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顿了很久, 似乎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什么?”
薄莉又亲了他一口,才坐下来,笑着说:“我们还没有见面的时候, 我就知道你所有事情了。”
埃里克单手撑着额头, 大拇指轻擦了一下她吻过的地方, 半晌才说:“你觉得我会信么。”
薄莉切了一块牛排:“你出生于法国卢旺,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是面具,父母……”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为了不看到你的脸,把你送进了疗养院,跟别人说你是疯子,会发疯杀死所有人。”
这是唯一一个原作里没有的剧情。
或许,就是这个剧情,才造就了恐怖片版本的他。
薄莉叹了一口气:“然后,你想办法逃了出去……走遍了欧洲,最远的时候, 甚至去过印度,学会了邦扎布套索。最后, 在马赞德兰王宫住了下来,为卡扎尔王朝效力。”
“你给国王建造酷刑室,为他表演如何用绳索杀人, 把王宫改造成了一座机关迷城……国王却因此忌惮你的头脑,决定杀了你, 是达洛加救了你。”
薄莉伸出手,扣住他的手:“达洛加找了一具面目全毁的尸体来顶替你的身份, 想办法把你送出了王宫, 你跟着一个马戏团经理逃到了美国, 那个经理就是道斯。”
埃里克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他们体型差距明显,尤其是十指相扣时,她一只手几乎盖不住他的手背。
然而,他却在她的碰触下,慢慢冷静了下来。
“对别人来说,被利用,被背叛,与尸体为伴,肯定是一段不愿回想的过去……但对你来说,却是唯一一段值得回忆的美好时光。”
埃里克倏地抬眼,看她的眼神明显变了。
薄莉轻声说:“你看上去冷血无情,草菅人命,实际上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不管是对我,还是马戏团的经理。”
“所以,即使马戏团的人对你百般刁难,你也从来没有跟他们一般见识过。”
“你几次想要杀了我,都没有下手……也是因为你被马拖行后,我给你上过药。”
埃里克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中的情绪激动得可怕,扣住她手指的手却陡然收紧。
薄莉忍不住嘶了一声,抽出自己的手,瞪了他一眼。
她喝了一口果汁,继续说道:“你因为长相,从不自诩为人类,其实比任何人都要珍惜他人的善意。我们在巴黎歌剧院住过一段时间……那里有位老妇人,大家都叫她‘吉里太太’,是整个歌剧院唯一尊重你的人。你表面上对她非常冷淡,爱答不理,却让她的女儿梅格·吉里破格升为二级演员……”
薄莉把自己说饿了,拿起刀叉,切了一块牛排:“这下,你相信我们是真心相爱了吧。”
埃里克盯着她,呼吸又短又重,似乎因为过于激动,完全无法正常呼吸。
薄莉决定给他一些时间消化消化,低头,专心致志地吃牛排。
吃完牛排,她又啃了几对鸡翅。
埃里克做的鸡翅会加蜂蜜、迷迭香和白葡萄酒调味,裹上酱汁煎至金黄后,吃上去又甜又辣,极为香美。
薄莉忍不住抱怨说:“还好我现在不当演员了,不然照这么吃下去,肯定会丢掉饭碗。”
埃里克冷不丁出声:“我可以帮你解决。”
薄莉:“……你要解决什么。”
“谁辞退你,就解决谁。”
薄莉嘴角微微抽搐:“算了吧。忘了告诉你,现在是2026年,法治社会,距离法制混乱的1888年,已经过去了138年……你要是敢在这里乱来,小心警察追你到天涯海角。”
埃里克不作声了。
薄莉想了想,又补充说:“书房里有几本法律书,你等下去给我看完。要是你不小心进去了,我可不会给你守寡。”
埃里克顿了顿:“不会给我守寡?”
薄莉耸肩:“就是你进去后,我会迅速移情别恋,跟其他人在一起。”
话音落下,埃里克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眼睛几乎变成浓烈的金色,似乎随时会失去理智。
薄莉怕他气晕过去,连忙说:“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
埃里克转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说:“我信了……但我还是嫉妒。”
薄莉一愣:“你嫉妒什么?”
他没有说话,站起身,似乎准备收拾桌子。
薄莉立刻竖起眉毛:“你还没吃呢。给我坐下,别想混过去。”
埃里克只好又坐了下来,拿起刀叉,开始切牛排。
薄莉见过他做饭的样子,切肉的动作冷静而细致,每一片肉都切得厚薄均匀,对刀子的控制力堪称恐怖。
现在,他的手却在发抖,切了半天,也没能切下一块牛肉。
薄莉无奈,起身走过去,接过他手上的刀叉,帮他切肉,喂到他的唇边。
埃里克看向她。
不知是否因为呼吸太过急切,他的眼角有些泛红,配上冷峻的五官,残缺的侧脸,居然显出几分可爱。
薄莉笑:“怎么,要我说‘啊——’你才肯吃吗?”
埃里克垂下头,似乎准备吃掉她餐叉上的牛肉,下一刻,却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猛地往下一按,重重吻了上去。
舌-尖径直闯进她的口腔,近乎凶狠地绞住她的舌-尖。
薄莉下意识放下刀叉,抵住他的胸膛。
他却一把捉住她的手,长长的手指找到她五指的缝隙,牢牢扣合在一起。
同时,他的视线一直钉在她的脸上,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她的眼睛,喉结滚动着,不断发出清晰的吞咽声。
那种焦渴的劲头,几乎让薄莉有些脸热。
……怪不得都喜欢年轻的。
年轻的确实带劲。
一吻完毕,埃里克顺势抱住她,把头抵在她的肩上,呼吸沉沉。
不知是否他的气息太过滚烫的缘故,薄莉感到肩头几分濡湿,像被水蒸气烫伤了似的,隐约传来灼痛感。
她不由一愣,伸手抬起他的脸庞。
埃里克没有任何挣扎,就这样被她抬起脸庞,露出微红色的眼眶。
他居然为她哭了。
薄莉呼吸一滞,心口一阵闷痛。
……她不过是把他过去的经历说了一遍,他就高兴激动成这样。
“傻瓜。”她的嗓子有些哑,低头,亲了一下他的眼皮。
埃里克却像是得到某种暗示一样,反手扣住她的脸颊,再度吻上她的唇。
这时的他完全不会亲吻,只会疯了似的嘬-吮,直到她口舌发干,呼吸困难,才离开她的唇。
一时间,室内只剩急促的呼吸声。
鼻息与鼻息相互交融的感觉,令人头晕目眩。
薄莉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埃里克却像应激似的,倏地按住她的腰,不许她后退分毫。
薄莉无奈:“……好啦,我不退啦。”
埃里克闭着眼睛,急促呼吸几下。
……他说的是实话。
他相信他和薄莉是夫妻了,可还是感到嫉妒。
嫉妒未来的自己,可以碰见薄莉。
即使他们是同一个人,他也像旁观者一样,觉得这一切不真实极了。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在知道他的过去后,仍然爱他。
甚至愿意跟他一起用餐,亲吻他残缺的脸庞。
未来的他,凭什么拥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无法相信,这是属于他的生活,所以嫉妒。
而且,他有种预感,自己真正的结局,不该如此美满。
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死在某个暗无天日的角落。⑴
被人发现,有人收尸,就已是万幸。
幸福对他来说,太过奢侈。
怪不得他一看到薄莉就心跳加速,一闻到她的气味就头脑空白,简直像对她有瘾。
……人怎能不对幸福上瘾。
嫉妒到一定程度,埃里克甚至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恢复记忆。
只有这样,薄莉的目光才会落在他的身上,而不是未来的他。
他知道,这一想法非常可笑。
可是一想到,他终有一天会想起一切,变成未来的他,而现在的他会被薄莉淡忘,就嫉妒得满心胀痛。
薄莉发现埃里克在自己嫉妒自己时,已是半夜。
她洗完澡,换上睡裙,钻进被子里。
埃里克坐在她的旁边,手上拿着钢笔,正在作曲——试图写出一首不那么肉麻的正常曲子。
谁知,他只要想到薄莉,写出的旋律就像拌了蜜糖似的黏稠拉丝,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薄莉眨巴眨巴眼睛,凑过去抱住他,手往下,悄悄覆握了上去。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像被电击了一般,浑身一震,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薄莉很无辜:“怎么啦?”
埃里克头皮发麻,说不出话。
灯光昏暗而幽淡,他握着笔,却再也写不出一个完整的音符,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呼吸也时断时续。
好半晌,他才勉强冷静下来,继续作曲。
然而下一秒钟,她吻上他残缺的那半边脸庞,同时指甲轻轻划过。
就像被一把攥住心脏,他后脑勺一阵一阵发紧,整个人都痉挛起来,不自觉往前躬身。
薄莉眨了眨眼睛,刚要调笑他两句。
他却突然攥住她的手,猛地一拽。
她被迫跌在他的身上,仰头望向他。
视线相撞,黏而不洁的气味弥散开来。
埃里克俯视着她,语调莫名阴阳怪气:“你刚刚在想谁,我,还是他?”
薄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