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柔软带着一丝凉, 轻轻撬开青年呆滞的唇齿。
被纳米材料包裹的唇，接触起来有一种怪异的摩擦感。
青龙似乎叹了口气，却依依不舍地濡湿了那唇瓣，才吹入一股新鲜之气, 缓缓离开。
充沛的氧气缓解了青年此刻的痛苦, 脸却换了另一种红法。
沈如珩狠狠瞪了青龙一眼, 青龙却眼神正直, 看着青年的表情里没有一丝轻浮，仿佛刚才就是给溺水的人做了个人工呼吸。
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自己淡青色的龙鳞之下，早已红了一片。
尼蒙做了个咳嗽的动作，却想起来那声音只能自己听到，他尴尬地把小崽一抱，转身拒绝继续吃狗粮。
身体转动之时他才发现，上方的水面距离他们不过一米多高, 再过几分钟, 追兵即至。
“噗咕咕……”尼蒙努力示警，可声音传到玻璃罩外，只剩下一片低沉的模糊。
“沈如珩！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帮我？”
水面上方传来模糊的声音。
沈如珩蓦然一惊，从方才的旖旎中清醒过来, 仰头上望。
水面缓缓下降，拉拉啦随着毒水的消逝而缓缓收回，变为一副口罩, 露出青年秀丽的双眼。
“为什么？”沈如珩的手中, 弯刀闪现寒芒, “你锁了我的人, 还想让我帮忙，胖猫，你还真是没有一点逻辑！”
青年的身影闪电般沿着龙身逶迤，所到之处，火星四溅。
龙身之上，竟然缠绕着一段段隐形的锁链，此刻在弯刀寒芒之下，寸寸断裂。
青龙一声怒吼，终于摆脱桎梏。
巨大的龙尾猛然击向祭坛四壁，坚固的白玉上立刻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口。
盘旋的身躯终于伸展，青龙刹那间腾空而起，一团烈焰自龙口吐出，碗底剩下的毒水立刻沸腾起来。
身下是熊熊火海，身周是腾腾毒雾，步道上的犬族陷入无尽的哀鸣。
犬身在毒雾中渐渐化为白骨，又消逝于大火之中。
龙头之上，青年扶着龙角而立，挑眉看向悬在半空中的胖猫。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胖猫半边身体溃烂红肿，此刻在毒雾熏蒸下，半张脸都只剩下黝黑的骷髅，剩下的半张脸，面色阴郁。
“不算早，也就是我们刚到祭坛里的时候。”沈如珩笑了笑，“你还记得我们是分别出发的吗？若祭坛内外真的有一比三十的时间差，在我绕着湖泊飞行的时候，就已经不能和拉克莱斯、尼蒙他们同步了。”
“而一路走来，救援小队的行动一直都按时进行，那也就说明，要么是你在说谎，夸大了祭坛的力量，要么就是，因为我们的到来，专门关闭了祭坛。”
沈如珩突然笑了起来：“说实话，我还是挺相信你之前的自证的，毕竟仅仅一天，你的毛色比起之前，确实变化了不少。但我还挺想看到你完全变白的样子，其实你也喜欢白毛吧，萨默野？”
又一阵毒雾蒸腾而起，胖猫完好的半边也开始渐渐腐化，他紧紧盯着沈如珩：“我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不甘心你的净水器被我们弄坏了？”沈如珩轻笑。
“你懂什么！”胖猫嘶吼着打断了他的笑声，“你们北方的人类，什么时候受过南方的苦？难道我净化水是为了一己私利吗？”
他的眼中，一滴血泪顺着脸颊滑落：“我的子民在受苦，凭什么你们就可以生活在幸福与快乐中？我不甘心！决不甘心！”
“吼——”青龙不耐烦了，火焰从龙口中喷出，蓦地点燃了胖猫的衣襟。
没有挣扎，胖猫只是哀伤地抬起头，看向祭坛的南方。
“你不会放弃的，对吗？”隔着大火，沈如珩轻声问。
胖猫的脑袋动了动，仅剩的一只眼球中透着决绝：“不……决不放弃……”
“那么下一次，记得使用尊重人的方法。”沈如珩身形一闪，竟冲入火海之中。
青龙的眼眸骤然缩紧，正欲行动，却见青年又浑身冒烟地冲了出来，手里竟然拎着一床厚厚的棉被。
他一出火海就赶紧在棉被上拍打着，生怕这被子一不小心给烧没了，却丝毫没注意，自己的后背正冒着烟。
青龙赶忙甩起龙尾，拍打在沈如珩的背上，用力却十分温柔。
好在他进入火海的时间很短，身上的火星很快就熄灭殆尽。
收好了棉被，沈如珩转过身来。
火海之中，胖猫眼中的生命一点点消失，额头上却多了一个鲜红的火漆印记。
火焰的温度虽高，那火漆却没有融化，而是一点一点渗透到胖猫的身体之中。
“走吧，”他在龙的耳边轻语，“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
青龙腾空而起，飞入清凉的云层之中。
而在他们身下，轰隆隆的巨响传来。
经历了龙尾的重锤，又被烈火焚烧了这么久，祭坛再坚持不住，轰然倒塌。
巨大的祭坛、复杂的脚手架，黑风山顶湖中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深埋于湖水之中。
粼粼镜湖，又增添了无数白骨。
沈如珩叹了口气，缓缓从龙脖子上滑下来，将自己窝在龙首后的软毛之中。
霄霄早就已经窝在角落里睡着了，身上裹着条漂亮的羊毛软毯。
沈如珩向尼蒙点点头表示感谢，伸手把小崽抱进怀里。
睡梦中的小崽似有所感，伸出小胖手，搂住了沈如珩的脖子。
宝贝的奶香让他的心跳安稳下来，虽然疲惫却并无睡意，沈如珩歪在龙背上，静静地发呆。
“最后那会儿，你给他盖了记忆火漆？”尼蒙低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这个大事件结束，他就算还剩多少条命都会被重置记忆，你何必这么浪费？”
“我知道，”沈如珩懒懒地回答，“但我总觉得，他说的也并不假，或许他真的有他的理由，只是用了我们不喜欢的手段罢了。”
沈如珩轻轻翻了个身，仰望着缀满群星的夜空：“看他那个样子，重生之后怕是也不会放弃，或许，他真的是经历了很多很多次，才终于得到了龙，终于让净水的事情有了进展，只可惜，碰到了我们。”
他轻轻拍了拍身下的龙，青龙发出一声短暂的呼呼声。
“虽然下一周目他是不可能抓龙了，但谁知道他又要去祸害什么。与其让他走上老路，不如让他保留这一段记忆，让下个周目不至于那么抓瞎。也就是我们再次遇到他的时候尴尬点，反正你脸皮那么厚……”
“笑死，脸皮厚的是我吗？但是记忆火漆……”尼蒙的声音开始发困，“你也没有新的火漆了吧。虽说在事件中间小死一下不会损伤记忆，但一旦任务失败重来，你就会忘了这段时间的遭遇，到时候怎么办？”
“是啊，真傻啊，我当时一激动就用了，也没看看库存……”沈如珩轻轻念叨，“那就只有拜托你，什么时候再淘几个来给我了。”
或许是泡了毒水的关系，不多会儿，巨大的疲累就席卷而来，沈如珩强压着睡意检查了一下霄霄的拉拉啦，确保没有破损，小崽的身体完全没有问题，这才两眼一黑，睡了过去。
等清晨的风把沈如珩冻醒的时候，他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太冷了，连空气里都凝结着冰晶，他们不是在往南边飞吗？
难不成这只青龙，其实是个路痴？
他看了眼怀中的小崽，拉拉啦已经根据现在的气温，变化为一套毛绒绒的小兔子睡衣，连霄霄的小脸都差点遮住，小崽睡得一脸红润。
沈如珩稍稍放了心，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一小瓶粉末。
那是强力的镇静剂，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让人昏睡好几个小时。
他用身体挡着寒风，从小瓶中沾了一点点粉末，放在霄霄的鼻子下。
小崽的呼吸变得更加深沉起来。
做完了这一切，沈如珩使劲拍了拍身下的青龙，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深深叹了口气，沈如珩微微欠身推了把尼蒙，却抓了一手的冰碴子。
他费劲地眯着眼睛看过去，胖胖的男人坐在龙背上，几乎变成了一座冰雕。
“尼蒙！醒醒！”
他小心地挪了过去，伸出一只手，冲着男人胖胖的脸颊挥了过去。
薄冰碎裂，尼蒙终于清醒，一睁眼就叫着：“卧槽好冷啊，什么情况？”
“不好说，”沈如珩护着怀里的崽，几乎要靠大吼才能让对方听见，“你的飞行器还能用吗？”
尼蒙抖抖索索伸出手，放在嘴边呼了会儿气才勉强动了动手指，艰难地从袍子里拖出一个小巧的滑板。
也就是一般的街头滑板大小，小到几乎容纳不下他肥胖的身躯。
“可以飞！”尼蒙的声音冻得发抖，“但这玩意儿太小了，带不上我们三个！”
风速越来越快了，两人几乎冻僵，沈如珩当机立断：“你带着霄霄先下去，找个地方躲一躲，晚点我们再想办法汇合。”
“你疯了吗？在这儿再待一会儿你就要冻死了！”尼蒙吼了起来，“没有飞行器你可以跳伞啊，龙是不会死的，等他掉下去了你再找他不就行了！”
“这龙……”沈如珩苦笑了一下。
这条龙，或者说云黎这个人，虽然对自己而言并不算什么熟人，但对于霄霄，对于那个世界里的救援团队，甚至于整个安亚星系，都太重要了。
不好和尼蒙解释什么，他直接把仍在熟睡的霄霄打包塞给了尼蒙：“照顾好他，尼蒙，用你的生命保护他。”
看着好友诚挚的眼神，感受着周遭越来越冷的气流，尼蒙不再多说，从袍子里掏出一捆结实的绳索，把霄霄连同包裹他的大毯子，紧紧地系在自己身前：“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他。”
沈如珩点点头，抓着龙的鬃毛站了起来：“走吧！”
尼蒙最后看了好友一眼，踏上滑板，跃入空中。
滑板一腾空便立刻启动，四轮如风火轮般燃起了火光。
风雪之中，火光在龙身旁盘旋几秒，渐渐消失在远方。
“好了，”沈如珩转身拍了拍青龙的脖子，“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