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宗的弟子选炼对叶鱼并不难。
莫说他早知晓这些内情,便是不知晓,他也是当过元婴的人。
使一些小手段罢了。
况且他本就天赋极好,他的悟性,他的勤奋,他的毅力,那一样不是修途上至关重要的天赋?
第二关,炼术关,即法术参悟。
世间术法分为一至九阶,修为越高方能修习越上等的法术。
弟子选炼需要参悟的是二阶术法,对于锻体期与炼气期来说,千难万难,对于元婴期来说再简单不过。
且叶鱼有阵法在身,只要他能忍住经脉痛苦,能调动的灵气堪比金丹,使出一个小小二阶法术再简单不过。
法术参悟三个时辰为期。
叶鱼踩着半个时辰的线,掐出法术。
一个小小的凝火术。
硕大的火球熊熊燃烧,彰显着叶鱼对这道法术的操控力。
第三关,通天关。
通天梯,九百九十九阶。
每阶威压重过一阶。
实话说,这一关在诸多参选的弟子眼中,是最为简单的,第一关才是他们最为惧怕的。
通天关这样的考验,在修真界内多如牛毛,平凡的便如每个州都有不知凡几的求仙镇。
最近的一个求仙镇,就在天元宗山脚不远处,是叶鱼从前待的地方。
但对叶鱼却千难万难。
他的体质奇差,自求仙镇走来天元宗,便走了一整夜加上大半日,让他爬上九百九十九阶通天梯,他不会因为威压而倒下,却可能累死在半道。
叶鱼:“……”
该死的,但凡能将孟山那体格分他一半!
叶鱼怀揣着这样的愤怒,在正午之时,踏上了通天梯第一阶。
此时,前两关淘汰大半人数。
原本密匝匝的人堆,如今望去只有百来人。
通天梯后恐怕只会剩下六七十之数,贵精不贵多。落选者若年纪小,五年后可再选。
不过二十五岁,皆可来试一试。
但大部分人都熬不了那么久。
顶尖那批世家子弟不必提,各个游刃有余。
孟山也在。
他在第二关磨了许久,不识字。
这次无引领弟子逐字逐句为他解释,仅有人为他念一遍术法内容,余下的看他自己。
孟山硬生生踩着正午的线,囫囵点了个火星子。
他凑在叶鱼身边,两人往上爬。
叶鱼慢吞吞的,需得保持体力。
威压于他而言并不是大问题,吸取天地灵力,可以借此抵抗。
孟山却脸色煞白,他小声说:“我抬不动脚。”
叶鱼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废话。”
孟山便委屈的不说话了。
他说他抬不动脚,往上爬却毫不含糊。
不消片刻,越过了叶鱼。脚底一蹬一窜,便瞬息猛跨一大截,再停顿,喘息适应加重的威压。
叶鱼:“……”
羡慕。
真他娘的羡慕。
待他拜师之后,一定要拿到够多的资源,为自己洗经伐髓,改换根基!花费再多的时间与代价都值!!
额头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砸向阶梯。
他只能扶着腿,一步一步,缓慢往上,同时吸收灵气缓解□□痛苦,补充力量。
经脉冲击的痛苦对比之下,实在不足一提。
他几乎无暇抬头去看周围的人到了哪里。
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充斥。
快些,快些,快些,再快些。
只差这最后一关,便能拿下头名。
只差这一步,日后在修真界便无人敢欺你。
只差这一步,日后便都是你在修真界横行妄为的好日子,何人胆敢在你面前再提“乞丐”二字?
天道不公,可骂天道。
若放在眼前的机会活生生溜走,便是枉活一次,何必再来这一遭?
胸口的阵法被催动的微微发烫。
但叶鱼有些分辨不出。
正午的烈日落在背上,更加滚烫灼热。
他只一味的,如偶人般,抬脚,上踏,再抬脚,周而复始。
台阶上滴落一串深色的脚印,片刻之后,便被太阳蒸发无踪。
……
正殿内。
一众长老望着那自人群中,渐渐走到最前方,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的孩子。
“这是个凡人罢?”
季丛连答:“是,此次弟子选炼中,有两名凡人天赋格外出众。另一名凡人是第四十三位,他们二人同道而来。这个孩子唤作叶鱼,另一个唤作孟山。”
季丛连妥帖补充:“叶鱼瞧着年纪小,实则已有十五,体质颇为……”他顿了顿,“但他的悟性与心性是一顶一的好,天赋测试为九品。如今看,毅力也是极好。”
“孟山十九岁,心性与悟性上佳,唯一缺点是需得从头识字。”
“哦?他们二人瞧着是乞儿,那个叶鱼为何识字?”
季丛连摇头:“这个并未询问,许是从前有人教他。他们二人虽一道来选炼,从前并不是一处长大。”
“这孟山看着倒是极好的体修料子,啧啧。”
“哈哈,你若是看上他,收为弟子便是,这般白纸一张的徒弟,你想要他修什么道,他便能修什么道。”
长老们一来二往,几句话,定了孟山的去处。
能做内门弟子,对孟山算是最好的出路。
季丛连看着烈日下,身影孤独,埋头向前的叶鱼,侧头瞧了眼他师父。
他师父不知为何皱着眉头。
他正想问问,这个叶鱼可以收作他的师弟。
掌门乃是纯正的法修,但座下三名弟子,包括他在内,无一人走法修路子。孟山是一张好教的白纸,这个叶鱼与他相差无几,且悟性更为出众,亦是极好的法修料子。
季丛连思虑许多,叶鱼体质太差,便是寻来天材地宝为他改换根基,纵然可行,但他的体质始终会差孟山这类人一线。法修对体质要求稍低,更看中悟性……
大殿内忽地响起一句不屑的低嗤:“小儿卑劣,自作聪明。”
季丛连看向那位说话的长老。
内门长老,十二殿主之一,天弓真人。
说的是叶鱼?
季丛连再度瞧向他的师父,脑内便响起传音:“为师知晓你要说什么,他算不得上佳人选。那杜家的孩子便是现成的法修,为师瞧着不错。”
季丛连对师父的话无从置喙,只得垂眸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想过。
可惜了。
瞧着他这般拼命的模样,争下头名,最后恐怕也不会有长老收他为徒。
天元宗虽有头名优待的规矩,前提是长老也愿意收这个徒弟。
叶鱼瘦骨嶙峋的模样过于可怜,好似随时可能被日光曝晒死在通天梯上,却仍顽强的向上爬。以至于季丛连已经知晓他使了作弊手段,仍有些怜悯他的下场。
……待日后,观察些时日。若是这孩子心性无大问题,他兴许可以在宗门内帮扶一二。
叶鱼对于正殿内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晓。
他脑海已经混沌,纯靠着一口气强撑。
待他踏出一步,再度抬脚,踏空时,才惊醒般瞳孔震颤地张望四周,摔倒在地。
没有人。
空荡荡的,他是第一个爬上来的。
他瘫倒在地,浑身疼痛虚弱无比,却只想放声大笑!
头名!
他是头名!
他夺得了天元宗弟子选炼的头名!
他趴在地上,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胸腔微微震颤,发出低低的,似急促喘息的气音笑声。
守在通天梯顶端的弟子见他倒下后这般反应,对视一眼,想要掏出一粒恢复的丹药给叶鱼。
叶鱼用力翻身,仰面朝天,眯着眼睛看高天悬挂的弯月。湿漉漉的发丝沾在脸侧,地上留下道人形水渍。
他脸色煞白,面上带着畅快的笑容,没有什么肉的两颊竟然隐约凹陷出个小小的酒窝:“多谢师兄。”
过了选炼,是天元宗弟子,称一声师兄无错,那二人便应了,扶着他坐起身,靠在侧旁的石柱上。
通天梯顶端两侧,立着两根几人合抱粗的石柱,上头雕刻着瑞兽花纹。
往内瞧去,入目所及皆由白玉般的石材铺就,打造得恍若天宫。
叶鱼攥着手中的温补丹药,没吃,心中咋舌,随后又为这天宫般的地方,日后是他的靠山而爽快。
他休息许久,落后的大部队陆陆续续出现。
除他之外的第一名,自然是杜青汝。
上辈子便是如此,最后杜青汝拜入天元宗掌门门下,那季丛连便是他的师兄。
可惜,杜青汝并未在天元宗待太久,四五年后,便回了杜家,与一群人争权夺利。
叶鱼并不打算抢杜青汝的机缘,掌门乃是法修,不合他胃口。
第二位是阜海州仓家那位,他同样眼熟,上辈子跟在杜青汝身边时,还与这位打过不少交道。这位与杜青汝交情不错。
之后陆陆续续,都是叶鱼认识的。
到了第二十一位时,叶鱼很是惊诧。
孟山气喘如牛,扶着膝盖,脸色红得快要滴血,与叶鱼这个脸色枯黄泛青乌的对比鲜明。
他瞧见靠坐在石柱下的叶鱼,步伐沉重踉跄地走过去:“我、我、我、我可算上来了。”
叶鱼:“……”他在心中狠狠咬牙。
真是羡慕。
这是何等体质?
一个昨日才引气入体,踏入锻体期的人,竟然甩开了不少炼气筑基,拿到了二十一的好名次?
多少自幼修炼的世家子被他甩在身后?
若是他有这体质……
罢了。
叶鱼闭目,不愿再想。
皎月月光泻在白玉铺陈的天元宗,清冷出尘,愈发似九天宫殿。
月上中天之时,守山弟子望着下方还在竭力往上爬的人,无情道:“走罢,诸位便是此次选炼合格者。随我去休整歇息,明日卯时会有师兄前去接引诸位,入正殿拜师入宗,刻下魂牌。而后,便都是天元宗弟子。”
叶鱼起身前,孟山一把拎小鸡仔般,将他提起来放在背上:“我背你,我背你便是。嘿嘿,日后咱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
叶鱼:“……”
叶鱼确实累到极点,筋骨血肉无一处不痛,最为难受的是脱力感。
他并不逞强,说:“多谢。”
便大大方方的在孟山背上闭眼。
孟山他们一行被引到休整歇息的院落,发放弟子校服时,叶鱼都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