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蓦地暗了下来, 四周一片黑暗,只能影影幢幢看到破旧建筑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座基地。
显然是经历了反复的争夺,建筑上都是子弹和激光武器留下的痕迹。
几乎没有一堵墙是完整的,外间的风雪从残破的大口子里飞舞进来, 带来彻骨的寒意。
沈如珩就漂浮这昏暗破旧的废墟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身边渐渐变得喧闹起来。
似乎有无数人影在身边旋转,无数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次的考察, 就是让你们实地体验一下,作为将帅所面临和抉择的, 今后你们在撰写他们的生平和成败时, 一定要记得这种感受, 才能写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枯燥的历史片段。”
“救命!他来了——他来了!”
“他们都死光了,你以为你还能坚持多久?放弃吧, 去和他们作伴,好过在这里生受折磨。”
“给我!把你的躯壳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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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爸爸你醒醒啊,霄霄都醒了, 你怎么还不回来?”
小崽的声音带着哽咽, 却似乎并不敢大声哭。小肉手拉着自己的手指,随着抽泣一动一动的。
这是……受委屈了?
沈如珩习惯性地捏了捏他肉肉的小手指, 想要安慰几句, 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爸,爸爸……”小崽不确定的声音传来, “管家爷爷, 爸爸的手好像动了一下。”
突然有微微的热气喷洒到脸上, 小崽的声音近在咫尺:“可是爸爸没有睁眼睛,他是不是没吃饭没有力气啊?”
沈如珩觉得,当时不管是谁躺在他的位置上,都是一定会笑醒的,一定不只是他一个人。
所以他刚一恢复知觉,就因为想笑而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发出了一阵咳嗽。
小崽被吓得从床上翻了下来,却不顾自己摔疼了屁股,立马又跳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沈如珩的脖子:“呜呜呜,爸爸你醒了呜呜呜——”
沈如珩被扑上来的崽压了个正着,呼吸都闭住了。
他发不出声音,心中哀嚎一声:“崽啊,你好像又长重了呀!”
等到他终于完完全全地清醒过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天似乎已经黑了,病房中只开了一盏小灯,宁静温馨。
身边有一小团热源,正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角,把小脸埋在自己的臂弯下,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泪痕。
“怎么又哭了?”沈如珩轻轻摸了摸霄霄有点红肿的眼皮,“眼睛肿了可就不好看了呢。”
“唔——爸爸……”
“!爸爸!”霄霄突然抬起头来,好像想要去抱抱他却又硬生生停住了动作,憋着嗓音小声问,“爸爸你醒了吗?”
“醒了醒了,”沈如珩笑着回答他,“你怎么了?”
“呜呜呜——”小崽又开始抹眼泪,“爸爸刚才你醒的时候我太激动了才跳到你身上的,管家爷爷说不许霄霄激动不然就不让霄霄和爸爸睡,霄霄要信守承诺不能再把爸爸压晕了,爸爸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呜呜呜呜呜——”
小崽这一连串说下来,把沈如珩都说愣了,花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不由得失笑。
他拍拍小崽,把他拉到自己胸前:“没事,爸爸不是被你压晕的,只是有点没力气。”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立刻感受到了全身的乏力。
“霄霄醒来多久了?”他沿着小崽的脊椎缓缓摸着,安抚着霄霄的情绪。
“有一个星期了,”霄霄不敢压着他,连忙坐了起来,“爸爸你有一个星期没吃饭,当然没力气啊,我去给你找吃的吧!”
说着他便麻溜地跳下床,不一会儿就抱着一包薯条、一袋饼干和几根棒棒糖回来了。
“爸爸你先吃糖糖,”小崽殷勤地剥了糖纸,把棒棒糖塞进沈如珩嘴里。
知道他还在担心自己低血糖的事情,沈如珩从善如流,立刻叼住了棒棒糖。
浓浓的巧克力味在口腔中满溢开来,沈如珩眯起眼睛:“好好吃,霄霄怎么这么会挑糖果呀?”
“真的吗?”
霄霄开心极了,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在沈如珩的身边坐下,又掏出一根香草味的,献宝似地用小肉手托着,放在爸爸身前:“爸爸你再尝尝这个,这个也好吃。”
“哈哈哈,”沈如珩咬着棒棒糖,生怕自己又笑呛着了,“今天一根已经够啦,这根啊……”
他拿过小崽手里的棒棒糖,放在自己病号服的胸口口袋里:“我放在这儿,保证明天起床就把它吃掉!”
“哈哈哈哈爸爸不能放那里啊。”霄霄笑了起来。
沈如珩觉得奇怪:“为什么?”
难道糖保管起来还有什么讲究?
小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霄霄那天发现这个糖糖好好吃,就买了好多等爸爸一起吃,就放在这个口袋里。”
霄霄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小口袋,像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表情十分精彩。
“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它们全都变成了稀稀的,黏黏的,好大一坨!”他一边说还一边做着手势,“然后爸爸的衣服和床单、被子上也都是。”
小崽低下头:“管家爷爷说,糖糖以后不许上床。”
沈如珩感动地看着小崽。
虽然孩子的注意力都在融化的糖上,他却看到了,小崽在自己没能醒来时的忐忑和依赖。
他一把抱起了小崽:“乖宝贝,爸爸现在醒了,以后每天都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笃笃笃。”病房门口传来敲门声,老管家推门试探着:“可以进来吗?”
他早就听到了动静却一直站在门外,看着这对父子的温暖交流,老管家也觉得心里热热的。
“啊,快进来,这些天您辛苦了。”沈如珩调亮了灯光,给小崽调整了个姿势,让他舒服地窝在自己怀里。
管家缓缓进屋,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手中端着个托盘。
“霄霄,下来,让爸爸吃东西。”方管家冲着孩子招了招手。
霄霄有点舍不得,磨磨蹭蹭地挪了挪小屁股,沈如珩一把将他抱住了:“没事,霄霄就坐这儿,还可以和我一起吃。”
老管家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没见过你这么宠孩子的。”
他挥了挥手,身后那人立刻上前,给沈如珩支好了小桌,把托盘放到小桌上。
“诶,你不是云府的厨师吗?”沈如珩认出了来人,“我们现在是在凯利铎还是安亚?”
“还在凯利铎,你本来就不怎么适应星际间的跃迁,又在昏迷中,还是不挪动的好。”
方管家看了眼厨师,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是云黎非要把府里的厨师叫来,说怕你醒来吃不惯这边的饭菜。”
“云黎他也醒了?”沈如珩惊讶出声“怎么……”
他话说半截突然停了下来,既然在幻境中都已经说开了,对方自然知道自己只是个冒牌货,能有这点关心已经很不错了。
“醒了醒了,”方管家说起这件事就开心,却没有说下去,他指了指沈如珩的餐盘,“你先吃着,我慢慢说。”
听他这么一说,沈如珩这才觉得饿了,向那餐盘看去。
和上次一样的一大碗鸡汤粥,配几样小菜,还有一个小巧的蟹黄包。
“他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
“是我告诉父亲的。”霄霄坐在沈如珩怀里,看着那碗鸡汤粥,咽了口口水,发出响亮的一声咕咚。
“哈哈哈哈,”沈如珩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厨师说,“还有餐具吗,给霄霄拿个勺子吧。”
小崽早就羞得满脸通红,要不是怕打翻了小桌,他早躲到被子里去了。
厨师也笑了,拿来霄霄的儿童勺递给他:“别担心,厨房里温着一大罐呢,要是不够就叫我。”
沈如珩道了谢,舀起一勺鸡汤粥:“霄霄要不要再拿一个碗?”
“不用,”霄霄仰头靠在爸爸怀里,“我跟爸爸一起吃。”
看两人开始你一勺我一勺地开吃,老管家静静等了一会儿,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
“云将军是和霄霄一起醒来的,他本来想等你醒来再走的,但安亚高层近期有个会一定要他参加,只好先去。唉,真是太好了,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可不能再这么折腾了。”
一时间,沈如珩竟在这老人眼中,看到了“终于有人做事我可算解脱了”的神情。
他不由得笑了起来:“您这段时间辛苦了!”
“辛苦谈不上,该干的活还是要干,只是云家在军界、政界的关系错综复杂,有时候一句话便能左右有关国家的重大决定,不能不慎重。我们这些外人,也就只能打打杂,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他自己定夺。”
“可他……也不过二十多岁吧……”
“嗯,二十六,比你大五岁。”管家回答。
沈如珩好奇:“才二十六啊,就能左右政治决定?你们兽人该不会因为他是龙就无条件相信他吧!”
“哈哈哈,”老管家笑了起来,“当然不是,要真是那样,兽人社会早就解体了。”
他耐心地解释着:“兽人每一代的家主都会有严格的训练和历代家族的传承,但一般来说,为了稳定民心,年轻的家主都会有双重身份,对外的身份不会太高。云黎二十二岁便进入军部参政的时候,对外的身份还只是个中级军官。”
“不过他也算是例外,虽然大众并不知道他在国事上的地位,但因为前两年的军功,在民众中的呼声也挺高的,”管家微笑着说,“他的形象一向都是威武、稳重、亲民。”
沈如珩低头看了眼小崽,差点把内心的疑惑表现出来。
威武?好像有那么一点,变成青龙的时候挺帅的;
稳重?你们兽人是不是对稳重这个词有什么误会?
至于亲民,嗯,的确挺亲民的,就是有点过分。
一时之间,他脑海里突然又响起了云黎的话。
那人一手揽着他的肩膀,气鼓鼓地去看精灵,嘴里吐槽着:“你怎么乱抱人家老婆,你自己没有老婆吗?”
怎么就叫得……那么亲热。
沈如珩忍不住红了脸。
看着沈如珩的红脸,老管家倒是一脸了然。
他明显憋着笑,亲自上前收拾了餐盘,摸了摸小崽的发顶:“好啦,爸爸已经醒了,霄霄该放心了吧。”
霄霄点头,却小声地打了个饱嗝。
沈如珩忙把孩子抱下来拍了拍,还嘱咐着:“你现在可不能睡,下去跑几圈?”
霄霄眼睛一亮:“爸爸我给你跳个舞吧,是父亲教给我的哦,父亲说,我跳得可好了!”
“诶,霄霄还会跳舞啊!”沈如珩十分惊喜,“什么时候学的,跳给爸爸看看!”
他兴致勃勃地在床上坐好,还干脆把光脑打开对准,又找出一双筷子充当荧光棒,认认真真地看着小崽。
“爸爸我开始啦!”霄霄兴奋地摆了个pose。
“嗯嗯开始!”沈如珩点头。
“哦——哦——我爱你,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1】
极其土味的歌词,配合着老年迪斯科的动作,被小崽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如珩惊呆了。
他一脸震惊地看完了小崽的表演,热烈地夸奖了孩子“动听”的歌声和“优美”的舞姿,让喘着气的小崽坐在床上休息一会儿,自己艰难地走出了病房。
他的病房是个套间,方管家就在外面,一见他起来连忙去扶。
“怎么起来了?有什么要紧事要办?”管家一脸担忧。
沈如珩喘着气:“我要找云黎,云黎!告诉他,给我离霄霄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