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影轻晃,淡橙色的液体见了底
从回忆中抽离,沈清央有些想吐。
不知是基酒太烈,还是那骰子转得她头晕。
她酒量差,这么多年也没锻炼出来,基本上都是一杯倒。
”好喝吗?”裴亦趴在吧台上问她,“要不要再来一杯。
“好喝。”沈清央点点头,又摇摇头,身形不稳地从高脚椅上下来,“不了,你这儿卫生间在哪里?“哪儿的木门。”裴亦抬下巴指路,
打开水龙头,沈清央扶着洗手台弯腰呕吐,手指探进去压住舌头,胃里难受得像翻天倒海
还是吐不出来,清澈的水流打着旋儿转入下水道
为难了自己半天,她彻底放弃,用清水洗洗手,又拍拍脸,还是无法缓解
后劲汹涌地涌上来,裴亦那夏日西番莲里不知道湿了什么酒
在心里骂了他一句,沈清夫的头却控制不住地越来越晕,脚步虚浮到快站不稳
她推开门走出去,短短几步,人明显是飘着的
灯光暗,记忆开始混乱。
裴亦正埋头在手机上跟酒柜商家挑刺,耳边忽然传来声响,抬头一看,忙丢了手机赶过去
沈清央一个不慎,撞上了沙发腿,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小腿
“祖宗!”裴亦按亮了那块的灯,“你眼神现在这么不好使吗,这么大个沙发在这儿看不见?
“你好吵。”她低着头,柔软长发披落。
”你这就喝醉了?”裴亦也蹲下来
已经不必再问,沈清央红通通的耳朵和迷迷糊糊的样子已经告诉他答案。
“度数这么育吗?”裴亦心里泛起嘀咕,看来不能放那么多种朗姆,需要再改进改进。
不然碰上跟她一样酒量差的,一杯就晕
想到这儿,裴亦决定先把沈清央送回来,他歪头把她头发撩起来:“央央,你还能走路吗?‘
她点点头
于是顺着他的力道被拉起来
刚起来,沈清央身形一偏,差点又倒了下去。裴亦吓一跳,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她这样子回去,回头长辈那儿挨骂的肯定是他。裴亦心虚:“央央,这么晚了,要不我在附近给你开个酒店吧?她没吭声
“默认即同意,那我开了?
“不要。”沈清央突然开口
裴亦手一哆嗦
她睁开了眼,眼神有些迷茫,过了好一会儿,唇形微动。
声音太小,裴亦凑过去才听清
那呢喃口齿不清
“徐行知......
雨停了。
暴雨冲刷过夜空,冒出清亮的星星。车轮碾过路面积水,激起一圈圈涟漪,
司机将车停在酒吧门口
徐行知推开车门,走进酒吧,视线扫过地上还没拆开的大大小小的箱子,绕进去
酒吧里放着音乐,很安静,光线不算亮,循着声音看过去,沈清央蜷在沙发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而裴亦,则端着个果盘蹲在她面前碎碎念,喂她,她头也不抬,于是丢进自己嘴里。
“央央,央央?”裴亦戳戳沈清央的胳膊,“你再等一会儿,我给行知哥打了电话,他应该快到了。沈清央身形晃了晃,呓语模糊不清
”你说什么?”裴亦嚼着雪梨片,想凑上去让她再说一遍的时候,忽然听见脚步声,一扭头,徐行知站在沙发后面。“行知哥!”裴亦蹭得一下站起来,“你终于到了。
"她怎么了?
“喝醉了,就喝了一杯...
徐行知瞥过来一眼
裴亦越发心虚:
"我调的,度数不高......央央她酒量太差。
徐行知懒得再计较他话里真假,走过去,指尖碰了碰沈清央的耳朵
耳朵很热,碰到冰冰凉凉的皮肤很舒服,沈清央抬头,神情迷茫。
“难受吗?”徐行知垂眼
她点点头。
光线微晃,沈清央的头发被拨到肩后,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素白的一张脸露出来
快,唯独眼尾和耳垂一点胭脂红。
裴亦端着果盘在一旁,心高高提起,恨不得装登做瞧
以前他帮忙打的掩护就不少,每次两家一起聚会的时候,他们装疏离,他守口如瓶。
都快憋死了
”我先把她带走了。
“好嘞行知哥。”裴亦放下果盘狗腿子似的跟上去,“哥您慢走,开车慢点,下次见一
尾音拖长,徐行知的身影消失在酒吧外。
路边,下过雨的空气带着凉气,驱散了不少潮热。司机拉开后座车门,徐行知俯身想把人放进去,亲何她勾着他的脖子不放手略微一顿,他搂紧她的腰低身钻入车内
车内冷气开得足,司机刚起步时前方跑过一对母女,车身一震,又刹住
“均歉徐总。”司机偏头低声道歉
徐行知摆了摆手
沈清央在这震动里睁开了眼,胳膊被冷气吹得冒起鸡皮胳膊,她伸手摸了下,肩上很快落下一件外套。视线朦胧,男人面庞诉在眼前,
沈清央怔怔的:“哥。
徐行知给她拢衣服的手一顿,抬眸:
“酒醒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灼烧感再度涌上来,她偏身趴在他腿上呕吐,干呕了半天,什么都吐不出来。眼角冒出湿润,沈清央难受得想死,人又被徐行知掰回来,没什么力气地靠在他肩头。
“跟裴亦喝了多少?”他问
“一杯”她嗓音发哑
他嗤笑了一声
“度数很高.....”沈清央头脑混混沌沌,思绪也不清,“太甜了.....我喝不出来,可能有,有五六十度...徐行知任由她靠着自己,淡淡道:“别吐车上,到家再吐。
她心里泛起委屈:“我吐车上又怎么样?
“你出钱洗。”徐行知微扭头,皮肤擦过她脸颊,“舍得吗?
沈清央沉默:“不舍得。
”那就老实坐着别动
行人、树木、商铺,在窗外不断掠过
静了片刻,沈清央按着自己的脑袋,忽然笑了:“哥,可是现在我坐的是你的腿。
他根本就没有放开她,她也没有从他怀里离开,冷气缠绕着酒气在呼吸间发酵,他们的姿势是难以言说的暧昧连司机都一直不敢回头看
“还有。”沈清央朝窗外瞥了眼,“你说回家,回的是谁的家,这是回家里的路吗?''
”你真的喝醉了吗?
“嗯,很难受。
徐行知扣住她后颈将人向后拉,微微眯眼。
她眼神迷离,神色恍惚,并不是清醒的样子
拇指蹭过柔嫩皮肤,徐行知说:“你想回家也行。只是我刚才出来说的是不回去了。如果带着你折返,不知道大哥那里,说不说得清。”毕竟,”他慢慢抚着她秀致的眉眼:“刚才在厨房,差点就被他撞见了。
“清央,你敢吗?
沈清央掀起了清凌凌的睫毛
车厢昏暗,她与徐行知对视,男人五官眉眼轻易与五年前重合,很快又分离开,慢慢烙印成熟
“我不敢。
脑袋仍旧昏沉,沈清央慢慢靠过去,枕在徐行知肩上,轻声说:“哥,刚才在裴亦那儿,我想了很多。五年前,出尔反尔是我的错,可是你也对我说了很绝情的话。“从小到大,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都记得,其中有一条记得最清楚。
任何事,往前看,别走回头路,
徐行知绕她发尾的动作停了
沈清央抬起脸来
男人目光隐匿在昏暗的光线里,
“你喝醉了。”他说,“我们明天聊。
车转道,走了回头路。
沈清央被送回徐家
徐行知没下车,车影消失在眼前,她扶着门口那颗银杏树,几乎快要把胆汁吐出来。
吐完,进门,灯也没开,沈清央摸索着回到自己的卧室
热水兜头而下,她沉沉吐出一口气
后半夜,大雨去而复返,
酒精让她陷入深眠,一夜醒来,头痛不已,拉开窗帘,阳光照到眼皮上的时候,沈清央记起自己昨晚都干了什么。七分醉,三分醒。总归,是她平时不会说的话
在窗前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沈清央转身,在床头拾起自己的手机
划过数个小红点,她的目光停在那个灰色头像上。
没有文字信息,只有一个地址定位,消息来自五分钟前
她眼也不错地盯着这个地址,最终,换上衣服出门
那是一间开在酒店里的意式餐吧,十点多,提供brunch
沈请央刚进夫,岑川便迎上来。请她到东南角的位署
徐行知坐在那里,松着袖扣,衬衣微卷,一块银色表盘扣于手腕之上,纤尘不染
她在他对面坐下。
他手里翻着文件,眼皮未抬,按了下铃,女侍者端上布里欧修与意式浓缩
甜甜的奶香混着咖啡很快飘至鼻尖
“酒醒了吗?”徐行知问
沈清央“嗯”了一声
他翻过一页文件,淡淡道:“尝尝,我还不知道这家餐厅味道如何。
她眸光微动,静了片刻,拿起刀叉,
还没碰到松软的面包。。沈清央便知道了徐行知叫她来这里的目的
她拿起刀叉的刹那,视线无意识扫过窗边,阴天,并无太阳,玻璃幕墙外飘着大片大片成朵的乌云,可座位上的那对男女依旧相谈基欢两个人,她都认识
喻哲和林竹
林竹漂亮,此刻穿得更松弛,丝质衬衫与包臀裙,七厘米的高跟鞋正在桌下有意无意蹭着喻哲的脚踝喻哲表情一如既往,远远看着,还真看不出什么,只是递纸巾时,二人的手无声调情
搁在桌上的那束花也挺漂亮,和送她的差不多
沈清央动作停了挺久,最终,她收回视线,叉了一小块面包放入口中
“好吃吗?
她仍旧是一个“嗯”字
徐行知合上文件,面色平淡地喝了一口咖啡:“看见了吗。
“你调他的行程?
“没有。”徐行知抬眸,笑了一声,“偶遇而已。
沈清央盯着他。
徐行知身上有很清晰的烟味,清苦得厉害,他靠在那儿,衬衣干干净净:“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只是他作为高级白领,同时date几个,应该也算不上新鲜事。”几个?
”当然不止你同事一个。
徐行知用纸巾慢慢擦拭着杯柄上不小心溅到的污渍,漫不经心道:“那束花,挺漂亮的,眼光不错。沈清央有点绷不住地放下刀叉,
他明明是在说她看走眼
布里欧修被切开后一个又一个气孔奶白绵密,沈清央垂眼看着:“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给你提个醒。
"还有呢?
徐行知动作停了
乐台边,有女乐手穿着红裙子开始弹琴,琴声缓缓流出,竟然是披头士的《yesterday》。
昨日重现
他抬眸,突然没头没尾地问:“当年的事,你有没有苦衷?
沈清央心口一紧:“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徐行知并不惊讶,低头抚着冰冷的腕表,“如果再来一次,你还是不会跟我走对吗?‘他仰睫,靠在那儿,想了想,不合时宜地笑了:“从你十八岁,到你大学毕业,三四年的时间,连裴亦的猫你都一直记得,我们的感情,你却能说不要就不要。”干脆利落,在这方面,我真是比不上你。
沈清央在钢琴声和他的字字句句里透不过气来
募地,想起一桩往事
那年元旦,其实徐行知来找过她一次。
彼时,十二月末,兵荒马乱的考研刚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她与室友出去聚餐吃饭,很晚才回来,到宿舍楼下,忽然止住脚步,一道身影,靠在树下等她。
刚落了雪,冬夜孤寂,他戴着口置,隐于阴影中,面容不清,
她走过去
数月未见,两相沉默,他先开了口,问她最近过得好吗
她轻占头
他盯着她,良久,久到瞳孔泛起血丝,声音轻得像从冰上滑过:“你不问问我吗?
她愣住
丝丝雪片滴在青年漆黑的睫毛上,他唇角泛起对自己的强烈嘲讽,
“央央。你够心狠
那次见面的最后。是他转身离夫。而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没有换留
从比天南海北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本标
而今,沈清央意然察觉出一丝没来电地相似心慌,
她动动唇.降音晦涩“徐行知
手腕骤然被灼热掌心扣住
她一惊,抬头,对上徐行知沉沉如海面的目光,春秋转了五年,时光到底雕琢了人的心性与脾性,他不再像从前剑拔弩张地与她对峙他看着她,几乎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变化着的细微表情,哑声,“你不想说,我也可以不想听。‘“如果我,不问过去,只问现在。
沈清央脑子里嗡嗡地在闪
她试图理智,其实无需理智,她知道徐行知在说什么,他向来不在她面前掩饰
有些事是不能细想的,比如她知道哥哥喜欢自己,知道有事低个头他就肯帮忙,知道无论再有恃无恐,他也肯纵容。也知道自他回国那天,就是没有放下
重重情绪在心里翻涌,沈清央被压得有些透不过气
这瞬间,她想起很多
从小到大得蒙的照顾,这五年的安稳生活,以及这些目子,大哥话里话外隐隐对她的告诫和暗示
喉咙像被堵住,片刻的迟疑,演变成良久的沉默。
而徐行知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慢慢松开。
眸中明明灭灭,最终,归于平静
那首曲子也弹完了
他松了手。缓缓后靠
“清央,多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我在你心里,始终一文不名。