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以旗袍居多。
这套秀禾服的存在感很强,并不难为人所注意到。上面以金线织就的图案繁复又隆重,金色与红色浓烈地交织。很正式高级的一件中式秀禾。
进店的顾客也很容易就将目光落到它的身上。
订单有点多,老板找了一会儿才找出来,将旗袍装好交给他。
容隐接过,却没有立即离开。看着它,可能是出于直觉,他隐有预感。
他询问道:“不知店里有没有监控?’
老板有些意外,“有,您是要做什么?”
“能否看下定做这件旗袍那天的监控?”
他一身黑色衬衫长裤,掩饰不住周身气度的冷硬。
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势太强,跟他这样对话,老板极不适应。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自家小店,没那么多规矩。老板先去查看了下:“不知道还在不在。你等我找看看。容隐的眼眸再次从那件秀禾服上面扫过。
其实也不确定,只是在看见它时,心口浮现一个猜测。
如果没有那么多天以前的监控,也就算了。
幸运的是,店里的监控保存到挺多天之前,内存很充足。找了一通后,老板点了出来,让他来看:“你是要看来这做这件旗袍的那位小姐吧?喏,在这。容隐轻一颔首,道了声谢。
监控画面里,很快就出现了他想要的身影。
身段纤盈,裙摆似水飘动。
狭长的眼眸微深。
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见过。
她和其他客人一样,正常地定做,只在挑选颜色时纠结了下。
监控在放。
她还偶遇了人,获赠了一件旗袍。
容隐并不意外。她好像总是很容易就收获到别人的好感,哪怕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都会对她释放善意。
漂亮的女孩拥有一些特权。虽然这么说很片面,但确实是这个社会的事实。
他眸光沉静,继续在看着。屏幕上,她的姿态很散漫放松。
明明不过是数日未见,不知为何,却觉得已经很遥远。
在等待修改尺寸数据时,舒清晚便百无聊
赖地在店里逛了起来。
一很快,便走到了那件秀禾服旁边。
一如容隐的某个猜测。
她果真和他一样,停留于此。
猜测印证。
仿佛有一个环在扣上。
他神色静静。
舒清晚的目光落在秀禾服上,容隐淡淡垂眼,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的视线,明明有为它所惊动、震撼。
可是随后,她便走开去忙。为之欣赏,却没有动心买下的意思。
她当时,都在想些什么?
男人阖了下眼,神色淡漠,下颌的线条冷硬。
那一天,他看见了她的新旗袍,但是她没有和他说起过偶遇到的这一件秀禾服。
他们平时经常聊很多小事,虽然也不是每一件都说,但是这一件,明显是避开。
原来,这么早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他们之间不会结婚。
早就知道没有结果。原来是这么地早。
所以,她再没有和他提过
那时候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她也毫无异常。可却已经在心里定下结局。
屏幕上,人影还在走动。
他握着鼠标,半晌没有动作,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原本,还能按捺住一切耐心。
静观整场局面变动。
顺着这场局往下走,就让他们都当他要娶谈微。
这无疑也是最明智的举动,能给他腾出最大的
空间去施展拳脚。
他总能做局反包围。
冷静地做着局,让所有结果都在自己拿控之中。那才是他。
可是,忽然觉得不愿。
握着鼠标的手收紧,指骨分明。
容隐敛眸。突然不欲再顺着这一场戏唱下去,跟谈微去走这些仪式环节。
也不欲让这一场局再继续一
这个念头难免冲动,只像是火山喷发的那一瞬。
但是看着屏幕上的人。
看着她从这件婚服前面走过。
那个决定强烈到难以压制。
他倏然起身。
大步朝外走去。
眉宇凛冽,染着冷戾。
他很想反问。
舒清晚。
你怎知我不爱你?
为何就那样笃定一切结局?
容隐弯腰坐进车里,淡声吩咐司机开车。
在整盆水都如所有人所想的那样平静又顺利地往下流动之时。
--他抬手打破。
谈微那边刚在量着旗袍的尺寸,忽然接到他的电话。
她以为,是来询问她旗袍做得如何。
然而,那道嗓音却冷:
“谈微。”
“到此为止。游戏结束。”
美国这边。
昨天睡得很晚,舒清晚跟梁初楹都没起得太早。
舒清晚醒时,梁初楹都还在房间睡,应该是真的给折腾累坏了。
昨天穿来的衣服已经换下去洗,她身上穿着的是在衣帽间里挑的一件有些宽松休闲的绿色裙子。
里面就连贴身衣物都有,全都洗过摆放在那里。就是不知是阿姨做的还是覃漪安排的。
一各方各面,只要是她要用上的东西,全都能在房间里找到,都不用去问人要。
长卷发蓬松地披在肩上,舒清晚还带着初醒的懒意。
她端着杯温水在喝,抬头舒缓了下颈椎。
一如她每个起床之后的时刻放松。
覃漪很快也起了。
她昨晚睡得很不安稳。
舒清晚动作微顿,朝她轻一颔首。
等梁初楹起床后,她就准备回去。
“睡得好吗?有没有哪里不习惯?”覃漪走到她身边,主动挨近
"都很好。"
倒不是客套,确实被安排得很好,她一夜无梦,睡得很香。
她的话还是很少
覃漪并不着急,慢慢来。她们现在没有特别熟悉。
覃漪给她介绍花园里的一种花,是自己好不容易种活的品种。
舒清晚顺着她的话走过去看了眼。她确实没有见过这种花,不自觉凑近,仔细看花瓣的形状与构成。她的手机就随手放在桌上。
铃声突然响起。
覃漪下意识低眸看了眼。
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
一“妈妈”。
舒清晚过来拿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时,她愣了下,抬眸看了眼覃漪,也与覃漪对视上了一瞬。
她往另一边走去接电话。
声音轻轻响起:“妈?”
覃漪也没想到。她抿住唇,有些无措。
想了想,去洗了点水果端出来。
又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以至于她在看到时还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而这个称呼,在这个时候覃漪还不敢奢望她能这样叫自己。
都没想过能听闻。
想听见她喊自己这一声,还遥遥无期。
听她和养母打着电话,感觉有些奇怪和异样。
今天这一幕实在是巧,覃漪跟她相处过很多时候,都还从来没有遇见过,所以才会这样不自然。
现在有一个摆在眼前的现实。
舒清晚如果准备回家,要回也是会回去那里,而不会想到去他们那边。他们这里,在她眼里还算不得是自己的家。不论两家对她的情况如何,她与那边更熟悉都是事实。
舒清晚没想到舒母会突然来电。
在上次仇人似的争执过后,舒母就没再给她发过
一条消息。而她来到这边数日,不论大事小事,也没有跟舒母说的习惯。
聊天框一不小心就已经安静了那么久。
舒母紧皱着眉,音量微扬,
“我不给你
打电话你就没有消息了是不是?你为什么出国?出去干嘛?”
她脾气太犟,舒母又气又无可奈何。
母女之间又不可能结一辈子的仇。
这个台阶舒清晚自己不肯下,舒母再生气也还是得递过来。
此时便在用着最不好的语气,给她递着台阶
顺着往下说说,上次的矛盾也就这样掀过了。
舒清晚蹙了下眉,她没有想要细说的心情,也没准备将昨天遇到的事情告诉她。只是道:“出来走走。”“辞职了?"
"嗯。"
“说辞就辞,你....那个工作是真的不错。不过她的决定,舒母也干涉不了,只能惋惜着。
"既然辞了,那什么时候回来?"
昨晚梁初楹还拉着她的手,在同她说:“晚晚,还好你没有留在那里,不然连我都要遗憾。
他们都见过舒清晚闪闪发光的样子。可是安城的人没有见过,他们也不需要她发光。
舒清晚垂下眼,
“不回去。我想留在这边,至于是做什么,还没有决定好,需要一点时间。”
她手头有一笔钱,足够支撑她在这边的花费。
舒母那边静了许久,大概是在消化这件事:“舒清晚,跑到北城还不够,你还要跑到外国吗?”她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安安分分的。我们家就是普通人家
舒清晚默了默,“妈。一个月三千块,更加给不了你四十万。”
“你回来找,我还要你什么四十万!”舒母声音高昂而激烈。
难以愉快的通话。
很快结束。
舒清晚准备去端走自己的水,才发现覃漪已经给她
她端了一份三明治过来。都是阿姨做的,做了好几种味道的。
刚才的画面回想一下还是有些奇怪。
舒清晚低声道谢。
他们照顾得很周全,本也是该道谢。
她跟覃漪之间,总有一层隐隐的隔阂。
覃漪望着她的眉眼。她能从其中找见许多她们相像的痕迹。
看着看着,
总是不自觉就会泪目。
她静了静,喉间艰涩,很突然地开口:“对不起。”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道个歉。”
舒清晚微愣。
话一旦开了口,剩下的便容易了。
覃漪扯动了下有些干的唇角,低垂下眼,遮着眼底的热意。
“对不起,在认出你的时候,我没有第一时间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