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翎-
大清早就在翻箱倒柜,无墨问她在找什么,霍翎道:“我们初来常安县那天,我穿的那件黑色斗篷,你放哪儿去了?”无墨回忆道:“是那件长至脚踝,兜帽上绣了一圈火狐毛的斗篷吗?我好像收进最里面那个箱子了。”霍翎找出来穿上,抬手戴上兜帽。临行前,她想起一事,又折返回屋里,把那块鹿形玉佩拿了出来。
端王瞥见她腰间的玉佩,心下大喜,坐在马车里朝她伸手。
霍翎果然没有拒绝,顺着他的力道上了马车。
此时,常乐县城门口十分热闹。
何泰的车队刚到城门口,就被周嘉慕和霍世鸣带人拦下了。
当然,周嘉慕明面上说的是何泰在行唐关驻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
何泰离开燕西,因为正在战时不方便为他举办一次欢送会,但周嘉慕这些行唐关高层都要来亲自送-
何泰露出假笑:“招呼也打完了,周将军可以把路让开了吧。”
“哎。”周嘉慕很不赞同,“何将军急什么,端王殿下还没到呢。”
何泰只是被撤除了职务,身上还挂有官职,所以依旧能称一声“将军”。
霍世鸣也假惺惺道:“何将军离开得太急,怕是要在路上过年。
所以我们
合何将军备了不少年礼,都是燕西的特产,回到京城以后就不好买了。一点心意,何将军千万不要客气。何泰脸皮微微抽搐。
果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周嘉慕挤兑他就算了,霍世鸣又算个什么玩意,现在都能爬到他头上来了。
三人正针锋相对着,街道尽头突然出现一辆豪华的马车。
很快,马车停在三人面前,端王和霍翎一起从马车里走下来。
在人前,端王还是简单勉励了何泰几句。若是一个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肯定无法想象这两人几乎已经撕破了脸。等端王说完那些场面话,他身后的霍翎才缓步上前。
"何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何泰皮笑肉不笑,死死盯着霍翎的脸:“数日不见,霍姑娘风采依旧。”
霍翎抬手,主动摘下兜帽:“倒是何将军憔悴了许多,不似那日穿着一身明光甲高高在上。”
何泰面色要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我突然期待起霍姑娘进京了。”
他压低声音,只有离他最近的霍翎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以为到了京城以后,端王还能像在常乐县一样处处庇护你,处处向着你吗。我倒要看看,你到时拿什么和我斗。”霍翎:“这就不劳烦何大人费心了。”
何泰冷哼一声,还要继续放狠话。
就在这时,城门外响起一阵激烈的马蹄声。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有人在马上举起令牌,高声喊道:“内务府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避让。正在排队进城的百姓们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自称为内务府的一行人来到城门口,为首之人刚要将令牌递给城门守卫检查,余光突然扫见不远处的阵仗。“内务府崔弘益,见过端王殿下。
端王不认得崔弘益,但算算时间,他大概猜到崔弘益一行人的来意了:
“崔内侍可是来宣旨的。’
“不错,不知霍姑娘现在可在常乐县。”
端王笑着朝霍翎示意,霍翎来到崔弘益面前,学着端王方才的称呼:“崔内侍,臣女正是霍翎。
内务府的消息十分灵通,关于端王没有回京过年的风言风语,也早就传进了崔弘益的耳里。
如今见到霍翎本人,崔弘益眼里划过一抹惊艳,暗道难怪端王殿下会为此女留在燕西,单这副风姿气度,就是他生平仅见。“那就请霍姑娘接旨吧。”
这是霍翎第一次见到圣旨。
而且这张圣旨,还是单独为她一人拟写的。
这么一块小小的料子,记录下寥寥几句话语,却承载着无与伦比的份量。
霍翎听着崔弘益宣旨的声音,却觉听不大真切,只能偶尔听到一些夸奖她才华彰显、含章秀出的句子。漫长的赞美声后,霍翎听到崔弘益说:.....从即日起,封为襄安郡君。
襄安.......
郡君?
霍翎下意识扫向一旁的端王,却见端王脸上也有几分诧异之色。
如霍世鸣这些知情人,同样是惊喜中夹杂着疑惑。
何泰更是郁闷得有些吐血。他方才还威胁说霍翎进了京城会孤立无援,结果陛下直接封她为郡君。
虽然只是一个正四品封号,放在权贵遍地的京城依旧不够看,但也不再是可以被随意拿捏的了。
也许场中只有无墨是纯粹的高兴,没有考虑其它。
崔弘益还在继续宣读圣旨:“另赐黄金百两,江南上贡的绫罗绸缎十匹,西域进奉的红宝石一匣,东海珍珠一....霍翎低头望着眼前的白雪,脑海里却在快速思索着。
端王没必要骗她,而且看端王的样子,她被封为郡君一事,应该是出乎他意料的。
也就是说,在折子里,端王确实只为她请封了县君。
但朝中有人看完折子后,将县君提了一个品阶,还为她拟了“襄安”这个认可她功绩的封号,并赐下一堆堂赐。能做到这一点....
应该只有那个在位二十年,恩威莫测的景元帝了。
他明明可以按照端王的意思敷衍过去,又为何要额外提高对她的赏赐呢。
面前的崔弘益已经念完圣旨,霍翎暂时压下疑惑,双手接过圣旨:“崔内侍舟车劳顿,接下来可要在常乐县修整一段时间再回京?崔弘益道:“陛下已恩准,宣完旨后,我们可以在常乐县待到大年初二再返京。
霍翎看向端王,端王道:“那崔内侍就与本王一道住在县衙吧。”
犹豫了一下,端王还是问道:“除了这道圣旨,陛下可还说了什么话?”
崔弘益道:“这倒是没听闻。”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圣旨上,早已无人关注何泰。
何泰冷冷扫了一眼霍世鸣和霍翎,最终还是拂袖离去,带着他的家眷,浩浩荡荡出了常乐县。
崔弘益看着这副排场,好奇问了句这是谁家的车队,听说是何泰家的,也没有再多理会。
***
景元帝赏赐的宝物如流水般送进县衙西院。霍翎随便挑了个匣子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以堆论的粉珍珠珍珠外观饱满圆润,大小更是完全一致。
霍翎一边把玩着珍珠,一边思索着景元帝的用意。
还是无墨想得简单。
“也许没什么用意呢。”
“也许陛下就是一个大方的人。”
“他坐拥四海,想赏赐什么就赏赐什么。他觉得小姐配得上郡君,于是就给了小姐郡君的封号。”
霍翎笑了下,也不再纠结:“说不定还真是你说的这样。”
不管景元帝这一举动背后有何深意,真正受益的人都是她。
仿佛只一晃眼的功夫,除夕就到了。
霍翎不方便去军营,所以这天中午,霍世鸣、孙裕成和方建白三人一起来县衙找霍翎和无墨吃团圆饭饭桌上,方建白问起话本的事情。
霍翎道:“燕西各县城的乐棚和戏班子都联系妥当了。”
“从明天开始,一直到元宵节那天,每天上午和下午,戏班子都会在乐棚演上一场。”
除了戏文表演外,还有说书人会在酒楼茶馆评说这一出话本。
而在各县城里,推广力度最大的不是其它地方,正是常乐县。
毕竟之前有关霍翎的谣言,在常乐县传得是沸沸扬扬,深入人心。端王想要彻底帮霍翎澄清谣言,就得多多砸钱。“我现在被朝廷册封为襄安郡君,这个封号比县君更有份量,想来澄清也会更容易些。”
吃完团圆饭,霍世鸣三人匆匆离去。
霍翎和无墨一起贴春符、贴窗花。
春符是霍翎题的,窗花是无墨剪的,两人来来回回忙碌了半个时辰,终于把西院前后都贴了个遍。瞧了瞧天色已近傍晚,霍翎先去沐浴,换了身新做的衣裙,正站在铜镜前梳头,就听院外传来一阵轻灵的琴音。她披着长发,穿上那件火红色狐毛做成的大氅,走到院门口,却不急着推门出去。
琴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像是潜入夜色的一场邀约。
也许是连着谈了两首曲子,都不见院中人有任何反应,琴音突然一停,随后再起,竟是一曲《凤求凰》。霍翎提着挂在门边的灯笼,推开院门,走向正在不远处凉亭里抚琴的端王。
端王今天穿了一身月牙色长袍,外披天青色大氅,头发并未像平日那般用玉冠束起,只是随意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天上星光黯淡,凉亭四周却挂满了各种样式的灯笼。
融融烛火映照下,端王周身的矜贵仿佛都消融了,只余俊美翩然,别有一番风流。
等他一曲弹完,霍翎迈上凉亭的台阶,一手提着灯笼放到端王面前,一手按住那把名贵的古琴。
“让我好好瞧瞧,这是哪儿来的登徒子,竟学那司马相如,在我院门外弹《凤求凰》。”
端王哑然失笑:“瞧清楚了吗?”
“瞧清楚了。”霍翎眼眸一弯,满意地点点头,“难怪敢上门来当登徒子,确有几分姿色在身。
堂堂一位亲王殿下,来她院门外弹琴口口她,确实很难让人不满意。
端王失望:“只有几分姿色在吗?”
霍翎在他对面坐下,反问道:“那殿下觉得我有几分姿色?”
端王瞬间猜到了她在这句话里挖的坑,却还是乖乖顺着她的话答:“十分。”
霍翎又是一笑,扫见一旁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精致的酒水点心,右手支着下颚:“所以殿下是来找我一起守岁的吗?”“是,我不方便让你去我的院子里,也不方便进你的院子里,只好将你请来此地。”
凉亭周围放置了一圈屏风,里面又摆了几个炭盆,只要穿得够厚,不会担心夜间着凉。
霍翎来都来了,当然也不可能直接起身走人,随手一指梨花白:“我要喝这个,殿下给我温吧。”端王任她指挥,一边温着酒水一边道:“我命乐棚留了位置,明日一早,我们一同去逛逛庙会,再顺便看看那出戏吧。”霍翎欣然应邀。
两人对的许久,霍翎还让人去取来围棋,打算跟端王下一局棋打发时间。
霍翎只学过围棋的皮毛,她那三板斧,根本不是端王的对手,好在两人也不是为了追求胜负,见霍翎感兴趣,这棋下着下着,端王顺带还教了她一些围棋的技巧临近子时,县衙上方突然亮起一团团烟火。
霍翎丢开棋子,走出凉亭,仰头望着漫天烟花。
端王走到她身后,与她一起欣赏这场专门为她点燃的烟花。
足足持续了一刻钟,县衙上方的天空才再次陷入黑寂。端王将手搭在霍翎的肩膀上,温声道:“阿翎,除夕快乐。”与端王互道了声除夕快乐,今晚的守岁就算是彻底结束了。霍翎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和端王出门去逛庙会,看那出名为《清燕西》的戏剧。不得不说,端王请来的戏班子还是很有实力的,虽然只排练了短短几天,但最终呈现出来的戏剧效果十分好。这年头的娱乐活动本就不多,如今有这么一出免费好看还精彩的戏剧,顿时传遍整个常乐县。
在听说这出戏要在乐棚连着演上半个月,不少还没来得及看的百姓都打算拖家带口一起去看看。
崔弘益一行人在县衙休整了几天,还顺便在县衙过了个除夕,初二一早,他们去向端王辞行。
离开常乐县时,崔弘益路过那处人山人海的乐棚,突然对身后的侍卫招了招手,吩咐道:“去买一本《清燕西》带回京师,陛下应该会很喜欢看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