眉,用很严肃认真的语气说:

“因为我觉得她们都不好看,我不能输给爸爸,以后也要找一个特别漂亮的老婆。”

叶乐葵听得直笑。

叶教授也忍不住笑起来。

诸如此类的儿童趣事谢逢君一说就停不下来了,她不仅记得当时小儿子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连表情都学得极其神似。

好像那不是将近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而是昨天刚刚发生过的。

“澄意四岁那年不小心淋了雨,高烧到肺炎,特别严重。住院了半个多月也不见好。”

说到这,谢逢君刚才脸上的笑意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就是担忧,

“你大伯原本是个非常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结果那时候他在医院外面遇见个算命的老头,非说澄意是什么邪气入体,要请观世音菩萨来驱驱邪气才能好......这种很明显是骗子对吧。”

她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结果你大伯却还真信了,花了大价钱托人从新疆买了一块非常贵的玉料,又去找了个据说很灵的寺庙开光,最后做成一个小观音,说是能避灾驱邪。”

“也许真有点用,不过更可能是医院的药起效了,反正那个小小的玉观音戴上以后,没过一周,澄意就好了起来。后来就一直戴在身上没取了。”

叶乐葵实在惊愕。

国家工程院院士求佛拜神给儿子驱邪,这简直太违和了!!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大伯,对方单手握拳,不自然地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却也没有否认的意思。

她讲了很多很多,可不像是专门讲给叶乐葵听的,更像是借此倾吐释放自己心中的思念和爱意。

甚至还找出了手机里的照片给女孩儿看。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叶乐葵呼吸一滞。

如果说以大伯夫妻两人为参考的话,叶乐葵觉得今天见到的那个叫宴寻的人只是有点像,但如果以堂哥叶澄意五岁时的照片作为参考的话......

——那可就太像了!

五官几乎贴合了六七分。

剩下的三四分不像还是因为双方的年龄差太大。

只可惜堂哥身上没有什么标志性的胎记,但即便如此。这一刻叶乐葵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在疯跳。

直觉说,她应该找对人了!

但另外两人没有察觉她的异常。说到后面,谢逢君就沉默了下来。叶教授去握了握她的手,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了,吃饭吧。”

“......嗯。”

吃过晚饭,谢逢君就说累了,乐葵也很懂事地没再缠着她,自己乖乖回房间待着。

只是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今晚听大伯母说了那么多关于堂哥叶澄意的事,又看了照片,乐葵直觉宴寻就是叶澄意。

“可是年纪......”

嘶!等等!

万一......是虚岁呢?

许是一叶障目,又或者当时乐葵实在太急躁而对方的态度又过于冷漠,导致她听完年纪就没敢再问太多。

现在再回头想想,被拐走的孩子被人改了年龄也是有可能的。

哎呀!

当时该不要脸一点,缠着他要个电话号码或者加个微信也好啊。至少,她该问问他名字的第二个字是哪个xun吧?

叶乐葵在床上扭来扭去,最后实在懊恼,脑袋还在墙上邦邦磕了好几下。

“我真是脑子有问题,蠢死了......”

叶乐葵睡不着,另一个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夫妻两人也睡不着。

作为当初弄丢孩子的父亲,叶存山又开始自责。

“对不起逢君,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他,弄丢了他。”

“......”

谢逢君无声叹了口气。

当时事情发生后,她怨过丈夫,甚至恨过他。但是后来想想——

“如果当时是我带着澄意去,遇见有人溺水,情况危急,可能第一反应也会想着去救人的。”

谢逢君闭上眼,可眼泪还是把睫毛打湿了。

“也怪我。那天我要是不偷那一点懒,跟你们一起去沙滩就好了......”

这样的对话他们进行过太多次。

从最初的谢逢君单方面将所有怒火发泄在自责到想死的丈夫身上,到两人日日悲痛无言,再到后面他们慢慢理解彼此,一遍又一遍地复盘那天傍晚发生的事情。

但最后的结论总是无解。

因为孩子已经丢了。

谢逢君怀孕的时候已经三十三岁了,虽然不是医学上的高龄产妇,却也危险不低,即便有丈夫时时刻刻贴心照料,生下小孩的过程也是千辛万苦,极其不易。

——她是用自己的命生下这个孩子的。

而当时为了照顾刚生产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小孩,叶存山也放弃了一个很重要的项目,这直接让他的事业停滞了两三年。

不过夫妻两人都不后悔,因为这个孩子值得。

宴宴天生性格就极好,善良懂事,乖巧聪明。就算抛开母亲的滤镜,谢逢君也可以很自信地说只要接触过宴宴的人就都会喜欢这个孩子。

作为父母,他们夫妻两人自然就更爱他。

即便工作再忙,父母两人也是变着花样给小孩做营养又好吃的饭菜,给他买好看舒适的衣服,买各种玩具和书,教他识字算数念诗,努力攒假期带他去全国各地玩......

只是这份幸福只持续了短暂的五年。

他们好不容易才有的小儿子,最最心爱的宴宴,被可恶的人贩子偷走了。

或许对方还用了什么不好的手段,那些人会不会骂他,打他,饿着他。宴宴找不到爸爸妈妈,会多么害怕,会哭成什么样子......

如果当时被抓住的那个人贩子说的是真的,她的孩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在路上病死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宴宴就是能没等到父母,最后只能自己一个人在恐惧悲伤和病痛中离开这个世界......

每每想起这些,谢逢君就难受到几近窒息。

当时她听见这个消息,甚至都不想活了。

好在警察说被拐的孩子太多,又过去了两年,而且没能找到尸体验DNA确认身份,所以可能还有希望。

也正因如此,他们夫妻二人才靠着这一点点微小的可能撑到现在。

“不说了......”

叶存山抱住妻子,低声安慰,

“我们会找到他的。”

这样的安慰没什么用,于是这个晚上三个人几乎都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叶乐葵就起床带着两个明显的大黑眼圈出门了。

结果硬生生在驾校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等到刘教练,然而这时候对方却乐呵呵地跟她说:

“叶小姐,你今天很幸运哦,可以一个人单独练车了。”

“单独,一个人???”

那还幸运个鬼!

叶乐葵瞬间有种错失良机的心痛。

“对。”

刘教练一脸你赚大发了的表情,

“宴先生刚刚跟我说他这两天有点事,先不来了。所以今天你算是上的私教课哦~”

“.......”

叶乐葵好半天没说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憋了许久,就说:

“那教练你把他电话号码给我吧,我找他有点急事。”

“这个......”

刘教练有点为难,

“我们这里规定不能泄露学员隐私,要不你等过两天自己问他要呢?”

“......那能不能拜托你现在打个电话给他,我跟他说几句。”

刘教练想了想,觉得这倒是可以。

“好吧。”

叶乐葵立刻凑过去,盯着教练拿出手机翻通讯录,然后点击“宴寻先生”拨打。

——原来是这个“寻”。

乐葵好好地记住了。

她急不可耐,满怀期待地等着。

“嘟......”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啪!

那一瞬间,叶乐葵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刘教练倒是很奇怪:“咦,奇怪了,半个多小时前才给我发消息来着。”

叶乐葵不死心,又托他打了几个,还是关机。

“抱歉了,叶小姐。”

刘教练只能摇头,

“要不我们还是开始练车吧?”

“不练了......”

叶乐葵哪还有什么心思练车,整个人直接就蔫了。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联系上宴寻,最终她只能拜托教练说:

“你给他发个消息,就说我有急事找他,让他看到给我回个电话吧。”

“好的。”

......

与此同时——

手机关机的宴寻正坐在一家咖啡厅最里面的包间里。而坐在对面的,就是他今早刚抓住的尾随自己的家伙。

对方是个男人,身形瘦小,戴着帽子和口罩,身上还背着个大相机,像极了电视剧里的狗仔。

宴寻皱起眉:“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对方表现得很惊愕,并不是因为他被宴寻抓住这件事,而是——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

看来是熟人。

宴寻想问这人的身份和尾随原因,可对方却强烈要求宴寻把手机关机才能说。

“可以。”

宴寻就把手机关了。

男人确认了手机关机之后,迟疑许久才开口,

“宴寻,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没认出对方的那一刻,宴寻就明白自己失忆瞒不住了,所以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直接问: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失忆的?”

“我......”

男人欲言又止,偏头想了想说,

“你记不记得你爸爸去世那天,有一群问题少年在那套正在装修的房子里.......欺负一个人。”

宴寻一愣。

当时宴寻听爸爸说他们欺负人,就从楼上往下望了一眼,只看清了那几个人的背影。不过当时那个受伤的男孩儿显然被欺负得很厉害,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几个被家里教坏的小孩儿。】

【欺负人呢。】

回忆翻涌间,宴寻很快想了起来,他略一思忖,问:

“你是那天被他们欺负的那个男孩儿?”

对方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叫李戎,那天很感谢你爸爸,如果不是他,我可能.......”

他没继续说下去。

宴寻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显然那天的事情对他而言是很痛苦的回忆。

片刻后,他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又重复了一边自己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接触我的?又是怎么知道我失忆的?”

“......”

李戎显然是个很胆小内敛的人,这么久他一直低着头,都没怎么去看宴寻的脸。他应该是在思考怎么说,又跟失忆的宴寻说多少。

好一会儿,他似乎才想好了怎么开口。

“其实那天之后,我就一直很关注你们家的事。我知道你考上了首都大学,恰好我也在首都工作......不过我一直没有打扰过你,只是后来听说你交往了一个女朋友,叫江静姝......”

宴寻没急着催他说重点,很耐心地听着。

李戎继续道:“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你那位前女友的外祖家姓陈,当时那几个欺负我的人......也都姓陈。”

听到这,宴寻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大概知道对方这句话的意思了。

“所以你是说,静姝学姐的表亲欺负了你?”

更准确地说,那应该算霸凌了。

但李戎没细讲,他只说:

“幸好,你没和她结婚。”

“什么意思?”

宴寻察觉到对方此刻心里有着激烈的博弈的争斗,似乎想告诉他一些什么,但又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瞒下去。

“既然你之前最终选择把事情告诉我,现在也没必要瞒着我,因为我的失忆只是暂时的,医生说也许再过两三个月就能恢复。”

宴寻倒是没有说谎,只是把恢复的概率夸大了一些而已。

这句话似乎让李戎心里摇摆不定的天平终于朝向了某一侧倾倒。

他的语速快了起来,总算说到重点:

“因为那天为了救我,叔叔跟他们动了手,把他们教训了一顿,但也没打多重,可当时陈腾霄觉得丢脸,很恼火,走了之后说了很多恶毒报复的话。”

“我当时很害怕,怕他们打我打得更狠,可意外的是,他们没有发泄在我身上,还特别好说话地让我走了。”

“......结果第二天,我就听说叔叔和你昨晚出了事。”

宴寻愣了好一会儿,逐渐从这段话里提取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晚摩托车失控不是因为下雨,是有人动了手脚?”

“那时候我也只是怀疑。”

李戎摇摇头,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他们,哭着求父母带我搬了家。逃离了南城,十几年后,我大学毕业做了个小娱记,也兼职做做狗仔拍一些绯闻八卦什么的。”

说到这,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那天我为了拍一个去酒吧的明星,没想到意外又见了那几个人。我吓坏了,下意识就想逃走,却没想到陈腾霄喝醉了酒,又提到了当年的事情。”

同时,他拿出了手机给宴寻放录音。

前面是一段嘈杂的音乐,依稀还能听见女人的发嗲娇笑,还有几个男人拼酒的声音。

又过了大概十几秒,宴寻总算从一片混乱的声音中听见了一个醉醺醺的男声开口——

“妈了个巴子的,敢让老子没脸,草!”

“可别把我陈腾霄惹急了,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他不得好死,就跟当年那个打柜子的老东西一样!脑子都摔得稀巴烂。”

“......”

那一瞬间,宴寻的大脑猝然空白,甚至产生了一阵尖锐的耳鸣。

他整个人如坠冰窖,接着好像又被丢到了火海里,浑身的血都做了愤怒的燃料。

虽然现在知道养父母收养自己的目的可能并不纯粹,但十几年的相处出来的感情是实打实的。

更别提,宴寻也亲身经历了那场可怕的车祸。他只是幸运地活下来了。

如果那天没有好心人路过,早在十年前,他就变成了水里的一具浮尸。

“你是说那个人在.....”

宴寻短暂地失声了几秒,接着艰涩地说出了剩下的话,

“在我爸爸的摩托车上动了手脚?”

“不清楚,也许是。”

李戎摇头,

“可是事情过去太多年,那辆摩托车早就找不到了,而且就算找到,就算他亲口认罪,去警局自首,但那个时候他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未成年。

就算亲手直接杀人,也不是死罪。

而且这份录音属于非法偷录,陈腾霄又是酒后发言,根本当不了证据。

宴寻读懂了对方这些言外之意。

“我是.....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去年。”

也就是差不多宴寻跟楚停云结婚两年多的时候。

说到这,李戎叹了口气,

“两个多月前我听说你出了车祸,特别害怕,因为我觉得这有可能......也不是意外。不过还好你没事。就是你们家那位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我根本没法接近你。”

“后来你出院之后却一直没联系我,我觉得奇怪,就又想了些办法搞到了你的病历,上面写你失忆了。所以这段日子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这样事情放在谁身上都是太沉重的枷锁,宴寻很可能还为此差点丢了命,以后不记得也是好的。

所以之前李戎才一直犹豫。

宴寻沉默了好一会儿,但仍很快抓住了重点:

“你为什么觉得车祸不是意外?我之前做了什么让对方感受到了威胁?”

“法律没有办法制裁他,所以只能想别的办法。”

李戎微微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陈家的生意有很多不干净的地方,所以你就想釜底抽薪。只是就凭我们两个人,太难了。”

“.......”

宴寻脑海里骤然闪过一线什么。

“所以陈家这次遭遇的危机,与我有关?”

前不久参加婚礼的时候宴寻偶然听见了旁边人的交谈,他们说表面上看似是江家跟贺家的联姻,实际上江静姝更多代表的是她的外祖家。

陈家最近被人举报了不少黑料,大批资金冻结,急需人捞一把。

如果这件事是自己做的,那他从哪里获得那些能直刺陈家七寸的证据呢?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因为宴寻扫了一圈自己周围的关系网,很快找到了最可能也是最快的途径——

他的结婚对象,江氏集团总裁。

楚停云。

·

楚停云这时还在家舒舒服服地窝在床上睡回笼觉。

他知道宴寻早早出门去学车了,原本强行睁开眼还想给司机打电话让他送送宴寻,但是还没摸到电话,就被青年抓住了手。

“你继续睡吧,我自己去就行。也不用司机送,驾校太远了,不然一来一回赶上早高峰,还得让你在家等。”

说完,他当时还吻了吻男人的额头,

“还早,可以继续睡一会儿,等到八点半我给你打电话喊你起床。”

“唔......”

得到宴寻这句话,楚停云就放心继续睡回笼觉了。

只是他这次的回笼觉睡得不太好,也不太舒服,还做了梦。

——不太好的梦。

他梦见了四个多月以前,宴寻第一次正式地跟自己提出离婚。

对方显然早就在计划离婚的事,因为当时提的时候,他把当初结婚协议书,拟定好的离婚协议书,还有还给楚停云的两张银行卡都准备好了。

“你看一下,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谈。”

楚停云一言不发,直接把那张离婚协议书撕得稀碎。

“我不同意。”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没关系,你先冷静一下,慢慢接受。反正这份离婚协议书只是初稿,我还可以打印很多份。”

宴寻没有因此发火,反而显得很平静。

可他越是这样,楚停云就越是恼火,

“所以你这三年,一直都在计划离开我是吗?这个家对你而言,什么都不是对吗?”

“......”

宴寻稍稍吸了一口气,仿佛很累,

“楚停云,你放过我吧。”

“再彼此折磨下去,我不好过,你也难受。你这样出色优秀又有能力的人,不该过这种的日子。”

“——别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楚停云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宴寻,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离婚吗,你不就是想逃离我吗?”

“......我不想和你吵,你先自己冷静一下吧。”

宴寻起身就要走,结果半路被楚停云一把抓住拽回来。

“你哪儿都不许去!”

“......”

宴寻身形一僵,忽然看着他微微一哂,

“是又要把我关起来吗?”

“......”

楚停云面色几变,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摔门而出,去了公司睡。

结婚以后,除非出差去外地,楚停云基本就不去住酒店了,就算每次跟宴寻吵架他去外面买醉,最后也都是睡在了公司。

这次也是如此。

但他没想到,这次宴寻却又找过来了。

实际上那才是宴寻第二次去楚停云的公司,只是当时是半夜,前台没有人上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去过。

彼时楚总正半躺在沙发上,西装已经皱了,领带被扯下来丢在地上,指尖燃着一根烟。

他盯着香烟在自己手中一点一点地燃,可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而是好像在想一个永远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直到这时,楚停云的余光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对方穿着简单的衬衫,水洗蓝的牛仔裤,干干净净的,像初春山林间拂过树叶的风,像极了当初楚停云第一次见到宴寻的样子。

甚至某一瞬间,楚停云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可时间永远不会倒流。

他们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只能靠楚停云死死拉扯才勉强维系的地步。

“宴寻?”

“你......怎么来了?”

这个句子原本看起来像是不欢迎,但那时候楚停云却把它说出了几分惊喜的意味。

他立刻熄掉烟,从沙发上站起来,还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服。

宴寻却不在意他的着装,只是说:

“我们好好谈一谈吧,楚停云。”

“好,谈什么?”

“离婚。”

“......”

这就没办法谈了。

果然,楚停云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变得很阴沉。

“为什么......?”

他迫切地大步过来,死死抓住宴寻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把这个人拉回来,拽向自己。

男人红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发火,

“是,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把你关起来了,伤害了你,可我已经尽力弥补了,我已经把所有可以给你的好都给你了!”

“宴寻,你还要我怎么做?!”

青年没有挣脱,只是轻声说:

“不用弥补,你已经给过价钱了。”

“......”

楚停云猛地一怔。

这一刻他的脸色狼狈得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

“你当初不是欠了债吗,又要打官司,我只是想帮你,我只是想弥补你,我想跟你结婚,是你自己说要签协议......”

宴寻问他:“如果我不签,你会帮我吗?”

“楚停云,你当时的原话是‘宴寻,只要跟我结婚,我就帮你处理好一切,包括你在国外的家人所有的花销也由我承担’”

宴寻直视着他的眼睛,继续道,

“楚停云,你敢说,你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是以交易之心对我说的吗?”

“你的筹码是你的钱,你的权势。而我的筹码,就是我的自由,我的婚姻,我的自尊,不是吗?”

“不要自欺欺人了,楚停云,你别忘了,我们的婚姻最初本就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

楚停云哑口无言。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楚停云就是仗着宴寻落难才能趁虚而入,并且也是故意为之,甚至在成功之后在心里阴暗地欢喜了好一段时间。

否则宴寻怎么会肯跟他结婚呢。

也许是一开始以金钱的方式得逞了,楚停云就想着让宴寻欠他更多,这样对方就越离不开他。

他给宴寻打钱,送豪宅名车。

当时顾山青觉得不妥,可楚停云从没想过自己这样做是包养的意思。

毕竟哪个金主不是对包养的小情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自己天天跟在宴寻屁股后面,就盼着对方给个笑脸。

这哪里是什么包养?

就是他死皮赖脸追宴寻没追上,最后只能用点手段让对方委身而已。

就算是正儿八经的谈恋爱结婚,给喜欢的人花钱那不是很正常吗?

毕竟楚总真心觉得几十万几百万对他而言也没多少,他挣钱给宴寻花,楚停云觉得这天经地义。

他爸当年没跟他妈妈离婚的时候,也是每个月几百万地打钱。

他身边追求人的,结了婚的,谁不是给老婆几百万几千万的花?

送的礼物都是豪宅豪车珠宝,甚至还有送公司的。

楚停云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相比而言,他甚至都没给多少。就是宴寻不喜欢他,所以才如此抗拒,才不花他的钱。

楚停云偏偏就要他喜欢自己,就要宴寻享受自己对他的好。

“反正我不同意离婚。”

楚停云去抱他,去亲他,好像只要身体更进一步地接触就能让他们的心稍微靠的近一点似的。

“为什么不同意?”

宴寻撇开头,躲避着他的吻,

“这样互相折磨下去,有意思吗?”

“有意思!”

楚停云恼恨地咬了他的脖子,咬出一道深深的牙印,

“我就觉得有意思极了!”

虽然宴寻一直以来都是冷冰冰的,但结婚之后仍让楚停云感觉到了幸福。

他买的房子终于可以称之为家了。

宴寻会记得给他留饭,会给他熬醒酒汤,会愿意让他抱着睡觉。会记得他一切爱吃的不爱吃的东西,会记得他所有的过敏原......

对方本就是个极好的人,软心肠,就算是被逼着结了婚,仍对他很好。

就是不接受他的好。

但这些点点滴滴的小小幸福足够让楚停云忍受他的冷漠。

而越是冷漠,就越显得那一点点小小的幸福更难能可贵,让他更无法自拔。

这样病态的相处方式就像长满刺的藤蔓,密密麻麻,用手拔除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可若是拖得越久,就越难斩断。

“为什么非要离婚?”

楚停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但是总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我说过了,我们的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

宴寻只能再告诉他一遍,

“楚停云,而我现在只是通知你,我要毁约了。”

“........”

毁约。

这一刻,楚停云忽然明白了。

他不择手段强迫得到的人,他自以为曾经还算温情的种种,都只不过是宴寻屈于现实和窘境之下的妥协而已。

楚停云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好好弥补,只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努力,就能让宴寻真的喜欢上自己。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样的想法太天真。

宴寻好像从未爱过他,对方给予自己的那点好,可能也只是宴寻这个人本身比较善良而已。

就算楚停云伤害了他,对方也做不出把他扒光了锁起来断绝外界一切联系的事情。

宴寻能够想到的反抗方式,只是沉默和冷待。可这样的方式却比打骂更让他难受。

——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爱我了。

这个认知让楚停云整颗心脏好像都被人死死攥在了手里,然后捏碎成一滩烂肉。

可他挣脱不了。

原本当初可能楚停云对宴寻只是喜欢,不多也不少,程度大概到吵架之后楚停云能两三个月不去理他,等着对方自己乖乖回来认错。

后来得知他跟江静姝私奔,这份喜欢就加入了被人背叛的恨。

楚停云感到恨,还有被抛弃的痛苦和怨怼。

这些浓烈的情绪把最初的喜欢染成了很脏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稠。

接着,这些复杂的情感被抽成丝,绞成绳,最后织成网。

这张网困住了宴寻,也困住了楚停云,将他们死死裹在一起。

只是前者想要挣脱,而后者甘愿沉沦。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今天,遍体鳞伤的宴寻终于撕开了一条口子,迫不及待地想要逃走。

他受不了这样畸形的婚姻,也受不了这样强迫的爱意。

可楚停云却撕不开,也不愿意撕开,他被自己困死在里面无法挣脱。于是只能死死地拽住宴寻,不让他走,还要自私地抱着他取暖。

“我不同意,我不离婚......”

早知如此,楚停云当初就不该跟宴寻签什么结婚协议书,但如果不签,可能这婚根本就结不成。

但他现在无暇去想那么多,只想着怎么让对方打消离婚这个念头。

“寻寻,你说,你想要什么,除了离婚我都可以给你。”

“楚停云,你别闹了......”

推搡间,宴寻被他压在了沙发上。

楚停云清楚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在雪山别墅的那三个月,他几乎把宴寻的身体都研究透了。他知道对方最受不了什么。

“唔......”

宴寻突然颤了一下,仿佛是被电打了一样。他颤抖着呼吸了好几口气,伸手下去死死抓着楚停云的头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楚停云,你还要不要脸,你不能每次一吵架就想这种事......”

后面的话宴寻没说完,他忽地撇过头,将半张脸掩进沙发里去。另外半边脸的表情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但睫毛却很明显地颤抖起来,然后渐渐湿润,竟是显得有些涩情的脆弱。

——但这种事就是很有用不是吗?

楚停云想说这句话,但此时此刻的他实在是无暇去说。

之前他和宴寻吵架总闹不好,于是就去跟很有恋爱经验的一个合作伙伴讨教。

对方恋爱经历颇多,更是个恋爱高手,男女都谈过,简直就没有追不到手的人。

那人听完楚停云的苦恼,立刻就给他出了主意。

“这简单嘛!”

“有时候吵架不是争谁对谁错,人家要的就是个态度,给钱不行就多说说软话,要是钱和态度解决不了的事,你就直接亲上去,两个人干柴烈火地做一次就好了。”

“这样啊......”

楚停云十分受教。

实践过几次之后,他就发现这招相当好用。

因为做一下,宴寻就没空跟他吵了,就算后面别别扭扭的,混一混也就过去了。

夫夫结婚过日子嘛,吵吵闹闹很正常。

宴寻没提出离婚之前,楚停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甚至久而久之,他都已经习惯了。

就像总是受伤的人习惯了疼痛,便也不觉得那么疼了。

“咳咳......”

许久后,楚停云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咳嗽,他用手背蹭了蹭脸上被溅到的痕迹,然后跨坐在宴寻身上去亲他的耳朵,

“反正这种事对你有用......就行了。”

“是嘛?”

宴寻好像很生气。

原本楚总是打算又来一次霸王硬上弓的,但没想到宴寻那天晚上很反常,或许是被激到了,对方竟是扮演了霸王的角色。他把楚停云办公桌上的文件哗啦啦掀了一地,然后把人抱了上去。

楚停云以为自己终于把人哄好了,特别配合。

“原来你喜欢这里......”

宴寻很羞恼:“闭嘴。”

楚停云想,原来不能总是在家里,得换换地方什么的。但他很快就没法再想了,因为脑子都快被撞成浆糊了。

两三次过后他累极了,说要清洗睡觉。

宴寻像是被哄好了,沉默而温顺地做好了后面的一切清理工作。

最后,他还给楚停云倒了一杯水。

楚停云当时只想睡觉:“不喝,我困。”

水喂不进去,宴寻就自己喝了,然后来吻他。

“唔......”

楚停云难得见对方如此柔情,乖乖张了嘴。

很快,他就睡了过去。

只是沉沉睡去之后,楚停云并不知道躺在自己身边的青年又走了出去,打开了他的工作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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