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春猎会后,太子便一直闭门不出,大家都说他是被冻坏了。只有府里的人才知道,他那是在避事。
自李知栎入牢后,礼部尚书托人给他写了一封信,但是他没收,事情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无力回天。
怪就怪在李知栎那个蠢货,非要擅自做主。
沈青杏回去后又被皇后召见了,这一次,她入皇宫的心变得更加忐忑。
皇后娘娘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只是询问了一下她那日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吓到,还多问了一句,卫纪黎的令牌为何会在她这里。
这个问题,卫纪黎早就教过她了。
“大人的令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我的包裹里,春猎会时,我本想还给大人,还没来得及,就遇到了坏人。”
卫纪黎对陛下宣称这是他的一个计策,早在城外时,他就已经偷偷将令牌调换了,只为了引蛇出洞。
这样一来,便没人知道他那晚去过她房间的事情了。
虽然她不明白卫纪黎为何要撒一个谎,但是这样确实为她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外人不会知道她见过那枚礼部令牌,也不会对她产生任何的怀疑。
从皇后宫中出来时,她遇见了宣乐公主,宣乐似乎很喜欢她,拉着她去公主殿里玩儿。
“三小姐,你哥哥他喜不喜欢游湖啊?近日春光明媚,我想邀请你哥哥去游湖,你说他会答应么?”
沈青杏心道我可真忙啊,不仅要担忧太子选妃的事,还要时刻提防卫纪黎这个断袖,甚至还要为哥哥的婚姻大事保驾护航。
“哥哥应该喜欢吧,公主你大胆地去邀请他就好了。”
“三小姐,等你嫁给了太子哥哥,往后便是我嫂嫂了,可要经常来宫里找我呀。”
沈青杏面色一变:“嫁给……太子?”
“三小姐,我偷偷跟你说,你还没回京的时候,我听到皇后娘娘与太子哥哥的对话,说是打算等你回来后,便与太子哥哥完婚。”
沈青杏抓住她问:“他们让我当太子妃?”
赵明萱有些难以启齿:“不是……正妃。”
沈青杏霍然明白了,皇后不愿放弃她,也不想她当正宫,所以打算让她当侧妃。
赵明萱立即找补:“嫁我哥哥当侧妃也很好的,将来那可是皇贵妃,仅次于皇后……”
沈青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皇宫的了,她行在宫外的皇城街道上,一张脸十分难看,心底不由冷笑。
重活一世,她竟然还越活越回去了。
上一辈子,她至少是个正妃,这一世,竟然还沦为了侧室。
若她猜得没错的话,正妃人选必定是王曦瑶。
为什么?
为什么她还是没能改变要嫁给太子的命运?
当今天子十分注重名声,她的大哥为国牺牲,沈家又只有她这么一位小姐,而且她现在还变成了一个傻子,如果太子不娶她,实在是说不过去。
她觉得卫纪黎说的那句话不对,京城里的贵公子们,没几个会愿意娶她一个傻子的。
换言之,如果太子不娶她,谁又会愿意娶她呢?
她原本的计划是,自己熬到太子谋反,等沈家危机解除后,再考虑嫁人之事,又或者一辈子都不嫁。
可是,太子如今要娶她为侧妃,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该怎么办?才能改变这一切?
缇春司坐落于皇城一角,门口有两个侍卫守门,沈青杏是头一次来这里,她站在门口略显局促,她是一个人跑来的,连丫鬟都没带。
毕竟,有些丢人。
之前卫纪黎让她写一百遍他的名字,她拖了好久都没写,怕又惹怒了他,所以今日便来了。
“这位小姐,你有事吗?”
她抬头道:“请问卫大人在么?”
“你找我们大人?”两人都有些吃惊。
“嗯,我找他有点事,可以进去么?”
也不知卫纪黎是怎么想的,非让她送到这里来,也太丢脸了。
“大人现在在忙,你有什么事,我进去通传。”
沈青杏握着手中的几卷宣纸:“你就跟他说,我有东西要给他。”
那人一讶,随后跑了进去,直奔到了牢房,禀告道:“大人,外面有一女子求见,似乎是……要给您送情诗。”
“什么?”旁边的人全都吃瓜地看了过来,卫纪黎摆摆手,“将她赶走。”
“是。”
“等一下……是哪家的小姐?”
“这个,小的不认识。”
“将人请进来。”
侍卫压下狐疑,退了出去。
沈青杏被带了进来,带到了一间办公的屋子,“小姐请在这里等大人吧。”
沈青杏坐在椅子上,四处打量,房间里摆放着许多案卷,墙壁上还挂着一把长剑,这应该是卫纪黎的办公场所。
她有些好奇地走到了桌案旁,扫了眼上面的案卷,都是一些关于流民失踪案的案卷。
这时,门突然开了,卫纪黎走了进来,她吓得一抖,抬头道:“我没偷看。”
卫纪黎一身官服,气势逼人,剑眉星目,走过来道:“给我写的情诗呢?”
“情诗???”
“不是说给我写了情诗么?”卫纪黎向她伸出手。
沈青杏将一沓纸放他手里:“我写的是你的名字,不是情诗。”
卫纪黎摊开纸张,一张一张地看了起来,上面写了满满的他的名字,字迹娟秀,雅致动人,如她这个人一样。
他突然想,这么好看的字,若是写情诗,是不是也一样动人?
他扭头问:“会写情诗吗?”
“???”
她摇摇头,不会,也不想写。
“上次不是见你在读《诗经》么?里面的诗不会背么?”
沈青杏觉得他有病,替身文学已经替到这个份上了吗?她的字迹其实跟哥哥并不像,难不成他看到她写的情诗,就能望梅止渴了?
她道:“大人,我只会背一首。”
“写给我看看。”卫纪黎拿出了新的宣纸给她。
她在桌前坐下,握起狼毫,素手一挥,写下了一首《摽有梅》。
这两日她心情本就不好,偏他还来找事,她索性就写了这首诗。
拿去慢慢看吧!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卫纪黎拿起宣纸,一目三行地阅过,表情有些诧异:“你给我写这个?”
“我只会背这一首。”
这首诗表达的是“摽梅之年,嫁杏无期”,梅子黄熟,纷纷坠落,却嫁娶无期,女子到了适婚之年,渴望有心求娶的郎君,不要误了良辰,快些来迎娶自己。
她故意写这首诗来气他,有本事他就去向哥哥提亲啊!跑来为难她做什么?
卫纪黎握着宣纸失神,直到外面有侍卫道:“大人,李知栎招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握着那张纸转身踏出了屋子。
沈青杏待他走后,朝着桌上的一册案卷看了去,那不是流民失踪案,而是……魂断聆杀人案。
她将其翻开,快速扫了一下,在上面看到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铩雨。
这两个字,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光是看着这两个字,她就感到了一股透骨的寒意,像是置身于江南那绵绵不绝的烟雨中。
屋外再次走来了一人,道:“沈小姐,大人让我来送你回去。”
沈青杏“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们忙吧,不用送,我自己回去。”
那一刻,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她雇魂断聆的人去帮她杀太子,那她是不是就不用再嫁给他了?
卫纪黎再次踏入了地牢之中,李知栎被绑在铁架上,这两日,他什么也不肯交代,嘴里只有一句话,“我爹会来救我的!”
卫纪黎闻言,倒也没有逼他,只是笑道:“那行,咱们就耗着,看他什么时候来捞你。”
一连过去两日,李知栎也没有见到任何动静,他爹仿佛将他遗忘了一般,不止是他爹,太子也没有动静。
他终于开始慌了。
“卫纪黎,你不是要听吗?来,我告诉你。”
“那些失踪的流民,有很多确实被运来了长安,不是我要运他们来,而是有人要买他们。”
“你想让我供出那些人是谁,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跑腿的。三年前,我从我爹那里听来了这样一笔大生意,就亲自下了柳州,去挑选年轻漂亮的少年,后来,我偷懒,既想挣这笔钱,又不想来回折腾,就将这事全权交给了柳州知府林守培,还把令牌交给了他。”
“谁知道今年会出事,有人竟然写下了血书,交到了衙门,甚至还惊动了缇春司。我就是个跑腿的,我爹也只是帮其他人的忙,那些流民在外面风餐露宿,说不定下一顿就死了,可他们来了长安,锦衣玉食,难道不比在外流浪得好?”
卫纪黎听了此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张口大笑了起来:“头一次听人把私贩人口说得这么好听的,陛下早就下达过指令,战事周边的州府需安顿好流民,可是,你们却把流民当作物件一样售卖,还是卖给那些拥有特殊癖好的达官贵人,你知不知道那个写下血书的少年今年才十六岁,可是,他已经不知道患了多久的花柳了!”
大昭民风开放,越来越多的人觉得男男之风新奇,想要跃跃欲试,尤其是达官贵人,奇怪的癖好一个比一个多。
长安城处于天子脚下,天子极其厌恶男风,南风馆全被禁了,那些贵人们心里又痒痒,没办法就想出了这么一条路子,把南边的流民弄到长安来,供他们玩乐。
“李知栎,我瞧你一点也不知悔改,等案子一了,我便把你卖进江南最有名的南风楼去,如何?”
“卫纪黎!你敢!”
卫纪黎扬唇一笑:“我看你是一点也不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