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莉一边用餐,一边听米特吹牛,直到他开始说电流是爱迪生发明的,才温柔地提醒道
“米特先生,电流并不是发明出来的。爱迪生也没有发明发电机,第一台手摇式发电机是迈克尔·法拉第制造的。”空气凝固了。
米特的话音戛然而止,脸色猛地涨红,似乎在紧急思考她说得对不对,
薄莉迅速吃完餐盘里剩下的食物。
米特也想到了挽回颜面的句子:
“我承认你说得对,但爱迪生毕竟发明了灯泡,大家认为他发明了电流也无可厚非....
薄莉忍了忍,没忍住:“事实上,灯泡也不是爱迪生发明的。但确实是他的团队改进了灯泡,才让电灯开始普及。非常感谢您的晚餐,这顿饭我吃得很愉快。米特像被当场打了一记耳光似的,脸色由红转绿。
他怀疑,薄莉是在故意引起他的注意。不然她一个女人,为什么知道那么多电气知识?
连他都知之甚少。
想到薄莉为了勾-引他,私底下翻看了不少晦涩难懂的电气杂志,米特胸中郁结顿消,微微一笑:
“那明天晚上,我们还能共进晚餐吗?”
整个晚上,她都没有感到埃里克的视线
薄莉陷入沉思。
他似乎并不在意她跟米特用餐。
幸好跟米特用餐,并不是完全为了试探埃里克,也有拖住米特,让他无力关心报纸印刷进度的意图。
不然她就亏大了。
薄莉想了想,说:“当然可以。”
但就像钓线抛入深潭,周围仍然毫无动静。
薄莉有些困惑。
难道那天她的感觉错了,他那么盯着她的唇,并不是想要吻她?
那他半夜又为什么到她的床前,用大拇指抚摩她的唇,甚至按进她的口中?
薄莉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埃里克的身影。
这是一个金碧辉煌的餐厅,用的都是银制餐具,上面有“蒂芙尼”的标志;瓷器则是产自匈牙利的“赫伦”品牌,盘底绘有鲜艳灵动的知更鸟图案。周围只有两三桌客人,都是新奥尔良的有钱人
尽管对薄莉的传闻感到好奇,但几乎没人看向她,也没人议论她
埃里克不在这里。
是他真的不在,还是她抛下的钓饵不够刺激性?
薄莉大概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钓鱼了。
这次钓线空了,确实会激起她再度抛下钓饵的冲动。
米特看着薄莉,忽然低声问道:
“克莱蒙小姐,我有一个不情之....不知下次约会,你能否穿着裙子赴约?”
薄莉微微歪头:“为什么要我穿裙子?”
米特看看她的手背,又看看她的唇,别有深意她说:“因为我还没有对你行过吻手礼。”
话音落下,薄莉终于感到了久违的被注视感。
她仍然不知道埃里克在哪里。
但能感到他的视线钉在她的身上,如芒刺在背。
薄莉精神一振,浑身疲乏顿时一扫而空。
从米特的角度看去,薄莉听到“吻手礼”三个字,脸就变红了。
看来她期待这个吻很久了。
米特朝她凑近了一些,说:“还是说,你希望我为你亲自挑选衣裙?也不
不行,你喜欢什么款式的衣服,我叫人送到你的府上
被注视感越发森冷。
他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存在感,视线冷得像是要杀了她。
薄莉知道原因。
-她已经好几天没穿他准备的裙子。
昨天的绿裙子,也不是他准备的,而是她找人定制的。
现在的绿色染料都含有一点点砷,被称为
不少女士穿上这样的绿裙子,一开始没什么,时间一长,皮肤却会开始生疮、溃烂。
“有毒的裙子”
然而,那绿色是如此美丽,以至于明知是有毒的,人们也趋之若鹜。
薄莉一开始穿绿裙子,只是图个新鲜。
相较于其他颜色,绿色也更为吸睛,能引发更加广泛的讨论度。
当然,她并没有蠢到贴身穿,叫人缝了厚厚的内衬,裙摆也缝上轻纱,戴着长及手肘的真丝手套,才敢穿在身上。她和埃里克的关系,也像绿裙子一样,是危险的,有毒的。
但又令人着迷的。
不过,今天早上,她起床一看,那条绿裙子已经不见了,估计被埃里克销毁了。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薄莉感受着他的视线,想象着他的心情,手心一阵汗津津的,手指也因兴奋而微微震颤起来。
“都行,”她说,“只要是正确的人送的,什么款式我都无所谓。”
这句话是真的。
埃里克送的裙子,并不是完全符合她的审美。
有的太素净,太寡淡,像把一匹白缎披在了身上。
但她从来没有说什么。
埃里克却明显误会了她的意思。
视线越发强烈,简直像是在咬啮她的皮肤,要在她的背上钻出两个窟窿。
有那么几秒钟,她甚至感到肩上一沉,被什么警告性地撞了一下。
薄莉猛地回头。
只有一位侍者推着餐车,从她的背后经过。
她的肩膀,应该是不小心被餐车撞到了。
米特立刻站起来,探过身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他撞伤你了吗?”
说着,他就要去叫那位侍者。
米特凑过来的那一刻,薄莉一个激灵,从头到脚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埃里克似乎真的动怒了。
恐怖的危机感从背后袭来,令她的心脏一阵麻痹,手背也渗出冷汗来。
刺激过头,就不好玩了。
薄莉见好就收,避开了米特的手:“没有,米特先生。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累了,想回去了。
米特以为她被那位侍者扫了兴,一定要去给她伸张正义。
薄莉懒得阻拦他,只见米特气愤起身,径直走向那位侍者,趾高气扬地命令他给薄莉道歉。
那位侍者果然不是埃里克,听见自己不小心撞到薄莉后,一脸愧疚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我总觉得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不小心走神了。这位女士,我没有撞伤您吧?”薄莉摆摆手:“没事,你别放在心上。
她强调了好几次自己没事,才勉强摆脱米特,坐上马车,离开了花园餐厅。
米特回味着薄莉的表情,开始幻想给她买怎样的裙子一一她肤色苍白,仿佛轻度贫血一般,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非常适合浓绿色的裙子。确实,绿色有毒。但他又不打算跟薄莉长相厮守,只要能满足一时的欲-念就行了。
米特喝了一杯酒,带着对薄莉的幻想,走上马车。
一路上,他只要想到薄莉穿上绿裙子,倒在他怀里的样子,四肢百骸就像燃烧似的燥热。
直到一个小时过去,米特才发现,车窗外似乎并不是回家的路。
他叫了一声马车夫的名字,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车门:“查尔斯,你老糊涂了吗?想把我带到哪儿去?”没有回应。
米特推开车窗,探头朝驾驶座望去,才发现马车夫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下两匹马自顾自地向前跑着。天色渐暗,雾气越来越浓,水汽也越来越重,街道上的灯光反而衬得黑暗越发浓厚。
米特打了个寒战,莫名觉得自己在朝死路前进。
他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酒劲顿时清醒了一半,推开前面的小门,就要登上驾驶座
谁知,就在这时,有人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米特一愣,随即感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接管了自己的四肢,不由自主跌坐在车厢的座位上。
黑暗中,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伸出来,铁箍般扣住他的颈骨。
米特的喉骨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响。
对方的手劲大得恐怖,似乎随时可以把他的脖子扭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最可怕的是,米特发不出声音,连惊恐的喊叫都不行,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
从阴影里探出身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车厢光线昏暗。
米特看不清这人的长相,只能看到他空洞、冰冷的金色眼睛,如同两团燃烧的金火,令人毛骨悚然。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可是完全想不起来。
这时,对方注视着他,缓缓开口:“你对波莉·克莱蒙有何打算。”
米特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这人跳上车,不劫财,也不劫车,居然只是为了问他对波莉·克莱蒙有何打算?
让米特惊恐不安的是,他居然把内心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我想占有她。
对方静了片刻:“为什么。”
“她长得漂亮,任何男人看到她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想得到她,再抛弃她。这样人们就不会在意我没有通过胆量测试的事情了。“她知道你的想法么。”
“不知道,”米特深吸一口气,想要紧紧闭上嘴巴,却控制不住地继续说道,
"我伪装得很好,年轻又英俊,家世还好,她明显对我心动了,甚至让我给她买裙子。”
对方顿了顿:“买裙子?”
“是的,绿色的裙子。”米特说,“绿色很衬她的肤色。最重要的是,绿染料里有砷。她太美丽,太聪明,又太难把握。即使我抛弃她,她也很可能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扭转舆论。但要是她的皮肤被砷毒害,开始溃烂,就完全不同了。到那时,人人都会记得她是个丑陋的荡-妇,而不会记得我没有通过胆量测试。
“米特先生,”对方的声音几分讥讽,“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表里如一的人。”
这时,米特忽然夺回了对喉的控制权,连忙说道......你也听到了,我心里想的最坏的事情,也不过是谋害一个女人而已!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总归是为了....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过我!对方却不为所动,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米特:
"现在,你觉得很热。
米特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忽然感到锥心的热意,从四肢百骸传来,从头到脚的血液都像沸腾了似的发热。与此同时,对方继续在他的耳边说道:“热气穿不透皮肤,只能在你的血管里奔流,就像千万只蚂蚁在你的皮肤底下爬动。这人的声音低沉冷冽,一字一句都带着不容置喙的控制力。
米特立刻感到了致命的瘙痒,不由自主抓挠起来。
"告诉我,”对方说,“你下一步的打算。"
米特喃喃说:“我要抓破自己的皮....让血流出来....."
对方允许了他这一做法。
米特马上抓起脸来,指甲在脸上反复摩擦一一抓挠一一刺灼的剧痛从脸上传来,他尖叫,哭嚎,可是无法停止,只能惊恐地看着指甲里全是肉泥似的皮肤,鲜血汩汩而下,浸湿了他十根手指。对方一直冷眼注视着他,似乎要监视他,将伪善的外表一寸一寸抓扯下来。
头晕目眩的剧痛里,米特喘着气,眼眶通红,已经有些恍惚。
他的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我破相了,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