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那边的拍摄准备都已经就位。
这场拍摄会是一个很大的工程, 舒清晚一早便赶到了专门录制的摄影棚。
其实最难的一步在于模特的选择,一旦确定下来,其它工作都很容易。尤其模特还是自己人,各项流程进行起来就更加方便。
负责的工作人员过来给舒清晚做妆造, 衣衫褪下, 准备在锁骨上动工时, 动作忽然一顿。
舒清晚只是垂眼回复了下手机上的信息。察觉到明显的停顿, 她抬眸看镜子,一开始还不明所以, 直到看见自己脖间的痕迹,她倏然抿唇。
捏住手机的指尖微紧。
舒清晚面色仍是镇定,只将那些痕迹遮盖过去,继续化妆。
——没事,只要她佯装无事,就能真的当做无事发生。
开始拍摄后, 现场的人很快就明白, 为什么Night内部那么多人会推荐舒总亲自上场。
她平时的风格偏淡,但是当那浓艳华丽的一笔挥墨在她身上时,便是最浑然天成的一抹颜色。完全能将他们所想要的主题诠释出来。
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他们压制着隐隐激动的心跳, 已经开始期待成片面世后的情况。
一定震撼。
拍摄忙了一整日,从上午持续到了下午。
随珩是在中途过来的, 一直在旁边等她。刚进来时,她还陷在拍摄之中,而他入目就是她白皙的皮肤与浓艳的红色之间的碰撞。
可能是色彩上的碰撞太浓烈, 惊动目光, 他在门口停留了几秒才迈步进来。
他今天是被她邀请过来, 舒清晚想给他看下两套衣服上所采用的重工刺绣。专门设计而成的图案很复杂, 采用的刺绣又很精细,一整副作品出来,在视觉上的冲击可谓震撼。
看照片比不得看实物来得直观和真实,所以舒清晚跟他说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玩。
而他刚才确实已经亲眼目睹。
只是,会被另一抹颜色勾走目光。
随珩垂下眸,不知在静思些什么,眉目清隽。
他不赶时间,轻倚在了旁边等候。
而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会让人无端想到“公子如玉”。
舒清晚早就注意到他的到来。他到得比她给他的时间还要早很多,她这边还没有忙完。
认识了这几天,婚事什么的先不提,他们已经算是朋友。
这次林稷年生日,他也在受邀之列。
等她忙完后,去将最后一套红裙换了下来。裙摆上工艺精致繁复,它就像一件艺术品,两个助理都过来帮忙,动作小心翼翼。
今天她光是造型就做了很久,发髻梳得也很复杂,云鬓如雾。
换完衣服,坐在镜子前收拾妆容时,在旁看着的随珩忽然走上前来。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簪子,将它插进了云鬓之间。
化妆师和舒清晚都愣了下。
而那支簪子已经簪在发间,他轻挑眉,在作欣赏。
花丝镶嵌的工艺,单是看着,就感受得到它的精致与高级。
而且,主要是,在这个时候送这个礼物就很巧。
随珩只是简单道:“给你带了个礼物。”
舒清晚莞尔,抬手碰了碰它,感受着簪子的形状,也没跟他客气,“谢谢。”
只有化妆师,旁观着旁观着,不知为何,有些兴奋。总感觉磕到了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这两位颜值太高,随珩身上的矜贵气莫名就和舒清晚有些适配,会让人觉得很搭。
这门亲事,很难让人反对。
…
林馥一也在给林稷年准备礼物。
在爱意中沉浸着长大,也不吝于回馈。她从小到大皆是如此,对于爱意的表达大方又坦率。
家里人的生日她都记得,每年不管在哪里,都会专门赶回来一起过。
虽然现在她不是他们亲生,但是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不比那点血缘轻到哪去。
她知道今年准备办宴会,但也没有多想,提前给覃漪发了信息,问说自己几点过去合适。
很习惯也很依赖的语气。
她从小到大和爸妈都很亲,尤其是妈妈,母女俩无话不谈,处得像是朋友。而他们也都很厉害,他们所拥有的经验,需要她学很久。所以要是遇到什么疑惑,她都可以直接问。
发完消息,林馥一继续包装着礼物。
可是覃漪本来没有打算让她过来。
这场宴会的目的摆在那里,让她过来也不合适。
而且,两家已经换回了孩子,不太应该还在这边爸爸的生日有太多的交集。
看着这条消息,她蹙眉,知道林馥一的心意。
那天清晚说得对,他们真是将馥一当做掌心的花一样爱了二十几年。
但她现在也是必须得狠心。
覃漪迟缓地回复,让她忙自己的事情就好,这边不用过来。
林馥一将最后一点包扎完,才拿手机看信息。一看,却是怔然,完全没有想到。那一瞬间,像是从头冰冷到了脚,眼眶也红了起来。
她怎么会不明白覃漪的意思。
她早已习惯的某种生活,在被剥离。
攥着手机半晌,林馥一给不出反应。
那样的宴会,她比舒清晚还要更熟悉。父母的生日也是。
却没想到有一日,她连入场资格都没有。
闺蜜还在微信上问她准备什么时候过去,约她一起。
林馥一默然许久。
覃漪的这条消息,她几度想不出怎么回复。
是为了舒清晚吗?
——可能她从小到大的每一天,都没有想过会被覃漪这样对待。
覃漪知道她的感受,但还是狠着心,没有心软改变主意。
她冷静地在切开他们的生活。
外面传来阿姨的声音,是舒清晚到家了。
她起身过去。
礼服都已经放在了女儿房间,过去换上就可以。
以往,她都是陪馥一去试。馥一也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对于各家的礼服她都有自己的见解和喜好,往往会按照自己的眼光挑剔一番。
可她的女儿,对这样的生活还是陌生至极。
还不曾被他们好好地疼爱过。
其实只要细想,就能明白舒清晚的心结。
那是二十五年的精准剥夺。
不是普遍式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而是只有她一人。
舒清晚一边跟阿姨说着话一边走进来,阿姨去给她做她喜欢吃的甜点。覃漪已经收拾起了情绪,她拾起笑,陪女儿去挑礼服和化妆。
她好久没有见到人,想得不行。
而她上次跟着一起去安城,也没有告诉女儿。
最终完成的妆造很简单,搭配着一条像月光一样丝绸的长裙,戴的首饰不多。
很高级的一身。如果首饰过多,反而破坏美感。但覃漪在旁边看着看着,还是觉得有点少。
她去取了样东西回来,亲自弯腰,拿出来给女儿戴上。温柔道:“这是当年外婆送给妈妈的。”
舒清晚微愣,看向镜中的那对钻石耳环。没有想到,这么重要的东西,覃漪就这样给了她。
而覃漪显然并没有在意这些。
钻石的光彩衬着这条裙子,格外合适,她终于流露出了满意之色,指尖轻抚了下钻石流苏。
覃漪其实也有私心,过去二十几年太空白,她想跟女儿多培养一点属于她们之间的记忆。
有些酸涩,她自己尝得太深。
她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补偿。
看着如玉般的女儿,她扯扯唇,甚至有点舍不得,想将人藏起来。
林稷年的这场生日办得热闹,汇聚了圈子里的不少人。
不单是一些舒清晚认识的,放眼望去,更多的都是没见过的生人。
那是属于林稷年和覃漪多年来积攒的人脉。听说,有不少人都是从世界各地过来。
歌舞伴着,觥筹交错。
她的礼服其实并没有多简单低调,灯光辉映,落在裙子上时很是惹眼瞩目。
舒清晚严重怀疑,如果她不是二十九岁,而是八九岁的话,他们应该会很乐意将她夸张地装扮一番。
林稷年牵着她去认识人。在走过去之前,会小声地先跟她介绍一下对方的身份与社会地位。
她随意地挽上父亲的手,认真听着。可能因为身份复杂、不寻常,也难记,所以她听得很认真。
舒清晚还没有像这样被父亲带着交际过。在回林家之前,她已经很久没有和舒父一起出门,更没有和他一起会友。
高中时偶尔几次和他一起出门,他的朋友们总会问及舒嘉越。可能是人以群分,在他们那群人眼中,更加看中男丁。彼此影响,彼此加重这份“看重”。
即便后来她拿着京大的学历,在他们眼里也是不以为然。女孩子总是要嫁人,再怎么厉害,也比不得生个儿子有用。
她厌恶这种性别论。久而久之,就算舒父要带她,她也不愿意一起去。
而眼前的场合,显然不同。
一群优秀卓越的人士,他们反而更加懂得平等与尊重。性别在他们眼里,并不是障碍与区别。
舒清晚自心底喜欢这样的氛围。
她看着认真和她说着待会要带她认识的人的林稷年,忽然轻轻唤了一声:“爸爸。”
这样“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感受,原来有朝一日,她也会拥有。
林稷年一愣,他好像看出了她眸中的很多情绪。心不由一软,他道:“不要紧张,他和我认识很多年,不用跟这个叔叔客气。以后到了上海那边,有事尽管找他。”
她知道,他的这句话并非夸大。
舒清晚点点头。
她想,她应该会慢慢忘记舒父。
或许他们对她也有爱。但可能很久远的以后,她已经会忘记他们了。
…
今晚人太多,林家为了刚找回家的女儿特地大操大办,不是什么秘密。
谈微在跟朋友交际时,目光总是时不时旁落。
直到听见虞杳杳在喊“容二”,她顺着看过去,眸光如水般轻动,终于找见了熟悉的身影。
容隐在跟别人谈着事情,不紧不慢地撩眼扫向虞杳杳。
流水般自然的矜贵落拓,会叫人不可控制地着迷。
谈微掐着指尖,正好也有事跟他说,她轻提裙摆,走过去找他。
舒清晚就在旁边不远处。
虞杳杳这一声,不止吸引了谈微。
但她没有太关注,轻易在桌边,看着前面的人们跳舞。
她刚跟林稷年分开。
林稷年怕拘着她,让她自己过来玩。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走进了熟悉的圈子里。
她仍站在原地,手里还端着杯酒。
和容隐说话的人谈微也认识,是认识多年的一个朋友。
这几年,他越站越高,寻常宴会一般不会出席,今晚恐怕找他寒暄的人都要不少。朋友好不容易逮住他,先跟他说着自己的事情。
他的领口微敞着,神色散漫。
听完后,只道:“回头联系我助理。”
这便是能办的意思。朋友合手道:“感谢感谢!”
谈微也加入了其中。
光线落在他身上,使得他的轮廓更加分明。
只是,她的目光忽然一顿,停在了某处。
他微敞着的领口间,有一抹不算隐蔽的痕迹。直接刺痛她的眼睛。
都是成年人了,谈微不会不知道,那明显是亲密时留下的印记……
而舒清晚回国,前不久她刚刚见到。
这个痕迹会是谁留下的,好像不难得知。
吞咽一下子都变得艰难起来,她就连对于表情的控制都失去了感知。
眸光闪动,指尖不自觉地越掐越紧。
她没有想到,会看见他和另一个女人亲密的痕迹。
笑意敛起,谈微指尖点了点自己脖间的位置,犹豫着提醒:
“二哥……”
舒清晚轻偏了下头,好奇地落过来视线。不过两秒钟,倏然懂得了谈微在提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