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萍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好听, 解释完看到桑彤跟叶瑾宸也是干干的笑了笑，随后端来了花生瓜子，又给两个人都倒了热茶。
倒水的时候又对李全贵嘀咕, 说家里有客人也不知道倒茶, 天天懒得要死，在家也不知道找点活儿干。
桑彤跟叶瑾宸全程都当自己是隐形人，等到搪瓷缸子递过来的时候, 桑彤这才接过来道了一声谢。
等到吴萍坐下来的时候才停止了对李全贵的数落, 吴萍拿了个没绣完的鞋垫，搬了个椅子坐在了桑彤的旁边，靠近火炉才有些热气。
法医那边给出的死亡时间就是报案前一天的晚上, 案发在晚饭过后，通过检查死者胃中的残留，与桌子上剩下的食物是相吻合的。
晚上的晚饭是三个人一起吃的, 现在孙家母女一死一失踪，失踪的那个还受伤了，很难不让人怀疑作案的就是这第三人。
“报案的前一天晚上八九点左右，你们有听见什么动静吗？或者是感觉异常的事情？”桑彤朝着吴萍询问了一句。
两家是邻居, 照理说隔壁要是有点声音，这边应该是听得见的。
“我儿子今年高二, 学习紧张，学校要上晚自习，我八点半要去学校接他，隔壁有没有发生什么，我还真不知道。”吴萍摇了摇头, 绣鞋垫的动作是半分没有耽误。
“那您去接孩子的时候见到孙玲了吗？”
“孙玲那丫头腿脚不方便, 从来都不去上晚自习, 下午放学就直接回来了，不然她妈晚上要去学校接她，哪来的时间去夜市摆摊。”吴萍摇头。
“最近雨雪多，您这不得天天待在家里闲着？”桑彤这话是对李全贵说的。
“呵呵，不做工在家休息几天也挺好。”李全贵拢着袖子，笑了笑。
“休息？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跟猪一样！叫你去接孩子你也不去……”吴萍瞪了李全贵一眼，李全贵本来想张嘴，随后又给憋了回去。
“您在家也没听见隔壁的动静？”桑彤趁机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他那耳朵，背得很，我们在这儿说话，他要是在房里睡觉都不一定听得清。”吴萍接了一句。
李全贵的听力是真的不行，平常看电视都是开很大的声音，昨天八点多的时候，他正在看一个抗战片，本就闹哄哄的，别说是隔壁了，院里有什么声音他也听不见。
后来聊起来桑彤才知道孙晓珍跟吴萍闹矛盾的时候还真把吴萍的牙给打掉了一颗，后来吴萍气不过，抄着斧子把隔壁的门劈了个稀烂，孙晓珍被她吓到了，赔了她一对金耳环。
吴萍把耳环卖了，又垫了点钱才安了颗假牙。
“八十块钱我就不找她要了，只要孙玲别来招惹我们家李勤，我就烧香拜佛了。”吴萍说起这个的时候还是觉得这事儿是孙晓珍做的不厚道。
都是邻居两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孙玲那丫头才多大一点，吴萍觉得这个事情还是孙晓珍没教好，对她意见很大。
打架的事情，赔了就算是过去了，以前欠的几十块钱的账也抹了，就是在对儿子的事情上，吴萍颇有意见。
不过现在孙玲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呢，吴萍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桑彤跟叶瑾宸两个人并没有坐多久，待得差不多的时候，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信息。
与夫妻两个人道别之后，桑彤这才跟着叶瑾宸走出了李家的院子。
出大门的时候又听见吴萍在数落李全贵，不过李全贵也不回嘴，就当没听到一样，沉默着，吴萍说一会儿就不说了。
屋子里暖气虽然开的不大，但是到底是比外面暖和一些，桑彤一出门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连忙将自己毛茸茸的帽子盖上。
出了院子，走得远一些的时候，桑彤这才开口。
“吴萍的牙是被孙晓珍打掉的，孙晓珍的牙也被凶手拔掉了，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关联？”桑彤突发奇想。
“而且吴萍一看就是那种特别宠爱孩子的人，孙玲要是跟李勤有牵扯，那就是在她的雷区狂跳，难免不会让吴萍暴怒。”
“未必有关联，案发时间吴萍有不在场证明，学校门口肯定有监控的，一确认就知道她是不是在撒谎。”叶瑾宸觉得这个事情跟吴萍大概没什么关系。
屋子里有三个人的DNA，但是却有四组脚印，吴萍的脚印也留在了现场，应该是发现死者的时候留下的，要是在案发当时她有不在场证明，这个事情大概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你怎么问问这个案子有没有可能是李全贵做的，毕竟目前看来他的嫌疑更大。”叶瑾宸意外桑彤没有继续说下去。
“案发现场的男性脚印是四十三码的，李全贵的鞋是四十一码左右，就算李全贵穿了大点的鞋，可是足迹是不会说谎的，案发现场的鞋印不是他的。”
年龄，身高，体重等等一系列因素都会影响到足迹的深浅和状态，屋子里的那个男性足迹绝对不是李全贵这一米七过点的身高留下来的，留下足迹的男性可能近一米八左右，李全贵不符合特点。
“你观察的不错。”叶瑾宸点了点头，本来还想考考她的……
“队长，虽然我做不到看足迹就刻画出凶手的全部信息，但是这些基础信息我还是学过的。”桑彤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叶瑾宸。
她看着年纪不大，但是真的很靠谱啊！
“嗯，考考看你的基础知识扎实不扎实。”叶瑾宸面不改色的说道，余光却落在桑彤的脸上，因为寒冷，鼻尖跟脸颊都冻得有些红，配着她一脸认真的表情，倒是多了几分认真的可爱。
桑彤呼出一片热气，想叹气又忍住了，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都已经过了半年了，队长的考试虽迟但到。
一整天都在下雪，路上虽然已经除过雪了，但是在李全贵家里坐了这么一会儿，外头又下了一层莹白的雪，桑彤不敢迈大步，跟个企鹅似的小步跟在叶瑾宸的身边。
“这雪要是继续下下去，估计明天又是哪哪都堵。”桑彤说道。
雪路不好走，要是交通不方便，案子都容易被耽误，现在孙玲的下落也没找到，格外让人心里担忧。
“下不了几天。”叶瑾宸回应了一句，他走的慢，路滑的地方让桑彤先过，要是滑到了还能在后面捞她一把。
“但愿吧。”桑彤应了一句。
两个人从李全贵家走到茶馆平常五分钟的路程应是走了十几分钟，下午的人就多了，下棋的下棋，打牌的打牌，倒是比上午要热闹多了。
茶馆里打的都是小牌，输赢也就十几二十块的事情，数量大点的牌局也不允许开。
桑彤跟叶瑾宸很快就在麻将桌附近找到了管斌，孙晓珍那几千块就是欠得他的，全是打麻将输的。
这会儿没多余的桌子，管斌没有上牌桌，坐在红色塑料凳上，看着别人在打，叶瑾宸跟桑彤两个人也不好直接把人拉走，找茶馆的老板帮了个忙，这才把人叫了过来。
管斌又不是傻子，孙晓珍的案子这两天都传遍这一片了，被人找上来，他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孙晓珍确实是欠了我几千块钱拖着没还清，但是我每次找她要，她就还一点，现在也还了千把两千块了。”管斌对于孙晓珍欠她钱的事情并没有隐瞒。
这件事情知道的也不是他一个，他这边不说，难保不会有别人说。
“孙晓珍很喜欢打牌？”桑彤朝管斌询问道。
“噢哟，那不叫很喜欢打牌，那叫沉迷打牌，通宵打牌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少说也输了这个数了。”管斌把手伸出来，一个巴掌五根手指。
“五千？”桑彤回应。
“哎呀，五千算什么。”管斌嫌弃的说了一句。
“五万？”桑彤皱眉。
“五十万，没想到吧，她们母女两个人赚不了多少钱，打牌倒是大方。”管斌收回了自己的手揣进了兜里。
“五十万！”桑彤这一回是真的惊讶了。
孙晓珍摆摊的那点收入她们是估算过的，一个月生意好的时候万把块，生意不好的时候一个月也就千把块钱。
她哪来的那么多钱去打牌？孙玲虽然做直播赚了不少的钱，可是她们家的流水乐奇文是给她们看过的，勉强维持了生活开销还有一点点余钱，根本拿不出五十万让孙晓珍去打牌。
桑彤原本还想质疑一下管斌说的消息的真实性，没想到管斌很是自信的说要是他们不信的话，可以找其他跟孙晓珍打过牌的文，孙晓珍牌技不行又爱打，十打九输，只要跟她打过的都在她那儿赢过钱。
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他们自然是会查证的，要是管斌说的是真的，那这个事儿还真是让人意外。
“前天晚上八点到九点，您在哪儿？”桑彤又问了一句。
“在家啊，还能在哪。”管斌说了一句，但是桑彤很明显的发现他的神态不太对，桑彤皱眉。
“有人为您作证吗？”
“我老婆子去带孙子去了，家里就我一个，哪有谁作证。”管斌刚刚还聊的好好的，这会儿很明显就变得有些心虚了。
“您最好还是自个儿说，毕竟牵扯人命的事情，到时候可就不是罚款的事情了。”叶瑾宸突然过来说了一句。
管斌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支支吾吾的，憋了一会儿才说实话。
前天晚上他正在朋友家里打牌，这话说的好听一点叫朋友家打牌，小娱小乐，说得不好听点就是赌博，玩得大，一次输个几千上万都是有可能的，孙晓珍欠那么多钱可不是在茶馆打这种小牌，都是在家里偷偷摸摸的赌博这才欠了不少债。
管斌还供出了其他一块儿打牌的几个人，只要核实一下，大概就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桑彤看着管斌，刚刚紧张兮兮的让她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还以为跟孙晓珍的死有什么关系，到头来是聚众赌博怕被抓。
憋了半天还不得老老实实的交代……
“孙晓珍跟孙玲两个人本来就没什么钱，孙晓珍哪来这么多钱打牌？”桑彤扭头看着身边的叶瑾宸。
“赌博的人总有一种会赢钱的错觉，输的少了觉得输点没关系，输得多了就想继续赌下去，万一回本还赚钱，可不就是赚了，所以才会越输越多，而且喜欢赌博的不一定是有钱人，借钱赌的人一大堆。”
“孙晓珍的条件并不好，没准是想靠打牌赚钱走捷径，到头来欠债也更多了。”叶瑾宸说道。
“该不会林旭银行卡里的五万块被孙晓珍拿去打牌了吧，那可是孙玲的看病钱啊！”桑彤震惊。
“难说。”叶瑾宸摇头，对于这个事情，他现在不知内情，猜想归猜想，他们干这一行的还是得靠证据说话。
两个人正在茶馆里等丁健修，他们三今天开的是叶瑾宸的越野，雪路不好走，院里有些车都开不出来。
“诶？李勤，你怎么自个儿回来了？”茶馆的老板也站在门口，看着经过的一个高高瘦瘦穿着校服的男孩，朝着他看了一句。
“这两天下雪，学校怕我们回来不安全，最近的晚自习都不上了。”男孩回应了一句。
桑彤这才看清男孩的面容，跟李全贵和吴萍长得相似，样貌普通，但是身高却比两口子都高，还染了黄毛，不是桑彤带有色眼镜看人，主要是李勤这大银链子跟耳钉什么的，看着就不像是吴萍口中三好学生的样子……
“我怎么没接到学校通知！我得去接我闺女了！”茶馆的老板这会儿也着急了，拿了把伞就出门了。
“李勤。”桑彤朝着男孩喊了一声。
对方将目光落在了桑彤身上，不用开口，桑彤就看见了他脸上仿佛写着“你是谁”三个字。
桑彤知道李勤这会儿赶着回家，也没耽误时间，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李勤大概也听说了隔壁的事情，忍了忍没有拒绝，桑彤这才松了一口气。
桑彤主要是想向李勤了解一下孙玲的事情，孙玲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她的交友圈又小，没什么朋友，跟李勤算是走的近的。
“我跟她？不算熟。”李勤简洁的回了三个字。
“我们听你妈妈说你们两关系挺好的？”桑彤也没说早恋的事情。
“我妈那是瞎说，但凡遇到个女生挨得我近一点就一惊一乍的，我马上都快十八了，是个成年人了，我妈她管的太多了。”
“孙玲她是个残疾人，我平时在路上遇到了顶多帮她推下轮椅，算不上熟。”
李勤虽然有点这个年纪的叛逆，但是心思不坏，桑彤从他的口中了解到孙玲在学校也不怎么受欢迎。
与她在网络上的开朗快乐阳光的形象不太相同，现实生活里孙玲比较内向，性格也有些孤僻，不是很好相处的那种人。
李勤也就是看着是邻居，偶尔会帮一下孙玲，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桑彤听到李勤的话之后，也表示理解，就算孙玲真的很坚强阳光，但是因为身体的缺陷而产生一些负面的心理情绪也是正常的。
因为残疾而自卑并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内向，孤僻，不与人相处也许是她的一种自我保护。
李勤没待多久就离开了，茶馆的老板也接了女儿回来了，巷子里的学生也多了起来，都是放学的孩子，不少都有家长去接。
其实桑彤还挺羡慕他们的，她在十六岁之前，父母也会接送她上学，可是十六岁之后没有了……
她的高中只有努力学习还有兼职打工，大学的时候虽然拿了奖学金，却也没有松懈过。
一眨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现在都成了入职一年半的职场老白了……
过了十几分钟，丁健修就回来了，这儿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三个人打算先回去再说。
开车的是叶瑾宸，副驾驶坐的是桑彤，丁健修坐在后排，看着座椅上又是暖手宝又是保温杯的，花样儿还挺多。
回到局里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三个人随便吃了一点就回到了办公室，其他的人也差不多回来了。
“开会了。”叶瑾宸喊了一声，八组众人就往会议室里钻。
叶瑾宸将今天调查的结果分享了一遍，正好跟许然那边的信息对上了，排除了李全贵跟吴萍两个人的嫌疑。
管斌赌博的这个事情，张为民回来前就处理了，也向其他的牌友证实过了，几个人都能互相作证，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
“我这边调查到，这个孙晓珍之前有个相亲对象叫黄平昌，是个卖种子的，四十岁，有一个儿子，条件还可以，也跟孙晓珍谈得来，但是他的老母亲不喜欢孙玲，觉得她是个残疾，跟她妈一起嫁上门晦气。”许然说道。
“这老太太有一回跑到孙晓珍的家里一顿撒泼，被孙晓珍赶出去了，气了好几天都没好。天天撺掇着让自己的儿子去给她讨回来。”
黄平昌做生意还是有点钱的，对比之下，孙晓珍的条件就不怎么样了，再加上孙玲的身体问题，黄平昌的母亲就不想这两人进门。
闹了矛盾，黄平昌也是个听母亲话的人，竟然真的找上门来了，这两人的事情就算是闹掰了。
“不过黄平昌去年赊了五万块钱的货，一直没还钱，这两天突然就还清了。”许然说道。
婆媳矛盾什么的也正常，黄平昌跟孙晓珍闹翻了也没什么，但是五万块这个数字还真是有点敏感了，毕竟孙晓珍母女两个人最近就有一笔五万块的进账，落在了林旭的户头里，现在还不知道那笔钱去了哪里呢！
马上开年也要进新货了，黄平昌的手头肯定更紧了，要是因为资金链的问题，打上了这五万块钱的主意也不是不可能。
“黄平昌身高一米七九，体质健硕，很符合我们对嫌疑人的刻画。”许然介绍道。
“而且他自己说他在案发的当天去过孙晓珍的家里，就是为了借这五万块钱去的，但是孙晓珍并没有借给他。”
“林旭账户里的钱还在户头里还是取出来了？”桑彤问道。
“这五万块钱孙晓珍在案发的前一天取出来了，现金。”乐奇文向银行那边确认过了。
孙晓珍取了五万块的现金，但是在她的家中并没有发现这笔巨款。
案发当天黄平昌去找了孙晓珍借钱，他说孙晓珍没借。
现在孙晓珍死了，孙玲下落不明，黄平昌却默默的还了五万块的欠款。
这中间，多多少少都留了些让人不得不多想的空间。
而且黄平昌的外形条件也很像刻画的凶手形象，现在好像所有的嫌疑都指向了黄平昌。
可是要是黄平昌的话，那他拔掉孙晓珍的牙干什么？
吴萍被孙晓珍打掉过牙，要是为了报复弄掉孙晓珍的牙还稍微的合理那么一丢丢。
凶手要真的是黄平昌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不成是因为黄平昌的母亲跟孙晓珍吵架的时候假牙掉了，被孙晓珍笑话之后心怀恨意？”许然可没在开玩笑，这事儿还是真事，孙晓珍本就泼辣强势，把老太太当场就骂哭了。
黄平昌算的上是个妈宝男，基本上母亲叫他干什么，他从来不会拒绝，这要是替母报仇，好像也说得过去。
但是桑彤却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见过离谱的，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
“还是没有孙玲的下落？”会议到最后，众人回到了最关注的点上。
只是没人回应这句问话，毕竟消息是一点都没有，包括孙玲直播的平台，她也没有再上线过。
时间越长，孙玲的情况就越不容乐观，找也找了，一个十六七的女孩子，说不见就不见了。
孙晓珍脾气不好，跟她闹矛盾不奇怪，可是凶手怎么连孙玲都不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