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阳泽把烟掐灭。
在车内放置的烟灰缸里,已经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烟头。
雨水打湿了车前窗。
尽管雨刷滑动,并不能清理干净,所以只是这么看着、视线一片模糊。
但他却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
直到那两道身影在视线里彻底消失,他才伸出手,关闭了发动车的引擎。车前灯立刻熄灭,雨声从耳边传来,一切仿佛又再次归于正常。“你就在车上待着,别乱动。”他瞥了一眼车后座,“我要下去处理一点事情。
言,前的头不由进下冷汗.
乱动?
也太高看他了。
别说乱跑了,现在让他动一下他都不敢。
坐上车那是半个小时前
自知无法劝服叶寄书,而且留在那里说不定会导致情况更糟糕,他在反复纠结、盯着叶寄书,确定了对方不会改变主意后,只能独自离开了宿舍楼。但就像是误入了什么隐秘之地。
他肢体冰凉,诚惶诚恐地走了好几圈,都无法从宿舍楼的黑暗里离开。
这绝对是鬼打墙
[鬼打墙。]
面对无穷尽的死路,薄哲瀚都要哭出声了,脑子里把这辈子做过的坏事都想了一遍。
对不起....他不该做那些事!!
如果能活着出去,他再也不会作威作福、自以为是。
念头刚落。
他恰好走到灌木丛中,车前灯突然亮起。
就像被车灯照到的鹿,他无措地看向了光亮处,露出了身着制服的危阳泽的脸。
对方解锁车门,让他上车。
然后,这个管控局的家伙就一边抽烟,一边盯着手机屏幕看。
他神色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也一直在发出有新消息的提示音。
薄哲瀚不敢出声,也不敢问,只是在后座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看在叶寄书出现的时候,他心底一喜,本想叫住对方。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对方身边静静站着的"我会好好待在车上的。”
薄哲瀚立刻保证。
生怕说晚点,对方就不耐烦地把自己丢出车里。
他是绝对不想再下去的!
危阳泽透过车后镜,墨镜后的眼眸瞥了他一眼,然后把剩余的烟头丢进了烟灰缸里。
然后,他推开了车门。
进入了雨夜里。雨水从特殊织物的外套上滑落。
他朝着宿舍口走去。
路过电梯的时候,看了一眼。
它的头顶亮着红灯,显示有[待维护]三个字。
等到了资料里叶寄书所在的宿舍楼层,他看到了走廊尽头,正用墙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后背,勉强站立着的林磷一一对方的眼珠、口鼻、耳朵都溢出了鲜血这些污迹从他的下巴滑落,然后滴在了地板上。
这是极为惨烈的画面。
但危阳泽却无动于衷。
他甚至没有过去扶一把,而是就这么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自己在挣扎。
员工受多重的伤都是有可能的,而且[感染源]杀人的方式千奇百怪,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再加上他已经处理过许多任务,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
林磷并没有受到任何躯体上的伤害。
即使是连最小的擦伤都不存在。
只是精神状态受到了感染,脑子陷入了空白而已。
身体无法承受理智的崩塌,进而产生了排斥反应。
在这种时候,唯一能帮他的只有自己。
危阳泽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竟然没有动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挺不可思议的。]
因为一
他的视线转向了墙壁的方向。
不远处是一团黏糊糊的血肉,在高压腔体内爆浆一般被碾碎成了泡沫状。在窗户和地板上蠕动着,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眼球被压扁的窗户开着,摇晃着。
有雨水和潮湿的风从半掩的缝隙转进来。
而黑色的粘液残留在窗户边缘、散发出硫磺的味道。
似乎有什么东西,刚才从那个位置逃走了,但还是留下了身体的某一部分。
光从推理来看的话,无法还原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听见声音吗。”
危阳泽的视线重新转了过来,落到了狼狈的、像是血人的林磷身上。
对方手指动弹了一下。
这是对听到了的回应。
他从自己的制服外套里拿出了手机。
点开录音,然后放在了对方面前的地板上,。
“准备好了就复述刚才发生了什么。”
文件会即刻上传到总部。
所有人都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这应该是他们该如何应对这件事的、最关键的契机点。
虽然林磷有被当成小白鼠的既视感,但是,从加入管控局开始,员工就应该为此做好了准备。
林磷自己也应该清楚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在看到那个促使他加入管控局的罪魁祸首的时候,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林磷身体抽动了一下,终于从嘴里冒出了第一个句子。
".....那个东西、是温榆和一一
虽然没有主语一一
但指的是,还在蠕动的血块。
每抽搐一下,就会发出垂暮老人一般的呻-吟,又仿佛只是喘息的风声。
危阳泽无法判断他是否还活着。
但如果是这种情况,或许死了比活着要好。
林磷瞳孔溃散。
但是,强撑着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出来。
只是到最后的时候,他说了一句。
“....我们、判断错了。宴寐。不是感染源。”
完全出乎预料的信息。
危阳泽瞬间定格在了原地。
“我听到了.....杀死温榆和、警告另外一个感染源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他根本不在乎我在现场,因为叶寄书对他来说非常、非常重要一一这是唯一能够让他维持现状的原因话语已经涉及到了最关键的情报。
林磷运转大脑而吐出的话,已经逐渐从原本的有条理、变得颠三倒四了起来。
他反复咀嚼着、述说着,夹杂着毛骨悚然地呻-吟,勉强向总部的观察员
专递出自己的想法
那就是-
叶寄书的存在,比他们想的还要重要。
先不说叶寄书维持世界正常的能力
只要被他触碰到,那些不正常的事物的感染值就会立刻消失,变成了正常人。
只要他坚信认为正常的事物,就一定会变为正常。
[现在,不知道他的坚定还剩下多少。]
即使不提这个,而是关注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会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爬了上来。
因为[宴寐]本身并不存在。
最开始是为了什么。
已经完全无法去猜测。
或许这只是他心血来潮、或者是为了娱乐而创造出来的皮囊而已。
至于为什么维持了下来。
最开始,总部不能搞清楚的真相,现在终于可以从其中窥探出来了。
[宴寐].......
只是他为了留在叶寄书的身边,在[正常]世界、制造出的[正常]人格假象罢了。
如果离开了叶寄书。
[宴寐]就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也就是说-
叶寄书毋庸置疑、就是[宴寐]的全部。
如果他不是之前猜测的感染源,而是某种未知的、碾压一切的存在的话.....宴寐]的消失,就意味着整个正常世界最可怕、最无法预测的事即即使是叶寄书消除感染的能力,也有无法阻止其感染扩散的风险
这样巨大的风险,却恰恰只有叶寄书本人才可以解决。
然而,极为矛盾的是-
因为,[宴寐]爱着他。
叶寄书正坐在车上。
视线移到了车前,那里的闪烁的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3点。
他从来没有这么晚出门过。
即使是这个点醒着,也应该在被窝里打游戏。
要一直玩游戏玩到困,然后倒头直接睡觉,这样才是他正常的经历。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叶寄书没有动弹。
但是从车内前置镜的反光里,他看到了车的副驾驶位置上宴寐的身影。
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虽然脸上看不出有情绪波动,但是垂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却在一点、一点地叩击着,发出细微的响动,暴露出他内心、实际正在涌动着的,无比焦躁情绪。[从刚才开始....]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在他说出“分手”那样的话后,宴寐在瞬间凝固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摇晃起来。
他定定地看了他几秒。
突然,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说道:“我其实没有去采风,而是给寄书准备了礼物。”
礼物.......
为什么会给他准备礼物。
即使是叶寄书,也被这跳脱的话题打的措手不及。
“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宴寐道,“当然,寄书拒绝也没有关系。我能够理解。没有关系。看你就好了。我只是一个提议,那就是我们一起去看。叶寄书注意到,整个黑暗的空房间内,都依旧浮动着类似于泡沫一样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白色眼球,在宴寐话音落下的时候,黑色顶端都似乎沉了下来,凑近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真的没有关系吗?
但现在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拒绝的样子。
叶寄书默默地看向宴寐。
如果真的可以拒绝,那个重新冒出来的触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在等待他回答的时候,那些触手再次缠绕上了他的脚踝。不允许他有任何后退的动作,紧紧地封锁了他任何可能逃跑的路线,时刻警惕着他的一宴寐继续道:“我无所谓的。
"...."
都玩过这么多游戏了。
叶寄书已经有了经验。
怎么才能不触发最糟糕的后果。
[现在只有一个答案。]
[-一答应。]
所以就成了这样。
叶寄书看向车外。
路灯熄了一半,但是依旧有微弱的点点星光,
两人似乎回到了现实。
因为路上能够看到正常的行人,虽然已经很晚,但大城市也不乏有人在这个时间点出门。
叶寄书盯着正常的人看了几秒钟。
世界很正常。
就和他记忆里没差别。
然而,透过车窗反光的玻璃,他可以看到车内的景象。
就在宴寐周围。
那些眼球、黑雾以及其中蕴藏的触手依旧还在。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车外。
这样诡异的景象,和视网膜上正常的世界交错,更加显露出割裂的感觉。
宴寐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伪装。
他的侧脸带着冷意、微微扭曲的怨恨、情绪很不稳定,方向盘被捏出“嘎吱”作响的声音。
“都是你们的....
叶寄书:“....."
.....可怕.
虽然能感觉到,这股恨意不是对着他的...
但是总觉得有谁被迁怒了,而且后果很惨烈
耳边骤然传来了发动机引擎停止的响动。
叶寄书的视线转向了前方
在看清的瞬间,他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他竟然会被带到这里。
[游戏厅。]
这是他和宴寐第一次约会来的地方。
一个月前,这里已经倒闭了。
但是,现在却奇迹般地亮着营业
中的绿灯,灯牌时而闪烁着。
只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即使是有人路过,但也没有人注意到里面有任何的异样。
然而,里面分明传出了游戏厅才有的喧闹的声音。
即使没有进去,也能想象出来,里面所有游戏设备正在运转的样子。
简直......
就像是专门为两个人营业一样。
这是,宴寐给他准备的礼物吗?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突然间,叶寄书听到了从耳侧传来的细微响动。
意识到是什么后,他吃了一惊,立刻转过头去。
下一刻,视线撞入了宴寐的身影。
不知何时,对方已经趴在方向盘上,用手臂遮住了全部表情,衬衫完全被揉皱了。
虽然看不到脸,但却有一种直觉告诉叶寄书,对方心情已然坠入了最低谷。
“分手.....绝对不要.....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说道,“如果从哪里错了,就从哪里重新开始....明明精心准备了很久,我、绝对不想和寄书分手,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