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 沈青杏一直待在府里种树,她让人买了梅子树的小幼苗回来,然后在东梨院内种了一排。
那个金屋藏娇的娇花又走了出来, 在她身边闲逛:“弟妹, 你这棵树种歪了。”
“弟妹,你这树明年能结上果子吗?”
“弟妹,你夫君知道了你的一腔心意, 是不是要感动死了?他要是哪天负了你, 我第一个不饶过他!”
……
沈青杏感觉耳边有一只鸟在叽叽喳喳,她抓狂地吼道:“你能不能滚回你的院子里去?”
“不能。我那院子太冷清了。连个活物都没有,还是你们这里好, 又有狐狸,又有兔子。”
她道:“让他给你买!”
“谁需要他买啊?我有的是银子。”
她笑起来,说:“他挺宠你的哈。”
林七雪:“???”
他又是一顿气, 不停劝自己:冷静!冷静!别跟一个傻子发火!
沈青杏埋着头做自己的事,心说这人不会是因为卫纪黎自从新婚以来就一直宿在她这里,没有去找他,所以才跑来她耳边叽叽喳喳的吧。
林七雪:“弟妹, 他是不是冷落你了?是不是没给够你银子花?别伤心啊,我给你。”
说着他便掏出了一袋银袋给她。
沈青杏无语, 这人是在给自己炫耀吗?
这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林七雪忽地闪身离开了这儿,沈月微从月洞门跨了进来,手里拎着一盒陈记的糕点:“阿杏, 在忙什么呢?”
“哥?”
沈青杏惊讶地站起来。
“你怎么来了?”
“路过这里, 顺便过来看看阿杏。你嫁到这边来, 哥哥还没有来看过你呢。”
沈青杏笑着跑过去:“哥哥你真好。今晚留下来吃晚饭吧。”
“好啊。”
“你在干嘛呢?种树?”
沈青杏将他拉到了院子里:“对啊,哥哥你看,这一排都是我种的梅子树。”
沈月微在走过去的时候,眸光扫向四周,警觉地问:“刚刚这院子里只有你一个人?”
“嗯嗯,只有我。”
她又招呼来了书云:“叫厨房多备点菜,今晚哥哥在这儿吃。”
“好勒,小姐。”
卫纪黎是在一刻钟后回来的,近日他回来的都算早,天还没黑就到了府。
进入东梨院时,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个男人,他步子一顿,随后转入了书房内。
未过片刻,沈月微便走了来。
“黄淘的事情我简单跟你说一下……”
听完了他的话后,卫纪黎问:“大理寺牢房的值守换班点是何时?”
“你问这个做什么?”沈月微吃惊,“你不会是想要潜进去吧?”
“去束城查证需要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内,他被灭口的可能很大,我必须抢在那些人动手之前。”
“你这样做太危险了!要是被发现的话……”
你让阿杏怎么办?
“快点告诉我!”
沈月微最终还是告诉了他:“晚上一共换三次班,戌时、子时、寅时。黄淘被关在左边第三间牢房。”
*
晚上,沈青杏在门口送走哥哥后,朝着东梨院走了回去。
方才哥哥去卫纪黎书房,她看见了,他今天来看她是假,找卫纪黎才是真。
他们两个到底有什么秘密?
她回到房间时,看到卫纪黎已经在床榻上躺下了,他单手压着额,闭目假寐。
她洗漱过后,朝着床边走了去:“大人,你睡着了吗?”
他浅浅地答了一声:“嗯……”
她爬了上去,刚躺下身后的人就贴了上来,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虽然已经成亲好几天了,她还是不适应他的拥抱,每次他一靠上来的时候,她都会战栗一下。
这夜她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中,感觉身后的温暖消失了,她翻了一个身,往外面扑过去,却扑了个空。
“大人……”
她迷蒙地睁开眼,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
她以为他是起夜了,就又闭上了眼睛。
*
大理寺牢房外,一切如往常一般,静谧无声。
大寒天的夜里气温低下,值夜的十几名衙役边走边搓手,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没有人愿意大过年的来这里值守,一年也就这么几天年假,他们原本可以舒服地待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是却要来这里守着一个犯人。
抱怨过后,他们更多的是懈怠,心里都在盼望着快点到时间,交接完了赶紧走人。
卫纪黎就是在这个交换班的时间里窜进地牢内的。
依照沈月微提供的线索,他下了地牢后,往左边走去,果然在第三间内看到了黄淘。
黄淘躺在石板上,听到声音立刻草木皆兵,弹坐了起来,惊恐地盯着来人:“你是谁?”
来人一袭黑色夜行衣,头上罩着一顶黑色斗篷,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黑纱中,唯有那柄长剑格外的亮。
卫纪黎走了过去,一把将其擒住,躬身问:“十二绣楼……你都知道些什么?”
黄淘瞳孔欲裂,恐惧地盯着他:“你是谁?”
“你别管我是谁。”卫纪黎冰凉的指尖掐上了他的脖子,“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黄淘全身发冷,忽地抓住他的手,说:“只要你救我出去。我就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知道十二绣楼是冤枉的!当年那些送到皇宫内的新衣,根本不是十二绣楼制的,它们被掉包了!”
“被谁掉包的?”
黄淘怒目圆睁:“苏文!是苏文!就是他,就是他顶替了我江南织造的位置!”
“口说无凭,你说是他,就是他了吗?”
“只要你救我出去。我就把证据拿给你。”他道。
“哦?你有证据?那你当年为何不把证据呈上去?”
“证据是我在十二绣楼烧毁后才找到的,那个时候我已经被贬出了江南织造局,再呈证据已是无用,更何况,那苏文背后的力量,不是我能够与之抗衡的。”
卫纪黎将他摁在了石墙上:“现在,你又敢抗衡了?”
“我没办法了。若不是因为堤坝的事,这个秘密我会一直死守下去,可是,现在他们要让我顶罪,他们要逼死我!”他看着他,眸光跳动,“你不是那边的人,对不对?”
“你来这儿不是为了杀我,只是为了询问真相,说明你不是!”
“那也不妨碍我杀你。”卫纪黎剑刃出鞘,直逼向他的喉咙,“说,证据在哪儿?”
黄淘脸上丝毫不惧:“你找不到的。你杀了我一辈子都找不到它!”
他仰头大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想要它,我早就把它放在了一个你们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地方,一旦我死,它马上就会……”
他笑容逐渐变为阴邪,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笑。
卫纪黎看了他一瞬,拉着他就往牢房外走。可是他却不愿意出去:“我不走,我要堂堂正正地出去。我若只是想苟活,就不会来长安了。”
卫纪黎沉了脸,一把将其丢开:“你最好是有证据,否则,我会将你剁成肉沫!”
语毕,他就转身出了牢房。
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是子时过半。
他刚上榻,床上的少女就挨了过来,就好像是寻求某种依赖似的。
“我身上冷。”
“大人……”少女呢喃了一下。
“叫夫君。”
“夫君……”少女似在睡梦中,若是现实,她是不会这样喊他的。
他忽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轻轻,你有多少天没帮我治病了?”
“你不是已经好了吗?”
他低头噙住了她两片粉色的唇,轻柔地吮吸:“没有呢,这个病需要长期治。”
沈青杏从梦里惊醒了过来,她吃惊不已,卫纪黎怎么大晚上在啃她啊?
啃就算了,他怎么还在扒她衣裳?
不仅如此,他似乎还开始解他自己的衣裳了。
她纠结半天,算了,索性装死吧。
这个时候睁开眼睛也太尴尬了。
他一只温热宽大的手,牵起了她的柔荑,抚向他的身体。
“轻轻,我明日就要走了,疼疼我……”
走?
走去哪里?
她失神间,已经被他得逞了。
这死断袖,怎么可以借用她的手?
他密密麻麻的吻再次落了下来,她后悔到了极致,刚才为什么要醒过来?
一直沉睡在梦里该多好啊。
她满脑子都在想:她在跟一个断袖做这种亲密无间的事,到底是她病了,还是他病了?
“轻轻,那晚……是怎样的?我都记不起了。”
“我真该死,我怎么可以忘了呢?”
“你改日帮我回忆回忆好不好?”
“等我回来的时候,好吗?”
沈青杏脑子晕晕沉沉的,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点头应了。
“那我走了,一个人在家要听话,乖乖等我回来。”
“好。”
*
皇宫金銮殿内。
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单手扶额,愁眉不展,虽然此时是新年,却半点不能放松。
束城洪水的事情,已经派了官员去发赈灾粮安置灾民,但是堤坝毁了,一直发粮赈灾也不是长久之计。
“陛下,可是忧心堤坝一事?”下面,年轻的臣子突然开了口,“臣知晓民间有一位擅建堤坝的大师,据说之前主持修建了三峡大坝,不如去请他来看看?”
昭平帝一下睁开了眼睛:“爱卿所言可是那位司徒先生?”
卫纪黎答:“正是。”
“当年束城打算建造堤坝的时候,也有人提过他,只是听说那人年事已高,早已经不闻窗外事,所以便作罢了。”
“臣听闻那位老先生现在正在巴楚之地,臣愿意即刻动身前往,去请老先生出关。”
昭平帝:“可你才刚新婚,朕不愿派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巴楚之地高山峻岭,老先生又避世独居,怕是不易寻找,束城百姓耽搁不得,请陛下派臣去吧!阿杏她……也很支持臣。”
“哎……好吧,那你便去吧,尽量早日归来,别让你家娘子等久了。”
“臣定不辱命!”
卫纪黎躬身退下,从皇宫离开后,他便打马回了府。
他与沈青杏简单告别,少女神情恍惚,只道:“你快些去吧。”
他没等到她的挽留:“这么盼望着我去?”
沈青杏挠挠头,昨夜之事挥之不去,她现在恨不得他能赶紧走,好避免这种尴尬的见面。
“大人何时回来?”
他将人按入了怀中,依依不舍:“快则半个月,慢则两个月。我会尽快回来。”
那么久?
“大人你快些去吧,我会帮你守好家的。”
他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等我回来,你得实现你的承诺。”
承诺?
什么承诺?
她抓着脑袋想,昨晚又承诺他什么了?
*
卫纪黎此番一去,她一个人在家便又清闲了下来,这座昔日侯府真的太大了,而府里的人却又太少,所以总是会有一种空旷感。
后院里的那个红衣美人时不时会出来闲逛一下,甚至还开始同她一桌吃饭了。
“喂,你该不会是想当平妻吧?”
林七雪已经对她的各种离谱发言产生免疫能力了,现在还能神色如常地与她开玩笑:“是啊,你不努点力,你男人就是我的了。”
沈青杏瘪瘪嘴:“他既能甩了我,也就能甩了你,你别高兴得太早,你也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林七雪身上这股江湖气,与哥哥有那么几分相似,卫纪黎喜欢他,多半也是拿他当替身呢。
“是啊,咱们都是他的替身,那你干嘛还那么关心他?还打探什么神医的下落?让他死了得了。”
沈青杏惊讶:“你偷听我的话?”
“不怪我偷听,而是我耳力太好。”
其实那也不是什么神医,只是一个稍微有点名气的郎中,之前南方战乱的时候,这个郎中去开过几次义诊,所以积累了不少人气。
听说他最近要来长安,沈青杏那日就顺口问了一嘴而已。
林七雪说:“是吧?你也知道了他中毒的事对吧?他的毒,他自己都不想解,你那么替他操心做什么?”
“他为何不想解毒?”
“这个……你去问他呗,我就是一个不受宠的替身,我哪能知道啊?”
沈青杏狐疑地盯着他,总觉得他知道卫纪黎很多事情。
她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林七雪手里拎着一壶酒,仰头灌了一口:“很久很久了。”
“跟我说说嘛。等下次他回来了,我帮你美言几句,让他去你房里过夜。”
林七雪还真的侃侃而谈了起来:“那是一个大雨天……”
“虽然下着雨,可是天气却闷热难耐,我师父带着我彻夜纵马,下雨的天不好行路,可是他却焦急万分,一定要冒雨前行。”
“他说他要去救一个人,若是晚了,一切就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