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杏独自待在房间里, 望着窗外皇宫的方向。
快要天亮了，可卫纪黎还没有回来。
她心急如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等啊等, 终于等到了天亮。
她起身走出了房间, 找到管家询问:“皇宫现在是什么情况？大人为何还不回来？”
“宫里的情况老奴也不知, 只是听说……太子好像调了兵。”
“调兵？”
沈青杏着急忙慌地往外走，管家从后面追上:“夫人, 您要去哪儿啊？”
“太子这是要谋反，我得去找人救大人。”
“夫人, 您不能去啊。”
沈青杏不听他的, 健步如飞地跑了出去, 她的目的地不是皇宫，而是六皇子府。
六皇子虽未封亲王, 但是却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那是昭平帝为了在他及冠时赐封亲王提前准备的。
她走到了高大阔气的府门前，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庄严神圣, 透着一股冷意，她仰头对小厮说:“我想见你们殿下, 麻烦通传一下。”
“沈小姐？”
小厮看到她很是惊讶，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在长安露过面了。
小厮连忙将她请了进去:“沈小姐怎的来得这么早？殿下怕是都还未起身。”
“他肯定起来了。”
宫里发生那么大的事，他不可能还睡得着。
果不其然，没过片刻, 她就等来了赵意。
赵意穿着整齐, 一袭淡紫色袍子, 头束发冠, 玉带翩翩, 语气诧异:“沈小姐回长安了？”
“六殿下, 宫内的事情你清楚吗？”
上一世，最终当上皇帝的人是他，宫里面肯定有他的眼线。
“沈小姐是想问世子殿下吧？”
她上前一步:“嗯，他怎么样了？”
“你们不是已经和离了么？你还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沈青杏焦急万分:“六殿下，请你告诉我，他究竟如何了？太子有没有成功？你不赶紧去救驾么？”
“我？救驾？哈哈哈哈。”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
沈青杏对于他的笑感到莫名其妙:“你再不去太子就要得逞了，你就甘心看着他坐上皇位吗？”
“不然呢？我去把黎司檐救出来？然后我们再互相撕咬？”
“阿黎他……不会的。难道你也要除了他么？”
他在椅子上坐下:“沈小姐，你还没有听过那个传言吧？”
“什么传言？”
一向温润如玉的六殿下此刻眼底爬上了一丝阴柔:“他们现在都说……我不是父皇的儿子。”
“啊？你不是陛下的儿子又是谁的？”
“他们说，我是长平侯的儿子。”
“什么？！”沈青杏如遭雷击，“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长平侯怎么可能会与宫妃私通，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那长平侯的名声岂不毁于一旦？
“可他们都这样说……沈小姐，你瞧瞧，我与黎司檐长得像么？”
沈青杏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与脑海中的那个人做对比，两人都长着细长的剑眉，高挺的鼻梁，纤薄的唇角……
像，又不像。
两人皆是先帝皇孙，若有相似之处也是理所当然，但也没有相像到那个地步。
“从小到大，父皇就不喜欢我，每次的功课他都会先看皇兄的，尽管我很努力，可依旧得不到他一句表扬。”
“后来我听说是因为长平侯，父皇不喜欢长平侯，同样也不喜欢长平侯妹妹生的孩子。”
“可我还是没有放弃，我依旧想让他看到我。”
“这一年来，他召见我的次数变多了，他终于开始注意到我了，虽然我知道，我用了卑鄙的方法，才让他不得已放弃皇兄转而来看我，可那又怎样？只要他多看看我，就会知道我并不比皇兄差。”
“他开始把属于皇兄的事务交给了我，我以为我已经得到了他的喜爱，可就在这时，南越进犯，表哥回来了。”
“表哥能够回来，我为他欣喜，可是现如今，他们却说我们不是表兄弟，而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呵呵，沈小姐，我想问问如果是你，你现在会怎么做？”
沈青杏回答：“我……我不是殿下，我不知道殿下如何想，可我知道阿黎会怎么想。他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很苦恼。外人爆出这件事情来，不管它是真还是假，都是为了离间你们兄弟二人。”
“我相信长平侯的人品，他不会做这样罔顾礼法的事情，就算他与淑妃娘娘有情，他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殿下与其庸人自扰，何不去亲口问问淑妃娘娘？如今淑妃娘娘在宫中，陛下若是听了这事，会不会以秽乱后宫之罪处置她？殿下不去救你的母妃吗？”
“母妃……”他扯出一个凄凉的笑，“她不喜欢我……她也不喜欢我。”
“淑妃娘娘怎么可能不喜欢殿下呢？您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亲骨肉啊！”
赵意陷入了回忆里，他记得自己从小不讨父皇喜爱，而母妃也不爱管教他。小时候，他住在她的宫殿内，她总是对着一张画像发呆，有时候还会露出很阴森的笑容来。
他有一次偷偷看到过那幅画，那画上的是一个英俊威武的男人，那是他的舅舅，长平侯。
那时候他不懂，只当她是思念亲人，连带着他也开始对那位年轻的侯爷有了好感，他开始打听有关他的事迹，他为自己有这样一位舅舅而自豪。
可如果他是自己爹的话……
他却无法接受。
在他的认知里，已经把那个人当作了舅舅。
再英明神武的舅舅，也不能成为父亲。
“不！”
“母妃那么喜欢舅舅，若我真是他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会如此待我？就连表哥……别的女人和舅舅生下的孩子，她都爱屋及乌，所以，我不是。”
他想通了之后，立刻站了起来，疾步朝外走去:“来人，即刻随我进宫。”
沈青杏看到他走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暗自祈福，希望这场宫变能够快点结束。
希望卫纪黎能够平安。
从六皇子府出去时，她被两个人架走了，那是将军府的家丁。
“小姐，你也别怪我们，是老爷吩咐的，你就乖乖地跟我们回去吧。”
沈青杏这段时间来，一直是有给家中寄平安信的。
不过，回长安的事，她却没有告诉她爹。
“爹爹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老爷一直派人紧盯着侯府，一旦侯府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他禀报，今晨看到你从府中出来，老爷立即让我们来接你回府了。”
沈青杏被带回了将军府内，沈振南板着一张脸坐在大厅中，他一拍桌案:“臭丫头，回来了不知道回家，往别人家里跑算怎么一回事？”
沈青杏浑身一哆嗦。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与人家已经和离了？你现在住在人家家里，丢不丢脸？”
“爹……”她弱弱地说，“我们已经和好了。”
“和好？婚姻岂能由你们儿戏？”
“当初是你要跟人家和离，现在又是你要跟人家和好的吗？”沈振南捏了捏眉心，一个头两个大。
“是他要跟我和好，我就勉勉强强答应他一下咯。”
“你……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看来我真的该教教你规矩。”
“哎哟，父女两怎么又吵起来了？”二夫人迈着小步子走了进来，她走到沈振南身边，抚了抚他胸口，“老爷，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生什么气？”
沈振南端起茶盏灌了一口茶，一拳头砸向了自己膝盖，长叹了一口气:“哎……”
他最满意的两个儿子都没了，现在就剩下这么一个傻子女儿，和一个绣花枕头儿子，能不气么？
沈家，后继无人啊！
沈金霖听到她回来了，也跑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哟，你回来了？”
“姐姐呀，我都有点心疼你了。”
“嗯？”她不解地抬头。
“你说你呀，这辈子怎么就是没有当皇妃的命呢？最开始你错过了太子殿下，现在你又跟世子殿下和离了，你刚和离，人家的身份就爆出来了，你说你亏不亏？”
沈青杏无语:“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自然是站在太子殿下那一边的，不过，你要是不和离，我肯定站我姐夫啊。”
“谁你姐夫？现在知道喊姐夫了？”
“你管我！”
沈金霖八卦地凑过来问:“话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跟他和离啊？不会他真的是个断袖吧？”
“咳。你别乱讲，小心他把你抓起来。”
“说说嘛，姐姐。”他抓着她的手臂摇了摇。
沈青杏有生以来竟看到了沈金霖给自己撒娇，她像是看到了怪物一般往后退：“你……还是沈金霖么？”
“沈青杏。你说不说啊！”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知道？”
他道:“我外面那些好友们都很好奇，天天拉着我问，让我告诉他们一些内幕。”
“好友？”
“对啊。那些官家小姐们听到卫纪黎是长平侯世子，现在啊，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巴结他呢，她们还说要跟你做朋友，让你跟她们分享一下经验。”
沈青杏惊掉了下巴:“什么经验？”
“就是怎么与你那前夫君相处的经验啊。”
“咳……咳咳……她们不会都想嫁给他吧？”
“有这个想法。”沈金霖说，“他们私下里都在说，要去给他当妃嫔呢。”
沈青杏语气不快:“怎么以前没见这么多人想嫁给他呢？不是挺嫌弃他的身份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人家今非昔比了，你不要，别人都赶着往上挤呢。”
“谁说我不要？”她怒瞪向他，然后走到了沈振南身边去，“爹爹，把和离书还我。”
沈振南不给她:“此事再议。”
“还再议什么呀？”
沈振南看向皇宫的方向，面色凝重。
*
沈青杏被留在了将军府，一直留到了晚上，刚用过晚饭，外面就走来了一名小厮，禀报道:“老爷，世子殿下来访。”
沈青杏立刻站起来，往外面奔去:“是来接我的。”
“沈青杏，你给我站住！”后面传来沈振南的怒吼。
沈青杏不管他的，直接跑到了院子里，冲向了那个从夜色中走来的高挑身影。
“阿黎！你终于回来了！”
卫纪黎一身朝服还未来得及换，袍子上染了不知是谁的血，一股子血腥气。
可少女依旧扑进了他的怀里，看到他平安出宫，她喜极而泣:“你没事吧？”
他摸了摸她的头，安抚她:“乖，没事。”
沈振南从屋子里走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举步向这边走来，难得地客气了一回，拱手喊道:“世子殿下。”
这份尊敬不是因为他是世子，而是因为他的爹是长平侯，是他曾经追随的将军。
卫纪黎略一点头:“人我就带回去了。”
“等……等一下！”
沈振南思考如何措辞，末了，道:“殿下，您与小女已经和离，如今她再住您府上怕是不妥。”
“我从未同意过和离一事，还请岳父大人将那封和离书撕了吧。”
沈振南怔然，眼看着两人要走，他急忙追上去:“世子殿下！”
卫纪黎回过头来:“岳父还有事？”
少年满身的压迫感，沈振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知……世子殿下对小女到底是什么想法？世子殿下天之骄子，小女脑子不好……”
“她很好。”卫纪黎打断他的话，“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姑娘。”
“岳父大人可以收起您的担心，我若待她不好，必遭天打……”
沈青杏飞快捂住了他的嘴:“不许发这样的毒誓！”
“爹，我与阿黎的事情，还望爹爹成全。不管以后如何，我都想跟他走下去。”
卫纪黎推开她的小手，同样道:“请岳父大人成全。”
“我……”沈振南哎哟了一声，“我哪儿敢不成全啊？”
“先前老夫说的话，还请世子不要放在心上，不要为难我的女儿，你们夫妻俩爱怎样就怎样吧，老夫不当这个恶人。”
卫纪黎脸上终于露出个笑容:“谢岳父。”
“那我就先带阿杏回去了。”
将军府内，沈振南目送走了两个人，才转身向着祠堂走去。
这间祠堂里供奉着好几个牌位，他在其中一个牌位前跪下，弯腰叩首。
“侯爷，请恕属下有眼无珠，我之前是真没看出来那是您的儿子啊。还请侯爷不要生属下的气，能为侯府开枝散叶那是小女的荣光，我以后万不敢再阻挠他们了。”
“属下做梦都不敢想，能把女儿嫁给侯爷当儿媳，侯爷放心，属下必定把世子当亲儿子看待，替侯爷好好照顾这唯一的骨肉。”
*
两人出了将军府，上了马车，沈青杏见卫纪黎嘴角还挂着笑意，问:“你在高兴什么呀？”
“你爹同意了。”
“有那么高兴？”
他倾身过来，贴着她的耳根说:“他同意我们生孩子了。”
“啊……”她将他推开，“你在高兴这个呀。”
“对呀。他不同意，我都不敢太放肆。”
“你还想放肆些什么？”
他再次贴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密语，惹得少女满脸绯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