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走到前方,就能从那个位置看到办公桌的一角。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紧。
[还是没有说话的声音。]
太安静了。
就像是里面根本没有人一样。
叶寄书犹豫了一瞬。
但就在下一刻。
他身后传来了温热的触觉。
宴寐紧紧贴着他的背,手从他垂落在身侧的手臂缝隙里穿了过去,就以这个将他抱在怀里的姿势,直接推开了门办公室内的景象在视线里展露。
陈教授正坐在坐在椅子上
脸上,带着扭曲的、愤怒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会辱骂出声。
而另外一边-
舍友正垂着头,站在办公桌前,长长的黑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楚此时的表情。
只是在门被打开,叶寄书和宴寐走进的时候,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这两个人,一直保持着死寂。
就像是什么诡异的默剧。
两个人偶被摆在了场景里,只有观众出现,才会立刻开始表演。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也没有动一下。
舍友突然开口。
“老师、老....那个....."
“有什么事赶紧说!”陈教授头也不抬,只是又低下头去批改教案,“我忙得很,没时间应付学生。如果你还是为了数学建模比赛来找我的话,那现在就走吧!“可是....""
陈教授不耐烦地一咂嘴,把钢笔丢开:“我说了,你就是没有获奖而已!”
但是舍友还是没动。
他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下摆捏了一下,然后又松开。
随后,他那局促的声音细细地发了出来:“老....我看到了我的论文,在小学竞赛里出现了,但是署名不是.....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一话音尚未落下,陈教授已经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
"嘭!"
桌子被撞响。
他推开椅子,快步走到了舍友面前,双眼鼓起,盯着他的脸。
“你,在暗示什么?”
“就算是,那又怎么样?”
在叶寄书的视线里,舍友攥紧了手,指头在掌心蹂躏,掐出了血的痕迹。
宛如蚊子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这是一个已经不会为自己辩解的人,拼命地、绞尽脑汁地想要说出去的话。
“可是,你不能用我的.....
“啪!"
陈教授一巴掌抽了过去。
舍友被打的往后一个踉跄。
“用了又怎样!你那个水平,也就只能得小学生竞赛的亚军....真是废物!我都还没说你水平怎么那么低!搞得我孩子连"我....."""
"啪!"
又是一耳光。
“你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个学生,有什么脸来我面前说这些,怎么?想指责我吗?”
"啪!"
“你父母和我可是多年的朋友,怎么你就这么不成器?”
“呵呵,真是个废物货色。
“陈叔叔都不会叫,真是没礼貌。该不会自己就是从哪里抄的吧?我早该替你父母管教一下你。”
就有贬低的语言冒了出来。
每抽打一次。
舍友从最开始的想要辩解,最后成为了喃喃的低语,像是对自己的诉说。
耳光的力道并不算强。
那是羞辱的力量。
他的手为了生存而抬高了,护着自己的脸。
小臂被抽出了红痕。
每次承受,那薄薄的皮肤都会折断一样瑟缩着后缩。
但他仍旧站在原地。
仿佛,这样就能表达自己的倔强。
“我、我不是废物......"
“那是我的比赛论文.....
雨声轰隆作响,
他的声音隐没在了黑暗里。
叶寄书早就想上前阻止
但是,宴寐没有松开进门抓住他手腕的动作,让他留在原地。
随后,他的嘴角划过了一丝笑容。
宴寐冷眼看了一会儿。
因为从对方的身上,低泣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
叶寄书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舍友身上移开。
办公室的空气中,闷着一股说不出的渗人的气息,只有抽耳光的响声死气沉沉地回荡。
“好了!到此为止吧。”
话音落下,教授才解气般地放下了手,吐出一口浑浊的气。
“快滚出我的办公室,我还要批改你们考试的高代试卷,没时间和你在这里闲聊!”
发放下了手臂,那双,从早事的头发滑了出来
他死气沉沉地盯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你会让我挂科吗?”
“呵呵,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你平时成绩也就那样,我可不会给你的分数造假。
舍友一顿。
随后,拖着沉重的身体,朝着叶寄书的方向走来。
那也是门的位置。
察觉出他又一次的忍让。
除去达成目的的满意,陈教授的眼底里更是流露出了对这种人不加掩饰的轻蔑。
是的
对于这种怯懦的、拖拖拉拉的受害者,大部分只会感觉到恶心。
“对了,别告诉你的父母,省得他们为你操心,毕竟你这么给他们丢脸。
舍友低着头,不吭声。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叶寄书身边,即将和他擦肩而过。
叶寄书忽然抬手,从宴寐怀里侧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啪!"
动作猝不及防。
舍友因此,猛地抬起头。
在他的视线里,露出了那张遮掩着、痛苦的悲哀的脸。
接触到叶寄书面无表情的脸,舍友像是突然找了某种情绪的宣泄口,嘴里冒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好讨厌、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如果勇敢地公布出来,只要在网上,就会有人帮忙,如果呵斥,也不会被这样扇耳光,如果自己不是这么怯弱、这么胆小,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会被父母厌恶....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很蠢、惹人厌烦。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走出那一步。
那些能够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能够正大光明地承认自己的普通的人,到底怎么做到的?
好羡慕。
好羡慕啊。
真的好羡慕啊!
舍友用那双充斥着、令人嫌恶的眼泪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寄书。
....很烦人吧,本来不想让你看到这一幕的。但是现在的我,只有再一次回忆起那时的这份羞辱、再次谋生出对自己的厌恶,才有报复回去的能力。因为我,在那个电梯里,已经一一[电梯里,怎么了?]
下一刻。
叶寄书的头顶,响起了宴寐微笑的声音:“你一
舍友瞬间止住声音。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甚至没有舍友本身呢喃的音量高。在这样暴雨的深夜,如果不仔细去听的话,绝对会误以为是混杂在雨声中的噪音,却达到了它应该有的效果。宴寐:“你的话,说太多了。”
[平常会这样对陌生人说话吗?]
然而,话音落下。
叶寄书手里原本抓着的手腕,猛地抽了出来,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舍友猛地埋下了头。
之后,不敢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肢体接触。
宴寐面无表情,盯着他们之前肌肤接触到的地方,忽然扬起了笑容,说道,“怎么这么紧张?我也是正常来这里的客人。把你的东西关上,现在就回去吧。[什么东西,要关上?]
“不、嗯,那个....."
舍友回过头,看向站在原地的陈教授。
叶寄书的视线,也下意识地跟着滑了过去。
那个刚才还骂骂咧咧、嘴里吐出刻薄句子的中年男人,此时眼睛浑浊,像完全搞不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在说出那些话之后,就一动不动地呆呆置身办公桌前。宴寐没有移开目光,只是微笑:“有什么问题吗。
舍友瞳孔一缩。
那是内心极度恐惧、下意识流露出的反应。
“我、我现在就走.....
“......
“寄书,你不是不放心他吗?送他回去吧,我还没有把事情处理完,我一个人可以的。”
叶寄书动作顿住,看向了身后仍紧紧抱着他的宴寐。
对方脸上表情没有变化,看上去不像在生气,但是却说出了这样的话一一
这种绝对不像他本人的话。
究竟是......
“怎么了寄书?你觉得我是在故意说反话吗?”
宴寐低下头,看着他。
他的眼睛,绝对没有任何笑意。
那么,正确答案只有一个。
叶寄书回答:“没有这回事。”
然而,宴寐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么回事,我就是在说反话。”
叶等书无言地看着他
捧着眼前人的脸,拇指用力地摩挲着,留下了暗红色的痕迹。
看到他的表情,宴寐伸出手。
对方任由他动作。
明显还在对他的回答感到状况外。
允许他动手动脚,大概是觉得他生气了,所以在纵容他而已。
真可爱。
宴寐垂眸,盯了一会儿。
忽然间,心底涌起了一股浓烈的、无法排解的强烈感情。
那是什么?
脑海里冒出的,只有这样的字眼。
[喜欢。]
他喜欢这样。
正如此时此刻,叶寄书看着他的眼神一
尽管,这只是对方没有理解他的样子而已,但光是这个表情他就可以在脑海里回味很久。
然而此时,这双干净的,看着他的眼睛,却只是让他烦躁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尽管心情极度恶劣,翻涌着嫉妒、愤怒和喜悦的混杂心情,为了不吓到对方,宴寐的脸上还
看的时间也够久了。
他移开目光。
黑沉的眼眸,落在了舍友身上,这之后,停在了不远处的陈教授脸上。
宴寐已经忍耐很久了、很久了。
大概是天气的缘故。
雨天蚊子会变多、燥热蝉鸣会加剧,雨水也超乎想象地猛烈。
在这样的煽动下,臭虫们都有些忘我,胆敢从下水沟里爬了出来,在他的面前自顾自地晃悠。
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他绝对不允许其他人说出口,然后破坏他正维持着的、和叶寄书生活在一起的普通世界。
明明四个月了,都相处的很好...
两人的感情也加深了。
一点点的,从牵手、拥抱,到变成了可以亲的关系。
结果-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一直装舍友不就好了。]
[本来因为他接触过寄书,所以懒得动手而已。现在竟然堂而皇之地展开了空间,是想死吗。]
收拾这种垃圾的人类,还需要展开空间,真是.....
这明明是寄书交给他的任务。
其他东西却非要来插-手,搞出异常的动静,让寄书对他露出了那幅隐隐闪躲的表情。
寄书.....害怕他吗??
明明自己都这么听话,这么乖了。
会害怕他。
一定会的。
心情变得更加恶劣了。
糟糕、糟糕。
宴寐不由眯起了眼,冷冷道:“夏天,真恶心。”
夏....怎么了。
这、绝对是迁怒吧。
叶寄书盯着眼前的人,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跳跃到这句话。
"等下,一起回去吧。"
"只用再等我一下。"
抛出这句毫无头绪的话后,宴寐再次轻声说,“很快了。”
“你要做什么。”
面对叶寄书困惑的眼神,宴寐停顿了一下,又温柔道,“我只需要和陈教授,说一句话的时间,然后就该结束了。”这几乎是哄骗的语气。
[然后,就回到我们正常的生活。]
[这之后,如果有任何苗头,我会提前结束这一切。]
绝不能让寄书,在感觉到他的真面目后,从他的身边逃开。
那种未来,他光是想想,就觉得......
[不可原谅。]
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