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的寒毒发作了,在朱九真面前。
他冷地颤抖浑身冒冷汗的模样很狼狈,尤其是
以这般模样出现倒在自己爱慕的少女面前更是十分难堪。
可同时他也是幸运的。
发病的张无忌被朱九真发现,懂医术的她看出他的病症,并及时用家传绝学一阳指暂时缓和了他的寒毒。之后朱九真叫人来把他扶到他住的客院里。
大小姐能把身上的狐裘披到寒毒发作的他身上,且给他用一阳指已经是大大地发善心了,可不会屈尊降贵地做这种事。但当少年躺在床上第一次从越来越严重的寒毒中如此迅速地缓和过来时,骄矜的少女仍然坐在他的床前。她纤白如玉的柔荑伸出指尖搭在了他手腕脉搏上。
惯常含笑的眉眼收敛了笑意,雪白娇艳的面庞也没了漫不经心的神色,微微严肃了起来,看得出来她在医术一道是真用了心的当然,也是因为这实在是很罕见很难解的病症。
反倒是重症在身的张无忌并无任何沉重之色,看着那专心为他诊治的少女,眼里反而现出一派欢欣之色。看到她如此担心他,他竟觉得受这寒毒折磨也值了。
“你这不是药物中毒。”
朱九真终于收回手,抬眸看向张无忌,好奇道,“你是被谁用内力打了一掌?好生阴毒的功夫。”张无忌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打我这一掌的人正是玄冥二老,他们所修
炼的玄冥神掌本就是极阴寒的内功。
说出这事其实于他来说是有风险的。
毕竟江湖上知道他中了玄冥神掌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就算不知道的怕也会想,他若是寻常人怎会惹来这样厉害的仇家呢?张无忌已做好了会被朱九真探究到底的准备。
他并是喜欢欺瞒人,尤其欺骗的那人是朱九真,不然那日他也不会直接就把自己的名字告知给了她。但那天朱九真没有问他的来历,如今她也没有什么都没有问。
这有些奇怪。
但也不难解释,红梅山庄坐落在深山中,隔绝人烟,遗世独立,不掺和江湖中事,朱九真连张无忌这个名字也不知晓,她又哪里知晓玄冥二老呢况且她在张无忌心目中的印象本来也不是能按常理来推测的性情。
当然不管她如何迥异于常人,他仍喜欢极了她。
就像现下,原以为是在为他担忧的大小姐秾丽明艳的眉眼只不过稍稍盛了蹙,那双妩媚的白狐眸里很快就又涌上兴致勃勃的光彩。“原以为你这只是寻常的寒毒,我家的一阳指就可解,没想却真是我闻所未闻的厉害,我偏要试试到底能不能有法子解~”朱九真丝毫没有掩饰她其实早就知道他有寒毒在身,却没想帮他解,如今只是因为这事颇有难度和挑战性,才激起了她的兴趣和好胜心。张无忌的一颗少年春心被她的无情冷冻了一瞬。
可是瞧少女兴奋又专注地拿起笔墨写药方,又拉着他到了一间药房里在储存的各色药材里挑挑拣拣确定剂量时神采飞扬的绝代风华。张无忌沉疴难治的身体里那一颗心就也跟着快活火热起来了。
罢了,他本就寿命无多,虽然喜欢她,但身无所长能讨她欢喜,若是能在最后这短暂的时光里因为这寒毒让她高兴,又岂非死得其所?于是张无忌不仅不恼不怒地任朱九真研究,还主动出言与她一起讨论,他精通医术,又是最了解自身病况的病人,自然再合适不过。于是从那天以后,庄子上的人每日都能看到他们尊贵的大小姐和她救回来的那个穷小子待在一块,堪称形影不离。两个少年少女坐在药房的书桌前,手里拿着药材,认真又欢快地讨论药方,有时又头挨着头翻找医书,一抬头便争辩起来。药方确定下来后来,就需要试药了。
试药这事是很苦的。
一碗碗熬出来的黑糊糊的药汁子看着苦、闻着苦、喝起来更苦,张无忌从知道他的寒毒没有药以之后就不再为难自己喝药了。但现在明知道这药没多大用处,仍是顺从地喝了一碗又一碗。
喝的他本就苍白的脸都变青绿了。
但这时坐在他对面等着看药效的少女伸出玉一样洁白、雪一样晶莹的手喂给他一颗糖到他唇边,上挑的狐眸冲他眨眨眼笑吟吟对他道“别担心,这是我特制的糖,不会冲了药性。”
于是张无忌立时觉得不苦了,嘴里的糖顺着食道一路往下,蔓延到四肢百骸,心头都是甜滋滋的。
但试药不光苦,还危险。
一日张无忌喝了药后立时就吐血了,寒毒发作,且这回不光冷,冷一会儿又发起高热来,又冷又热,当真是十分折磨人。这一次昏倒前,他终于看到眼前少女美艳的面庞现出惊慌之色。
依然是靠着一阳指的缓解,张无忌醒来时朱九真就坐在床边守着,犹疑地问他,“你还愿意给我试药吗?”聪慧的少年看得出其实她仍是不想放弃的,她这样霸道又好胜的性子岂会甘愿半途而废?可她到这时,却问了他愿不愿意....张无忌本该说不愿意的,可是瞧着少女微微圆睁那双美丽而狡黠的狐眸含着几分希冀、几分委屈和不情愿,这样水汪汪、眼巴巴看着他。少年鬼使神差地道,“我愿意的。”
于是他如愿看到她眸中瞬间迸出欢喜之色,微微蹙起的眉眼舒展开明艳的笑颜,她本就是生地十分浓烈张扬的美姿容,笑起来就更盛了。简直将世间光彩都凝聚在了她面庞,耀眼不可方物。
尤其她欢喜起来突然一把扑过来抱住了张无忌,少年单薄的身躯要时间就僵硬了,感觉满怀都是比云还柔软的触感、比花还馥郁的香气。耳边则是少女比糖还甜蜜的嗓音,“无忌!你真好!”
张无忌苍白的脸上已经满是比天边的云霞、比少女的胭脂还深的红,他紧张、羞怯、激动地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却呐呐说不出半个字来。但他想,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真好听。
他又想,其实她担心什么呢,该担心的是他啊,如果不是因为寒毒,因为试药,他要怎么才能得到她这样全神贯注的目光呢。***
那天以后,张无忌仍然给朱九真试药。
但他能敏感地察觉到少女对他的态度有了细微的变化。
比如从前张无忌住在外面客院里,每日都是朱九真吩咐小凤来领着他去内院里找他,可现下有时却是朱九真亲自来找他。她突然有了奇思妙想,等不及地拉着他的手往药房跑。
在橡木制成的、长长的走廊上,少女披的猩红貂皮斗篷在张无忌眼前翻飞,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般美丽而热烈,灼灼耀目。有一种吸引着飞蛾扑火的魔性魅力。
他披着那件已送给他的雪白狐裘紧紧跟在后面。
朱九真有时会回眸和他谈笑,那双狭长魅惑的白狐一般的眼眸顾盼之间都是一片绮光艳影,在张无忌心头掀起无数惊鸿。再比如,朱九真不再只让张无忌试药。
这天早上醒来,下了一夜大雪的外面满目银装素裹,张无忌醒来后不愿朱九真冒着这种严寒的天气来找他,自己赶紧先往内院去。如今就连那些守门的狼群都认得他了,不需要人领着他进去了。
张无忌本想坐在厅堂里等,但他刚走进朱九的院子,突然迎面有一团银色的球向他袭来,以他的身手自然不会躲不过。但少年硬生生止住了自己下意识地动作。
因为他已经看清了那是个雪球。
更因为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廊下亭亭而立,盈盈含笑看着他的红衣少女,漫天的雪光映衬地她玉骨清绝,眉间红痣艳绝。于是张无忌站在原地任那雪球砸了他满身。
“无忌!我们来打雪仗吧!”
她这样兴高采烈地宣布,明明昨天他们已经说好了今日要做的事,但她说改就改,也不和他商量一下,如此任性,如此霸道,如此自我。但张无忌没有半点不情愿。
她是个兴趣颇杂的人,但对什么都是三分热度,因为她实在很聪明,学什么都能很快学会,张无忌身上的寒毒算是她难得遇到的难题。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医术高明如胡青牛,武功高绝如他师祖张三丰,都拿他这寒毒无可奈何,她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张无忌只是在陪她玩罢了,所以很怕她对他失去兴趣。
她如果愿意带他尝试别的玩闹,他也是乐意奉陪的,更何况因为她喜欢找乐子,所以她做什么都有一份乐趣在。和她在一起的人,好像也能被她感染地快乐起来。
于是这天,张无忌和朱九真没往药房去,只是这样玩玩闹闹地像孩子般打雪仗,说起来他只有十四岁,而朱九真虽然大了他三岁,但接触久了却能发现她霸道强势的性情下其实正如稚子般天真任性他们没用轻功,就是这样单纯地你追我跑。
朱九真的院子里栽种了一片红梅,毕竟这里是红梅山庄嘛,如今梅花正是盛开的好时节,远远望去在冰天雪地里如一片红色云霞璀璨。两个少年少女玩累了,就直接躺倒在红梅下的雪地里。
朱九真说:“这样也算仰观白雪红梅了。”
说完她就忍俊不禁,唇边现出笑意,而身侧的张无忌看着她在这皑皑白雪和艳艳红梅中的笑颜,白得纯粹,红得明艳,美得惊人。他感觉自父母双亡,自己也寒毒在身命不久矣后,他眼中总是沉闷灰暗的世界好像被这个如一团火焰、如雪中红梅般灼灼耀目的少女点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